第五十一章 难解心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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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琴罗在行宫一住就是两个多月,不觉竟已秋叶纷飞。
她的气色到是一日比一日见好了,可是行宫的太医诊脉说还需要继续休养。
“唉呀,我感觉已经没有大碍了,为什么还要住在这儿?”琴罗不耐烦的埋怨。“小然,咱们快给十三爷写信,叫他快点儿派人来接我们回去吧!”
我摇摇头,“不行!‘一切遵医嘱’,这是十三爷临行前的交待!”
“他说的一切遵医嘱,是叫我按时吃药!”
“琴罗,这么想十三爷啊?肚子里的小阿哥也想十三爷了吧?”我轻轻抚摸琴罗还尚未显身形的腹部,“不过你放心,十三爷肯定也想你们。但是为了日后你们能健健康康的相见,你只好再忍忍了!”我耐心劝慰。
“小然,要不,我们换个太医把把脉?”
“呵呵,换个太医把脉就不用静养了吗?太医终归要依脉相说话的呀!”
“可是,这眼看着就快立冬了!”
是啊,琦蓝的婚期已临近,我们要是再不回去,也不知还能不能赶上她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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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格格!”琴罗的丫头月如从外面走进房间,“十三爷来信了!”月如将信递给一脸兴奋的琴罗。
我站到一旁不防碍她看信。
她激动的拆开信,脸上的表情忽喜忽悲,既甜蜜又相思。看信也能让女人有这么多表情吗?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可怜我这个无信可看之人啊!
“十三爷信上说什么了?”我见她已看好,便走近她身边落坐。
琴罗甜蜜的笑语,“他说,再过几日就派人来接我们回去!不过,叫我们路程不要太赶就是了。”
“哦?真的?那你的身体能行吗?行宫的太医不是时常向十三爷禀报你的病情的吗?他应该知道你还需要静养的呀!”
“小然,你很奇怪噢?”琴罗满脸狐疑的看看我,“难道你不想早点回宫吗?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啊?你没在避暑山庄住够吗?还是…有舍不得的人啊?”
我莫明其妙的瞪大眼,“琴罗,我看是你奇怪才对,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呢?”
“哟!我难道说的都是胡话吗?”她拉近我,贴在我耳际小声问道,“听说,这段时间…你和冷先生时有往来,你们很谈得来啊?”
我坦诚相告,“嗯~~还算谈得来吧!我去画坊向冷先生求教过几次琴艺,他的琴弹得可真好啊!经先生稍加点拨,我才知道自己从前那哪里叫弹琴啊!”
“哦?是吗?除了去求教琴艺,还有没有别的?”琴罗又问。
“没什么了呀?无非就是品茗、谈诗、作画之类的,这位冷先生真是博学多才之人啊!我奇怪他既学富五车,为何不去考取个功名,以他渊博的学识定能高中!”
琴罗叹了口气,“人各有志!冷先生是世外高人,不愿意受俗世名利的束缚!”
那也不对啊?“既是世外高人,又为何屈遵宫廷画师?真正的世外高人不都是远离世俗、云游四方,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多么惬意啊?”
琴罗怪样的斜眼瞄我,“不对呀,小然,你怎么对这个冷先生格外上心啊?快快如实招来!别跟我打哈哈了!”
“琴罗,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不解她意,我哪里打哈哈了?我说的可都是真实感受啊!
琴罗别有深意的一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才子佳人、一段佳话!”
“什么?琴罗,你…你开什么玩笑?”她想到哪儿去了?她的想像力还真是丰富啊!
“哼,你别以为我在午睡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休想瞒我,我可都知道了,你们不是一般的谈得来,画坊内时有笑语、时有琴音、时有……”
我正色打断她,“琴罗,我承认我和冷先生是很谈得来,我也承认我的确很欣赏他,而且…说实话他让我感觉有些…神秘莫测!但是有一点我要你搞清楚,我与冷先生的交往与你和十三爷是一样的,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知己、是朋友!”
真郁闷,单身就要被人这样怀疑吗?你不是也偶尔与我一起去拜访过那位冷先生吗?你们不也谈得很投机吗?
“小然,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呢吗?”琴罗见我神色凛然连忙揽住我劝说。
“琴罗,你觉不觉得,同样都是知己,却又不尽相同。我渴望没有私欲、没有利害关系的友谊。”我似有所指。
“小然,你……你还是介意上次的事吗?”
“不是我要介意,而是我们的友谊…中间…怕是永远都会横着一个人!”
琴罗紧张的拉住我的手,“小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我目光幽幽的看着她,“真的可以分得这么清就好了!可惜…你忘了,夫妻一体,兄弟同心!”
“小然!你最近…怎么总如此伤感?你在怕什么?你在担心什么?”琴罗握住我微颤的双手。
“没什么,你别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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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小叶神神秘秘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我,“格格,给!”
