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恩怨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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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康熙带着大队人马回紫禁城。留下我和琴罗在这个风景、气候皆宜人的避暑山庄休养。
琦蓝走时极不情愿,老康好言相劝加龙颜威逼才搞定了她。
老康还当着众人的面大大夸赞我的乖巧懂事,让我好好照顾琴罗,回宫再行奖赏云云……
琦蓝竟然信以为真,还连忙探问,“皇阿玛要给嫣然什么奖赏?皇阿玛是该好好赏赐嫣然,她为我们爱新觉罗家可做了不少事啊!”
“哈哈哈!熟好熟坏,朕心里有数!还用你来教朕吗?谁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朕心里都明白得很!”老康这话很明显不是冲琦蓝说的,因为他边说边环顾在场的诸位阿哥爷。
引得众人皆惊惶失措了一小番。
可一旁的琦蓝依旧不明所以,挽着老康追问,“皇阿玛既然都心知肚明,那皇阿玛准备如何奖赏嫣然啊?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上次遭遇鹰袭的事,也是幸亏有嫣然才让我幸免于难啊!”
唉,琦蓝啊!你还是别替我讨赏的好,我想要的那个赏赐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讨得来的?不然我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地步。
“哈哈哈,想不到,你和然丫头还真就是姐妹情深啊?看来…朕这个‘格格’封得还是甚好啊!”老康不露声色的大笑,回头看看我,又看着琦蓝问道,“那…你想让朕…赏她什么啊?”
听得我心里一咯噔。我想,此时此刻,我定是一脸煞白!
我猜不光我吧,还有好多人都和我一样紧张吧?
“呵呵,皇阿玛真的要我说?那我可说了?我说了皇阿玛可要答应啊?!”琦蓝兴高采烈的回头冲我挤挤眼,又偷瞄了一眼十四。正欲娇声替我向老康求赏…
“琦蓝,别胡闹了!你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总闹皇阿玛?”竟然是十三爷笑哈哈的出来打圆场,“皇阿玛,龙撵已备好了!时候不早了,皇阿玛看何时起程?”
“哈哈哈,就是,你十三哥说的对,都要出嫁了,还这般闹人。”老康宠溺的拍拍怀里的琦蓝,扬言道,“起程吧!赶路要紧!”
我知道,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琦蓝气愤的瞪了十三一眼,回身来挽住我。
我们跟在老康后面慢慢走着,“嫣然,你们可快点儿回宫啊!十三嫂的身子只要一见好,你们就马上派人来送信儿,我们也好快点派人来接你们回宫!”
我轻轻点头,也小声叮嘱她,“嗯!我知道!你别担心我们,好好准备出嫁的事吧!多陪陪娘娘!”
琦蓝又转头白了一眼十三,小声骂道,“哼!忘恩负义!没良心!”
我连忙捂上她的嘴,直冲她摇头。
琦蓝的声音其实很小声,却不曾想竟被前面的老康听了去。
老康站住脚,回头看着我们问道,“琦蓝,你说谁忘恩负义、没良心啊?”
琦蓝嘟着嘴怪语,“比比皆是啊!这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人…可多着呢,数都数不过来!”她边说、边还不怕死的扫视众人,吓得我心惊肉跳。这丫头真是没她不敢言的!
“哦?那你给朕数一数!朕很好奇…究竟都有谁…是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人?!”老康一脸严肃的看着琦蓝。
我连忙抢在琦蓝前面插言,“呃……回万岁爷,琦蓝格格这是说我呢!…格格刚才问奴婢…她走了,奴婢会不会想她?奴婢就…就逗格格说不会,所以…所以才惹得格格气愤,才说了那么一句!”
“哦?”老康似信非信的看看我,又问琦蓝,“是吗?是然丫头说的那么回事吗?”
我紧张的悄悄碰碰琦蓝,她低着头回道,“她说是,就是吧!”
“哦~~,是这么回事啊!”老康敏锐的眼睛盯着我和琦蓝看来看去,半晌竟用深感宽慰的语气言道,“朕没想到,你们的感情会这么深厚!这也真是难得啊!嗯!然丫头,是个好孩子!琦蓝还真有眼光!”
我抬头看看他,又连忙低下头。“万岁爷言重了!应该说…奴婢能得格格如此相待,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啊!”
