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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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冬是生平第一次坐公共汽车,自打从集安长途汽车站出来上了公共汽车,刘志冬的双眼就一刻都没有停过,贪婪的注视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集安街道,集安是省里一个不大的市,很少有十层以上的高楼大厦,街道也并不宽阔,街道的两边经常能见到叫卖的小贩,使得本来就不宽的街道更加狭窄,这样一来倒显得街道上人来人往,虽无大都市的繁华喧嚣,却也有山区小城独到的热闹,所有这一切,对于一个在小县城长大初次离家在外的十六岁少年,都有着让人着迷的吸引力。
刘志冬今年刚满十六岁,从下在距离集安300多公里的清河县长大,初三毕业中考考到了集安一中,集安一中是省里的重点高中,高考升学率历年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对于一个经济不发达、教育水平也不高的省而言,这样的升学率是很让人骄傲的。只要跨进了集安一中,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大学校门,这一点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都深信不疑。
刚拿到集安一中录取书的时候,刘志冬着实激动了一阵子,虽然在刚迈出中考考场的那一刻他就相信凭自己的实力还有考场上的发挥,这次考入集安一中绝对是板上钉钉——没跑的事,但是看到自己的名字和集安一中的烫金校名一同印在红色的录取通知书上,他还是激动了。这种激动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刘志冬一直到上长途汽车之前都丝毫感觉不到初次离家的惆怅。
父亲母亲坚持要送刘志冬到集安,刘志冬没有同意,集安离清河足有三百多公里,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父母身体不好,刘志冬不想让他们受这个罪,再说自己家境并不富裕,来回的长途车票、父母到集安之后的食宿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父母筹集学费已经不易,不能再多花钱了。再加上刘志冬早就认为自己已经长大,完全可以自力更生,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如果被那么多同龄人看见自己这么大了还要让父母亲送来上学,那该多不好意思,因此,刘志冬坚决要求独自上路,父母生性随和,拗不过他,只好依了。
被自己精心照顾了十六年的儿子突然要远走他乡,刘志冬的父母终究不能放心,这些刘志冬是很明白的。临行前一天晚上,母亲将他的行李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句句叮嘱他冬天的衣服放在什么地方、夏天的衣服放在什么地方、在汽车上要小心、和同学相处要和睦等等,刘志冬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好像有一点不耐烦,嫌母亲太琐碎,此刻回忆起来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心烦有没有写在脸上,如果被母亲看出来,那她一定会很伤心的。他清楚地记得上车的那一刻他没敢看母亲的眼睛,当母亲用微微哽咽的声音说出“常给妈妈写信”的时候,一股暖流不住地从他的心中涌出,一直涌到眼眶。车开的时候,他看见母亲背过身去,依稀可见肩头在轻轻**着,父亲微笑着向自己招手,眼中闪着亮亮的光,是泪花。当时刘志冬的眼泪夺眶而出,那时的心情,恐怕他今生都难以忘记了。
“咳,那个小孩,到站了。”恍惚中刘志冬觉得被人推了一把,才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一中到了,你下不下车?”是售票员。刘志冬慌忙提起自己的行李,向售票员道了谢,冲下了汽车。行李并不多,有一个被褥卷,还有一个大皮箱,但是两样东西都不轻。刘志冬将被褥卷扛在左肩上,右手拎着皮箱,走了不足五十米便觉得吃力,只好放下行李休息。当初上长途汽车是父母和自己一起把行李放到车上的,下了长途汽车又有长途汽车的司机热心帮忙,把行李运上了公共汽车,现在要自己一个人扛这么多东西,实在是非常困难。“看来只能休息一会再搬了,只是不知道还得走多远。”刘志冬一边想,一边四下看着。