“这是什么?”我疑惑的看着小叶。信封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小叶抿嘴一笑,小声说道:“是十四爷给格格的信,格格快看看吧!”
“什么?”我难以至信的瞪圆眼睛,“真的?”
“格格快看看呀!”小叶着急的催促,“刚才格格见十三福晋看信时的神情,奴婢就猜到格格肯定也想十四爷了。奴婢才刚还在心里埋怨十四爷呢,怎么也不给格格写封信什么的,让格格……”
“想不到这臭小子还知道写信啊?”我顾不得听小叶唠叨,急忙拆信。
人家十三爷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篇呢,我道要看看你这混小子给我写了些什么来?打开信封一看,立时傻眼!
“搞什么?连张信纸都没见着。”我不满的嘟起嘴。
只有一片…火红的枫叶!
“啊?十四爷该不是…忘记把信放里面了吧?”小叶也是满脸的失望。
“有这可能!”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把空信封递给小叶。“他该不是故意的吧?故意让我悲喜交加!”我拿起枫红气恼的看着。
咦?上面有字?!
“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
“心似枫红,伴佳然、情深无许。”
呵呵,臭小子,还蛮有情调的嘛!红叶寄相思!?
“格格,一片破叶子也能讨格格这般笑啊?”
“呵呵,小叶,这可不是一片普通的叶子噢!”我小心的把红叶贴在胸口。
“奴婢才不管它是什么叶子呢,反正格格高兴就行!”
我不经意的想到一个问题,“对了,小叶,这信是谁给你的?”
“是月如啊!刚才格格和福晋在屋里说话,奴婢和月如守在外间时她交给奴婢的!”
“哦?月如?”她为什么不当着琴罗的面拿出来交给我?“小叶,月如把信交给你时…都同你说了什么?”
“月如说‘这是十四爷给格格的信,等你家格格回房时再交给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小叶蹲在我身旁,“怎么了?格格?有什么不对吗?”
是有些不对的地方,为十三传信的人自然是十三的亲信,怎么可能让十四的信夹在其中?那除非…不是同一个送信人,既然不是同一个送信人,那十四的信又怎么会到了月如的手中?而且最让我不解的是,月如竟没有当着琴罗的面拿出此信,还叫小叶待我们回房时再交与我?这其中又有什么原由?
“格格,如果十三爷过几日就派人来接咱们回去,那格格还能赶上琦蓝格格出嫁吧?”
“嗯!琴罗说,就是为了能赶上送琦蓝,十三爷才要接我们回去的。”

“这么说,琦蓝格格就要出嫁了?这么快呀?”
“是啊!短暂相聚,匆匆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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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我们终于离开热河行宫返京。
冷枚临别相送。“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我笑言:“知音世所稀!君子淡如水!”
琴罗接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十三爷在前几日的书信中还曾提及,待先生画作完成返京之后,还要邀先生一同畅饮呢!”
“蒙十三爷不耻相交!小生感激不尽!”冷枚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与琴罗,“小生这里有封书信,有劳福晋代为转交十三爷!”
“呵呵,你们该不是又在探讨什么文章吧?”琴罗接过信,“先生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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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罗归心似箭,一路上时尔向窗外张望,时尔吩咐车夫加快速度。
我轻言取笑她,“呵呵,琴罗,此时此刻…你心里定是在念‘遥寄相思,远眺旧乡,十三爷在何方?’”
“讨厌!”琴罗娇柔的一笑。
“我猜…此时此刻的十三爷…心里也定在默念‘秋水望穿,临风轻叹。伊人不归,徒留情长。’”我轻拍她肩头,“你说,是不是啊?”
“就你会猜!”琴罗愉快的白了我一眼,“应该叫月如不要准备午膳,我一点儿也不饿,小然,你饿吗?我看还是赶路要紧。”
“那怎么行?你不饿…肚子里的小阿哥还要饿呢!”我扶她坐到厚茸毯上,“小叶,你去帮月如的忙吧!”
“琴罗,我看这月如丫头侍候得很尽心,她是你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吧?”我帮琴罗帔上披肩。
“不是!我嫁进府时她就在了。我见她模样清秀、人又乖巧、做事又利落,很是喜欢,就把她带在身边了。”琴罗满是喜爱的看着远处忙碌的月如,“听说月如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不过家道败落,被迫卖身为奴的。唉,都是可怜人啊!”
“哦?那是十三爷把她买进府的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吧,十三爷府上的奴才多半都是宫里调送来的,还有几个好像是别人送的。”琴罗好笑的看看我,“你今儿怎么了,对个丫头竟这么感兴趣?”
我无所谓的笑笑,“哪有啊?看到月如和小叶,让我时常想起自己,我不曾经…也是丫头出身吗?”