老康的语气很是和蔼,“朕既已封你为格格,以后就不要再自称奴婢了。”
“是!谢万岁爷恩典!”我恭敬的回语。
“哼!有眼光的……又何止我一人啊!只不过…一个个的…都私心太重了!”琦蓝又出狂语。
“哈哈哈!琦蓝的直爽真是一点儿没变!”忽听老康又问道,“嘶~~李德全,这然丫头…十几了?”
李德全走到老康身侧回话,“回万岁爷,然格格……”
“皇阿玛,嫣然比我年长一岁!”琦蓝高声抢答。
我用胳膊肘轻碰她,你今天这是怎么拉?别忘了他可是皇上啊!
琦蓝一脸无所谓的看着我,又挽住我的胳膊,冲我笑着,似语‘怕什么?他是我皇阿玛,再说还指着我去联姻呢。我心疼你啊,不放心你啊!’
唉!你这丫头!对我这么好做什么?等你离开我那一天只能叫我更加难受、更加不舍!!以后没有你,我一个人怎么办啊?该多寂寞?
我忍不住双眼酸涩,琦蓝也心有灵犀的两眼泛红。我们旁若无人的用眼神神聊。
“哦~~那也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老康的一句话这才让我俩恍然惊醒。
我们急忙抬头看康熙。还不只我和琦蓝,他周围的人想必也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场面立时鸦雀无声,静得我心直哆嗦。
琦蓝激动无比的冲到老康身前,“皇阿玛!您……”
“哈哈哈!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这一次是老康打断了琦蓝,“身为大清的格格,这样嫁过去怎么行啊?赶紧跟朕回宫,让你额娘严加管教一番才行,希望还不会太晚!哈哈哈!起程!”
“喳!”
“皇阿玛!…”琦蓝被老康揽着向前走,又不死心的回头来看我。
我冲她笑笑,又轻轻摇摇头。还是别说了,英明睿智的康熙怎么会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既然不想让你开口,你还是学乖点儿吧!
我目送众人远去的身影,万般心绪哽咽在喉。
四爷、十三、八爷、九爷、十四,还有那几位各怀鬼胎的福晋,都纷纷回头看了看我。
看我做什么?琦蓝说错了吗?你们难道不是各怀私心吗?你们当中…有人对我有恩,有人受过我恩,有人与我无恩无怨,也有人虽与我无恩怨却又恨我入骨……真是恩恩怨怨乱如麻!
我坦然的依依与他们的目光交汇,有恩也好、有怨也罢,还要我怎么做?才能让你们都满意?对你们,我皆问心无愧!
我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十四的脸上,若说唯一愧疚的…就是你了!是我辜负你的一枉情深在先,可我现在不也正在尽力回补吗?我会兑现我的诺言,你尽管放心!他万分不舍的看了看我,跨上了马!
还有道冷然的目光没有放过我,我迎着那道目光回看了过去。四爷!我知道你还会阻挠我的决定。不要紧,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心的!早晚有一天你终会明白,原来我并不是你最想要实现的那个梦想!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注定了会成为你此生的那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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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和琴罗,留下的人中还有那个叫冷枚的画师。
琴罗告诉我,冷枚是山东胶州人,字吉臣,号金门画史,是焦秉真的得意弟子,现为宫廷供奉的专职画师。擅长画人物仕女以及山水楼阁。此人画人物尤为擅长,所画人物工丽妍雅,笔墨洁净,色彩韶秀,其画法兼工带写,点缀屋宇器皿,笔极精细,生动有致。
各宫娘娘、及八旗女豢,每逢佳节、寿辰就会找他去画像,他所作之画深得后宫诸嫔妃和八旗女豢的好评。不过此人生性孤僻、脾性超群,宫里人都言此人架子甚大,一般人是很难请动他的!
可是不知为何,这位冷先生却与十三爷交往甚好。我想多半是由于两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吧。通过几日的接触,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这冷先生果然有很多地方与十三爷极为相像,同样的清心寡欲、潇洒自如。唯一不同的是,他比十三更多了一份老成持重、身藏不露。
这日我陪琴罗刚用过午膳,琴罗便开始哈欠连天。
“琴罗,你睡个午觉吧!”我示意她的丫头月如去整理床铺。
“也不知顾太医给我开的什么药,我怎么这几日总觉得睏乏呢?”琴罗琛了个懒腰,“夜里早早就睡下了,可白天还总觉睏倦。”
“呵呵,那是因为你现在身子沉了,不是一个人了呗!”我笑着过去扶她起身,扶她往床边走,“你安心的睡个午觉吧!没准儿梦里还能看见小阿哥呢,你若看见他,就告诉他让他快点长大,他的阿玛都等急了!”