公共汽车站站牌向东不远有一个路口,有很多穿着同一款式运动服的学生从那个路口出出进进,看来从路口进去就是集安一中了。刘志冬深吸了一口气,将被褥卷扛到左肩上,伸手去提放在地上的皮箱,皮箱却像生了根一样,怎么提都提不动,刘志冬苦笑一下,看来是确实累了。
“需要帮忙吗?”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刘志冬会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孩子,约摸十**岁,留着短发,略有些胖,穿着和那些学生一样款式的运动服,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刘志冬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男孩子已经抢上一步,从刘志冬手里接过了皮箱,说道:“是新来报到的学生吗?”刘志冬忙点了点头。男孩拎起皮箱说道:“跟我走吧。”说罢大踏步向那个路口走去,偌大的皮箱拎在手里竟似空空无物,全不费力。刘志冬心中一阵感激,忙迈步跟上,与那男孩并排走着。男孩问了刘志冬的姓名,便自我介绍道:“我叫许正阳,是高三六班的,是你的师兄,有事只管来找我。”刘志冬点了点头。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路口,路口向北是一条宽广的马路,马路尽头有一个大门,隐隐看见门柱上写着集安一中四个金色的大字。作为一所省重点高中,仅仅凭着这四个字就会让新生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
二人边走边随意聊着,不一会便到了校门口,校门外的路东侧是学校的操场,四百米的跑道围着一个砂石场地的足球场,旁边还有几个水泥地面的篮球场,条件比较简陋,但是不少学生在打球跑步,热闹非常。许正阳看见刘志冬在看操场,说道:“这些都是高二高三的学生,比你们开学早,现在正是下午四点的课外活动,大家都愿意出来活动一下,我也不爱打球,刚刚到外边的书店转了转,刚好遇到你了。走吧,我带你到宿舍去。”
两人进了校门,校门东侧是一座三层的教学楼,西侧是一座三层的办公楼,教学楼北侧有几排平房,许正阳边指边说:“教学楼里面是高二和高三的学生们上课的地方,高一的学生在平房里面上课,到了高二再搬到教学楼里。那边是办公楼,再往前是学生宿舍。”刘志冬四下望着,看见办公楼下有一排平房,一些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出出进进,便道:“那里是学校的保卫部门吧?”
许正阳笑出声来,说道:“那里住的都是学校的保安,实际上都是一些集安市的小混混,大多是学校教职工的亲戚,托关系来混口饭吃,要靠他们保学校平安那是没指望了,只要他们不欺负学生就算谢天谢地了。”刘志冬说道:“学校里面都是些学生,太太平平,也不用他们费什么力气保护吧。”许正阳道:“你可别这么想,学校里大多数学生是在一心一意学习为了考大学,但是也有一些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你刚来一定要小心一些。”刘志冬点头称是,心中却觉得好笑,看许正阳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作出一副阅历丰富的样子,暗想学校乃是读书的地方,纵然有人调皮捣蛋,也不至于要小心提防,许正阳这样说实在是小题大做,心中虽然不以为然,最上并不说破,依旧和许正阳闲谈,询问一些学校生活注意的事项,转眼就进入了生活区。
学校的生活区前面是几排平房,平房后是一片空地,空地的东西南三边各有一座三层的楼房,围着宽敞的空地。许正阳介绍道:“这些平房是学校老师的住处,东西两座楼房就是学生宿舍,东边的是男生宿舍,西边的是女生宿舍。南边的楼房是单身教师的宿舍楼。”说话间许正阳已经将刘志冬领进了男生宿舍楼的大门。这几日正是学校新生报到,宿舍楼内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楼门口竖立着一块黑板,上面张贴着一张名单,每一名新生的姓名和宿舍号码都写在上面,一目了然。黑板前围了众多家长和学生正在观看,刘志冬挤进人群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对应的宿舍号码是323房间,就抽身出来告诉了许正阳。
许正阳笑道:“集安一中的学生高一的住三楼,到了高二要搬到二楼,高三搬到一楼,我现在住在一楼的104宿舍,有事你可以去找我。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别人都是步步高升,我们集安一中的学生是一年比一年低。走吧搬行李上楼。”说着将行李搬到三楼,抬到刘志冬宿舍。宿舍里没有人空荡荡的,只有四张高低床,床头贴着标签,写着学生的名字,许正阳把行李放下,道:“你自己收拾吧,我得去上课了。”刘志冬连连道谢,许正阳笑着说:“都是同学,有什么事只管说,没什么好谢的。”说罢出了宿舍径直离去。