“小然,可你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什么丫头了,你是格格了!我见你…怎么还时常丫头、奴婢的叫自己?”琴罗揽着我轻摇。
格格?哼!听起来光冕堂皇,可有谁知道,我这个格格却做得很是辛苦!真是比做奴婢还要累百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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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琴罗抚着车窗眺望远方,“小然,我好像已经看到紫禁城的金瓦红墙了。”
呵呵,还有好一段路呢,怎么可能看得到?“琴罗,累不累?要不要叫马车停一会儿?这样颠簸你受得了吗?”我仔细的观察她的脸色,到还好。
“不累,我真想让他们再快一点呢!”
“急什么?就要见到你的十三爷了!”
“我不放心他,他有时候真是很小孩子脾气,四哥的沉稳内敛他要是学到一半也好啊!”
“谁说他没有学到?他只是在你面前耍小孩子脾气而已。”
“是吗?”琴罗看我。“你怎么知道?”
“我……我猜的!”因为十四在我面前就经常耍无赖。
“琴罗,今后……无论遇到什么风雨,你都要勇敢、都要坚强!因为…十三爷的‘小孩子脾气’,需要你的安慰与呵护!”
琴罗若有所觉的看着我,“小然,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是吗?这句话有一个人好像曾经也跟我说过。
“福晋,十三爷出城来迎福晋了!就在前面!”马车外月如明快的声音响起。
“真的?他在哪儿?”琴罗兴奋万分的欲下马车。
“琴罗你别急啊,马车还没停稳呢!”我连忙扶住她,“月如,快扶着点儿!”
“是!福晋您慢点儿!十三爷这就来了!”
“琴罗!”十三大声的呼唤已近在耳边。他跳下马快步跑过来,“你别动,我过来!”
“胤祥!”琴罗温柔的呼唤着。
“十三爷,你陪琴罗来乘马车吧!我正好下去舒舒筋骨!”我笑着跳下马车给他们到地儿。“一会儿把你的马借我骑就行了!”
十三扶琴罗回马车,回头冲我爽笑,“小然,大恩不言谢,我就不与你客套了!”
我点头笑语,“呵呵,这才是十三爷的一贯作风!”
我笑着转身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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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眼前人,我停住脚,“呃……!四爷…也来了?”
他下马走近我,很仔细的看着我,“嗯,我来了!十三弟来接他的人,我来接…我想接的人!”
我不自在的干笑两声,侧身慢慢向前走,他伴在我身侧,“好像瘦了!你辛苦了!”
我想说‘你也很憔悴嘛,也瘦多了。’可我低着头继续走路,淡淡的回道,“不辛苦,比在宫里待着舒服多了!”
“是吗?那……你想早点儿出宫吗?”他轻声问道。
我抬头看他,他似有所指的看着我,目光深邃逼人,我连忙转过头继续走。
“怎么不说话?想吗?”他追上来。
“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让我出宫?”
“如果我有办法,你愿意吗?”他声音略显急切。
你的办法是什么?是娶我回去做福晋吗?我用眼神询问。
他紧盯我的眼眸,若有所思,“你为什么拒绝额娘?”
我瞪大眼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额娘前不久告诉我了,她说…她问过你…是你不愿意!”他紧紧皱着眉逼视我,“然儿,为什么?”
德妃为什么要告诉你,是想挽回儿子的心吗?那她为什么早先不说?为什么这个时候告诉你?她是如何对你说的?说她曾有意要成全你,只可惜是我不愿意?她是这样同你说的吗?
“为什么?然儿?”他双目紧盯我,不放过我脸上的丝毫表情。
“这么说娘娘已经告诉你了?”我没有躲避他询问的目光,“那么…今天你自己又问了一次,得到的答复…也是一样的,这样…你该死心了吧?”
“然儿,你不要固执了!我给你的爱绝不会比他少,而他无法给你的,我却可以给你——你渴望的自由!”
“我渴望的自由?”我苦笑着摇摇头,“哼哼!无非是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牢笼!”
“你宁愿孤苦无依的苦等在那个冰冷的牢笼里,也不愿意进入我用爱为你筑成的温暖的牢笼吗?”他无限悲哀的神情让人心疼。“我不信我在你心里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没有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如怨如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不管是冰冷的牢笼,还是温暖的牢笼,我都无法摆脱自己心灵的牢笼,它已被紧紧的锁住了!”
我难过的转过身,迈步向十三的马走去。
身后传来他愤怒的冷语,“那么谁能解开它?是你自己、还是他?我不信我不能!”
不忍见故人为言憔悴如许,偷弹清泪寄烟波。
我也不知道谁能解开它。锁住我的不光是他,还有很多人和事,其中也包括你。
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怕是爱了多少、恨了多少,缘虽已散,人却未忘。
不思量,自难忘!梦回几转泪轻流。心如止水,怕是只有佛祖才能做到吧?
究竟是什么锁住了我?
是前缘未尽的轮回,是难抵的宿命之劫,把我牢牢锁在了大清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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