“呵呵!小然,真是过意不去,让你留下陪我,结果我除了吃就是睡,也没好好陪你说说话、逛逛园子!”琴罗坐到床上,却没松开我的手。

“别这么说,我留下的任务就是把你照顾好。是我陪你,可不是要你反过来陪我。”我扶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好好睡吧!”
我正欲起身离去,琴罗忽然又抓住我的手。
“小然,其实那天……”可她又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我见她神色有异,又坐回床边。“你是不是想跟我说,那天…琦蓝欲向皇上开口替我讨赏,十三爷出言打断的事?”
“小然,你怎么……”琴罗从床上坐起身。
“琴罗,你不用说了,你们的想法我很明白。我不怪十三爷,这也足见他是个重兄弟情义之人。”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就算他没有出言阻拦,我想皇上也不见得答应吧!不然,第二次出言阻止琦蓝的又怎么会是皇上自己呢?”现在的局势,令人堪忧啊!
“小然,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和四爷就真的不可能了吗?你再想想,我和四嫂……”
“琴罗,我们是好朋友,是不是?”
“当然了!小然,我……,你让我觉得很惭愧!对不起!我们……”
“好了,我说过,我不怪你们!”我拉住她的手,“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这个话题从今以后不要再提了,我不希望这个问题有损我们的友谊!”
“好!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男人们的事,我们不掺和!”她向我伸出手。“只为我们纯洁的友谊!
“一言为定!”我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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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十三福晋午睡,格格要不也回去睡一觉吧?”小叶挽着我慢慢走着。
“我才不要睡呢!”年华稍纵即逝,睡觉只会让时间过得更快吧!?“哪里来的琴声?你听见了吗?小叶?”的
“嗯~~,是有人在弹琴,好像在画坊那边!”
“去看看!这种天籁之音人间难得几回闻啊!怎么能不去见识一下?”
走近窗边,向里张望,原来那弹奏天籁之曲的人是冷枚。
一曲终了,荡气回肠。我冥神凝思,百感交集。唉!
“窗外知音,可愿进来小坐片刻?”
啊!他头都没抬,就知道窗外有人偷听?我们的脚步很轻啊!小叶吐吐舌头。既然已被发现,只好进去陪罪了,这种怪人应该是最讨厌别人偷听的。
我笑脸盈盈的走进室内,“望先生见谅,实在是被先生的琴音所吸,不知不觉的就走到这来了,打扰了先生的雅兴,还请先生恕罪!”
冷枚笑着站起身,请我就坐,“格格何需客套?我既称‘知音’,便不介意弹给知音听!”
“先生过奖了,我根本不懂琴律,哪里当得起先生‘知音’相称啊?”
“知音未必就要懂琴律,懂琴律也未必就是知音。琴音不在用耳听,而在用心闻思。”冷枚毫不避讳的坦然直视我,“格格可否相告,刚才为何叹息?”
“啊?……”我又没有叹出声来,他从何而知?
“格格但说无妨!”
我略微沉思,浅笑反问:“那…先生可否先告知嫣然,先生刚才为何要弹奏那曲‘十面埋伏’?”
他眼中闪过惊异,随即以笑化之,“格格为何如此相问?我为何不能弹奏此曲?”
“不是不能,是不适合先生弹!这曲子…和先生格格不入!”他为何弹这曲‘十面埋伏’?根本就不适合他与世无争的气质。
“哈哈哈!痛快!果然是知音!实不相瞒,刚才的确是边弹、边在心中叹息。”
“哦?那先生因何叹息?”我忙追问。
“因为……”他忽然不语,定眼看我,半晌浅笑连连,“哈哈哈,差点被你绕进去了,这不是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吗?”
他这么一说我反道不好意思了,天地良心,我可不是耍诈!我不知如何回话,只好笑而不语。你不回答,我也就不用回答了。
“格格想不想看一看,我那幅避暑山庄全景图?”他起身问道。
我马上兴致勃勃的站起身,“求之不得!可前几日听先生说,好像还没有完成?”我跟在他身后。
“算是完成了吧,可总不能让自己满意!所以还不敢拿出来见人!”他回头看看我,“格格是第一个阅画人。请多指教!”
“先生言重了,嫣然不懂赏画,还要请先生指教啊!”