刘志冬将自己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了通知书和学费,一路打听着到了教务处办理了报名手续,得知自己被分到高一七班,便来回寻找,找到了高一七班的教室。教室里面已经有不少新来的学生正在打扫卫生,却不见有老师在场,只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一边干活一边指指点点,看样子是负责指挥打扫卫生的。教室里的学生显然相互之间还不熟悉,只是偶尔听到几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少了一些年轻人在一起时应有的热闹。
那名瘦高的学生提了一个大水桶正准备去打水,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刘志冬,上前搭讪道:“你是咱们七班的学生吗?”刘志冬点了点头说:“我叫刘志冬,今天刚刚从清河过来的。”瘦高的男生说道:“我叫张杰,家就是集安的,刚才咱们班主任老师来了让大家先收拾一下教室,这不,大家都在干活。我要去打一桶水,你和我一起去吧。”刘志冬点头同意,二人抬了水桶结伴而行,边走边聊。张杰问道:“清河离集安有六百多里,挺远的,是父母送你过来的吧?”刘志冬说道:“父母身体不好,我没让他们来,我自己过来的。”张杰叹气道:“还是你们这些县城的孩子独立,怎么远的路都自己过来。我倒好,家就在集安,我说自己带着行李来吧,父母非要送我过来,好像我连这点事情都干不好,我都已经十六岁了,还当我是小孩子。”
刘志冬在家的时候听不少亲戚说过,集安一中对于县城的学生和本市的学生分得非常清楚,本市的学生考集安一中录取分数线比县城的要低三十分,再加上集安市大小部门的领导都会想方设法把孩子安插到集安一中读书,因此集安一中本市的学生学习成绩大多不如县城的学生。集安一中每个年级有八个班,按照惯例,前四个班的师资力量配备都比后四个班要强,知道内情的人总是把前四个班称为重点班,凡是略有门路的家长都会不遗余力的把自己的孩子安排到重点班上学,导致集安一中的重点班中大多是本市的学生,而且其中不乏**。而县城来的学生,多数集中在五到八班。刚进校门就分了层次,再加上一些本市的学生认为县城的学生太土气,心中总是存了轻视,使得县城的学生和本市的学生之间有一道鸿沟,关系不甚和睦。刘志冬的亲戚多次说过市里的学生心计甚多,不比县城的学生老实巴交,和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多加小心,留神被人欺负。但是今天刘志冬和张杰说了几句话之后觉得张杰并不是那种工于心计时时刻刻想算计别人的人,“看来情况不像亲戚们说的那样。”刘志冬想着。
张杰为人显然比较开朗,二人聊了几句就有说有笑,刘志冬本来也不是拘谨的人,只不过是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有些不太适应,多聊几句之后就谈笑风生起来,言谈中得知张杰也住在323宿舍,顿觉更加亲近。
说话间到了一处平房,房门紧锁着,一侧的墙上伸出一个水龙头,下面有一个水泥砌的水池,有十几个学生排成一列站在水龙头前面,手中都拎着水盆或者水桶等着打水,那水龙头却不管有多少人等候,只是不紧不慢的留着一股细细的水流。刘志冬见张杰拿了水桶站在队尾,不禁问道:“这里不会就是水房吧?”
张杰道:“没错,那个锁着的平房就是水房,水房里的水龙头是供热水的,只有在午饭、晚饭时候才开。供凉水的只有一个水龙头,所以得排队打。集安市比较缺水,这儿地势又高,供水不太容易,打一次水得排很长时间队。”
刘志冬点了点头,暗想集安一中教学质量早已名声在外,想不到校园的硬件设施如此落后,无论教室还是宿舍都是老旧的建筑,那些低矮的平房简直和清河县的学校相差无几。如此艰苦的环境,能有那么高的升学率,实在不易。
水流依然很细,好在二人边等边聊,时间过得也快,眼看就要轮到张杰打水了。
一阵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传了过来,那笑声之中少了欢愉之意,倒更像故意在夸张的吵闹。刘志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三个男生摇摇晃晃走过来,中间一个个头不高,长长的头发染成扎眼的黄色,旁边两个各拎了一个水桶,看来也是来打水的。三人转眼间便到了水房门口。水龙头前仍有十余名学生在排队。张杰和刘志冬已经排到第二,前面还有一名学生还在打水,只待那名学生一走,便轮到张杰了。
那三名新来的学生却不排队,径直走到水龙头旁边,也不顾有人正在打水,竟然直接将水桶挂到水龙头上,若无其事的接起水来。那名正在打水的学生见三人插队,顿时有些不快,道:“你们干什么?”

那名黄头发的男子斜着眼盯着说话的学生,呜了一声,道:“干什么?打水。有意见吗?”
那名学生被那黄毛一瞪,心下顿时虚了。将头垂了下去,也不敢再说什么。
刘志冬看得心中有气,朗声道:“打水到后边排队……”话音未落,就感觉张杰从背后拉了自己一把,料想是他不想让自己多说话,便将余下的几句声声咽到肚子里。
那黄毛将头转向刘志冬,盯着刘志冬看了一眼,冷笑一声,道:“小子,很狂啊,知道我是谁吗?”
刘志冬被张杰拽了一把,知道张杰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说话,自己初到集安,很多事情肯定不如张杰清楚。张杰既然提醒了自己,一定有他的原因,自己听张杰的肯定没错。但刘志冬自幼脾气倔犟,遇到不平之事总不能坐视不理,又见那黄毛态度蛮横,心中更是有气。便道:“不管你是谁,总得……”“讲理”二字还未说出,刘志冬便觉得眼前一花,鼻子一阵酸痛,脖子不由自主向后一仰,一股咸咸的液体顿时从鼻子里涌进嗓子。紧接着又听到“当”的一声响,一个铁桶砸在自己右耳上方。刘志冬只觉天旋地转,跌倒在地。他下意识地用一手护住头,一手捂住还在酸痛的鼻子,感觉一股股鲜血正从鼻子里流出来。鼻子上的伤痛让他觉得头脑麻木,身边的一切声音似乎是从远方传来的,显得十分缥缈。隐隐约约中听到张杰的声音,“斌哥,千万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从县城里来的,您就多海涵吧。”刘志冬挣扎着抬起头来,看见张杰拦着与黄毛一起来的一个拿水桶的学生,一边拦一边向黄毛求情。
那黄毛看了张杰一眼,道:“这不是二中的张杰吗?怎么着,也到一中上学来啦?看来还认识你斌哥,是没把我忘了呀?”
那拿水桶的男子用肩膀扛了张杰一个趔趄,迈步向倒在地上的刘志冬冲过来,张杰慌忙伸手一把拽住那名学生的左臂,顺势将他抱住,口中说道:“斌哥,瞧您说的,咱们二中的学生谁不知道斌哥。您看着小孩子是从清河县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您也教训了他了,就算了吧。就看在咱们曾经是同校同学的份上,给个面子吧。”
那黄毛哈哈大笑,指着张杰道:“行,就给你个面子,回头你替我好好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张杰连连道谢,松手将那名拿水桶的男子放开,又去将刘志冬扶起,当下也不敢在打水,匆匆离开水房,寻了一个僻静的树荫处坐下,找出一块手帕给刘志冬擦面上的血迹。
刘志冬背靠在墙上,任张杰为自己擦拭血迹,回想刚才的经历,自己路见不平,只是说了一句,就被人拳脚相加,再忆及初次离家,孤身在外,举目无亲,顿时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两行热泪滚滚而出。
张杰只道是刘志冬因伤痛难耐而哭泣,劝道:“没事,要疼就哭罢。”
刘志冬道:“疼倒是不疼,只是看那些人这样霸道,心里憋得慌。”
张杰探了口气,道:“你不认识那个黄毛,他叫赵彦斌,原来是二中的,和我一个学校,也是今年刚到一中上学的。这个小子以前在二中就十分蛮横,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打起假来不计后果,心狠手辣。当初在二中的时候,整日里带了一帮学生四处惹事,搞得二中的学生都怕他。”张杰顿了顿,看见刘志冬的鼻子已经不再出血了,就将手帕收好。又道:“听说这个赵彦斌又一个哥哥叫赵彦军,也是一个在初中时就整天喊打喊杀的主儿。现在这个赵彦军也在集安一中读书,他是高二的,不过他属于经常留级的。高一念了两年,高二也正在读第二年。这兄弟俩打架时一个特点,上来就打人鼻子,动作特别快。你今天遇到的是老二,还算幸运,若是遇到张彦军,鼻梁恐怕早就断了。”
刘志冬听着,狠狠地说道:“难道这种人就没人管吗?”
“管?”张杰笑了笑,道:“这些人在集安都只是小流氓,小混混,这种人集安市多的是,那些比他们大十倍恶十倍的人都管不过来,谁来管这种小仔子?再说了,这赵家兄弟应该都是有门路的人,谁会去管他们?”
刘志冬道:“这赵家兄弟有什么门路?”
张杰道:“具体什么门路我也不知道。但你想,这两人不学无术,能进集安一中,可能没门路吗?”