他笑着摇摇头,未再与我争辩。他带我走到画坊别间,推开门,请我进去。一幅巨作捕摊在地,我慢慢走近。
面前这副‘避暑山庄图’,纵约260厘米,横约180厘米,以全景式构图描绘了皇家园林的壮观气势。我知道,我们现在栖身的这座热河行宫,其实就是现在的河北省承德市的避暑山庄。这座行宫始建于康熙四十二年,去年,也就是康熙四十五年又经过了重修与扩建,之后也进行过多次整修。
冷枚这幅全景图,以鸟瞰的形式俯视整座园林,场景深远开阔。我住在这里也有几日了,但还未曾游览山庄景致,想不到这座皇家园林的规模如此宏大!他这幅巨作算是让我先睹为快了!
画面下方的主体宫殿群,楼台殿阁掩映在葱郁的树木之中。中间的湖心小岛上,各种建筑参差错落。一池湖水清澈如镜,周边环抱的群山,勾勒点虱却又细腻严整。远处几座巍峨的山峰雄浑厚重,气象庄严,而尽头起伏的峰峦,若隐若现,大有江山万里、一望无尽之感。
“格格以为如何?我总觉得还差了点儿什么。”
“先生不要太过精益求精,嫣然以为先生这幅画已达最佳境界了。”我由衷的称赞,感叹自己竟能有幸欣赏到这幅绝对的真迹图画。
“哦?怎么讲?”
“先生这幅佳作,宏观处尽显壮丽恢弘、气吞山河之势;细微处却又简洁明快、细腻严整,就说先生描绘的这一池清澈如镜的湖水吧,看似远水无波,可细品却尤感一池湖水波光粼粼。”我目光紧盯画面,不想放过任何一处景致。“先生这幅山庄全景图,既描绘出了皇家气派的富丽堂皇,却又不失独特情趣贯穿其中,设色淡雅清爽,用笔细致入微,沉着爽利,堪称完美!”
“先生这画…还让我想起一首诗。”
“哦?在下做画时也想到一首诗,不知格格与在下想的是不是同一首?
我吟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转头对他说道,“虽说山色无尽,可先生这画已然完成了!
“格格真的这样以为?”他难以至信的看着我。
我很确定的向他点点头,“嫣然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嫣然不是很懂画,只是凭直观说出自己的所见所感。”
“好一个直观感受!我一直认为,品画不在像与不像,只在能否体会作画之人的心境!哈哈哈,都说知音难觅!可在下今日可不认同此语了!”他爽快的笑着,引我出房门。“格格请!”
“先生真是多才多艺之人啊!”我一路打量画坊陈设,想必他琴棋书画定是融会贯通!
“格格过奖!只能算是附庸风雅而已。”
我笑语,“呵呵,难怪四爷和十三爷都说先生谦虚谨慎呢!先生也太过谦了吧?”
他神色略微一顿,又笑语道,“格格取笑了!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
“冷先生,有您的书信!”门外有下人轻唤。
冷枚起身去接信。他拿信走回,并未立刻拆看,而是放到几案上。坐回座椅继续与我交谈。
我瞄了一眼,只觉封面上的字迹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听说先生是焦秉贞的弟子?”
“正是!在下之所以在宫中任职,也是先师临终所托!先师的故友也一再相劝,我本人是千不情万不愿的……”他话说一半,似有所觉,淡淡轻笑,“哦!让格格见笑了!”
“先生哪儿的话呀,其实我也觉得奇怪,像先生这样超凡脱俗之人,怎么会甘愿屈于宫中,让自己身陷牢笼不得自由呢?正如我刚才感言十面埋伏不适合先生弹奏一般。”
“格格此言正是在下的心结……!”
……
我等着听下文呢,可他竟又不往下说了。
我看看时辰也不早了,琴罗可能也要起身了,便起身告辞。他也未再挽留,送我出了门口便回去了。临别前,又向我致谢,我也谦让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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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隐约感觉,自他接了那封信之后,神色便不如先前那般潇洒自如了,这是为什么?我看得出,他有心与我以知音相交,可又似乎有所惧怕!不然不会几次欲言又止。他的心结是什么?他弹奏十面埋伏心中的叹息又代表了什么?还有那封密信,是何人给他的?他受先师临终所托,先师的故友也一再相劝,先师的故友又是何人?这个冷枚到底是何许人?不会只是个画师这么简单吧?
一个风雅超然的神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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