刘志冬长叹一声,忆起许正阳曾对自己说过,让自己多加小心的话来,看来绝不是危言耸听。二人又休息了片刻,才又去排队打了水。回到教室与其他同学一同收拾教室,直至晚饭时分才将教室打扫的窗明几净。
晚饭后,张杰与刘志冬随着新认识的同宿舍的几个同学在校园内游走一番,又到校园外看了看,各自购买了一些必需的日用品,返回宿舍。
同宿舍的八个人都是高一七班的,大家年纪相仿,又都是初次离家过独立的生活,都觉得新鲜,是以宿舍里顿时热闹起来。几个人聊得十分投机,不觉已过了晚上十点,忽听门外有人敲门,带进来后原来是管理宿舍的刘老师。集安一种宿舍门锁的钥匙并不发给学生,而是由一名管理宿舍的老师统一管理,若要开门先得到老师值班室签名领取,待用完后再将钥匙还到值班室。刘志冬等人开宿舍门时曾向刘老师领过钥匙,所以都已认识了刘老师。那刘老师年过半百,记忆力十分好,凡是住在宿舍的学生,只需向他领取过钥匙,他便能记住学生的名字、宿舍号,因此让他管理宿舍倒也安全。
众人见是刘老师,忙站起来问好。刘老师笑眯眯的让大家坐下,道:“宿舍晚上十点半熄灯,你们收拾收拾洗漱一下,早点睡觉,明天还得上课。”
众人连忙应了,刘老师这才离开。
刘志冬等人纷纷拿了洗脸盆,到水房接了水,回到宿舍洗漱。集安一中缺水,是以宿舍的水房面积也小,每层楼一个水房,每个水房仅有三个水龙头。学生洗漱都得打了水到宿舍去洗。大家一边洗漱一边说笑,谈笑风生,刘志冬也逐渐将日间挨打时心中的苦闷慢慢淡忘了。
洗漱完毕正要睡觉忽听又有人敲门,还伴有“开门开门”的喊叫声。宿舍里的学生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宿舍门口。只听“嗵”的一声,竟似有人在外边用脚踹门。张杰忙道:“等一下,马上就去开门,着什么急,踹坏了门谁赔?”一边说一边向门口走去。还未走到门口,只听“啪”的一声,木屑横飞,门已被人踹开。门口站着四五个学生,有几个手中拎着木棍、有几个拿着铁链。张杰见众人气势汹汹,顿时呆在当地。刘志冬等人也都呆坐在床上目瞪口呆。
领头的一人身高约有一米七五左右,剃了一个光头,额上一道寸许长的刀疤。这人将屋内的八人环视了一圈,阴沉沉的道:“刚才是谁把脸盆摔得‘叮当’乱响,吵得大爷睡不着觉?”便说边缓缓走进屋来。身后那几名男子也挤进屋,各自在屋内挑选地方站定,把碗手中的木棍和铁链。
张杰见宿舍里的其他同学都已惊呆,不敢出声,知道不说话不是办法,便上前一步,满脸堆笑,对那为首的光头学生说到:“大哥,我们都是新来的,不知道规矩……”
话还没说完,那光头学生就哼了一声,道:“刚才我们敲门,就是你小子在屋里大呼小叫的吧?”
张杰无奈,这得点头称是。
那光头学生冷笑了一声,道:“看来你是这个宿舍的头儿了,今天不收拾你们,大爷们在楼下就没法住了。”
话音一落,身侧一名持端木棒的学生抢上一步,手中的短木棒已劈头砸到张杰的头顶上。张杰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身子一蜷,用双手将头抱住。那名男子又抬起一脚,正踹到张杰腹部。张杰身子向后一仰摔倒在地。又有两名学生冲上去用脚在张杰身上乱踢。张杰只能护住后脑,将身子蜷成一团。
刘志冬眼看张杰被打得在地上翻来覆去,其他同学都已经被吓呆了,大气都不敢喘,心中一阵焦急,疯了似得从床上跃起,扑到围攻张杰的学生身后,一把抱住其中一个那铁链的学生,喊道:“你们别打了。”那名学生骂了一句,右肘向背后使劲顶出,正中刘志冬右侧软肋下,刘志冬吃痛,闷哼一声,但是仍然紧紧抱住那人不敢松手。那学生接着使劲一下下猛击刘志冬肋部,刘志冬咬紧了牙,这回连哼都不哼一声。早有两个学生手持木棍冲到刘志冬背后,一边将刘志冬向门外拽,一边用木棍在刘志冬后背上猛击,刘志冬只觉得棍棒拳脚雨点般落在自己的背上,但是自己的脑子中似乎只剩下了一件事,就是万万不能松手,手臂上加了劲,抱得更加紧了。
那名光头学生喝了一声“让开”,顿时刘志冬身后得学生们都住了手,闪到一边,就连用脚踢着张杰的学生也都住了手,看着那个光头。光头迈步来到刘志冬右侧,闪电般的一拳击出,正中刘志冬下颌,刘志冬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眼前一黑,手已经不由得松了,接着又觉得自己后脖衣领一紧,身子腾空而起,紧接着便撞到了一扇门上,重重摔倒在地,想要爬起已经没有半点力气。
张杰原本倒在地上,不知被人踢了多少脚,身上的疼痛已经渐渐变成了麻木,头脑中已经一片空白。只觉得踢到身上的脚越来越少,后来竟然停了,恍惚中抬头,就看见那光头学生抓住了刘志冬的衣领一扬手,刘志冬的身子已横摔出去,飞出宿舍,撞到对面宿舍门上又重重落在地上,拿光头仍不作罢,继续向刘志冬走去。张杰用足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抄起一个脸盆,连冲几步向光头的后脑砸去。光头学生头也不回,右脚反足踢出正中张杰胸口,张杰只觉得胸口如同被打铁锤击中,身子如同风筝断线一般向后飘了出去,便在将要落地的瞬间,张杰拼尽了全力将手中的脸盆扔向了光头。只听“当”的一声,光头已经飞快的转身一拳击中了飞向自己的脸盆,脸盆顿时向张杰疾飞而来,直撞到张杰的胸口,和张杰一同落在地上。光头狞笑几声,道:“竟然有人敢还手,今天不把你们打服了,老子怎么在集安一中混?”说罢一步步向张杰走来。
“住手。”一个人在门口大喊了一声,光头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竟是管理宿舍的刘老师。每年的开学之初,总有一些住在二楼的不学无术学生借故到一楼向新生找茬,或者说是吵闹的声音太大,或者说是洗漱的时候摔脸盆,以此来教训新来的学生,实际上是在给新生下马威,以便在新生中扬名立万。刘老师管理宿舍多年深知其中内情,每年新生入学这几天他都会到新生宿舍多走几趟,今天也是一样,凑巧遇到了发生在323宿舍的这一幕。光头一见是刘老师,脸上早堆了笑,道:“原来是刘老师,您看,这些新来的小子太不象话,头一天就摔盆打碗的,我们想在宿舍里上一会自习都不行,上来讲一讲道理吧,这几个小子就要动手,他们八个人,我们只有五个,要不是您老及时赶到,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走着出这个门呢。”
刘老师道:“别跟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赵彦军,哪年你不惹出十几回事来,人家新来的孩子就算有再多的不是,你也不能打人。你看都打成什么样子了?赶紧给我扶起来送医院,不然我明天就报到教务处,给你个处分背着。”
“哎哟,”那赵彦军跺足道,“刘老师,您可冤枉我了,我赵彦军早就学好了,您千万别往教务处报,我听话就是了,哥几个还不赶快帮忙看看这几个小的伤得怎么样。”
323宿舍的人早已经将刘志冬和张杰扶起来让二人坐到了床上,赵彦军来到张杰面前,伸手拍着张杰身上的尘土,显得颇为亲热,口中道:“兄弟,怎么样,要不要道医院看看?”口中虽然亲热,目光中却是两道凶光,直盯着张杰的双眼,额上的伤疤显得又红又亮,张杰被他看得心中一凛,低声道:“没事,一点皮肉伤,不用去医院了。”赵彦军转头指指刘志冬,道:“那位兄弟呢?”刘志冬也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出声。赵彦军马上起身面向刘老师,道:“您看看,这些孩子们都没事……”
刘老师并不理他,走到刘志冬和张杰面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确信二人并无大碍,这才放心,对赵彦军说道:“你小子,下次再惹事我饶不了你,快回去睡觉。”说罢起身出了宿舍。赵彦军摆了一个立正的姿势,嬉皮笑脸道:“得令,兄弟们收工了。”说罢低头附到张杰耳边,道:“兄弟,好好养伤。“忽然压低了声音,狠狠说道,“小子,这事没完。”
“说什么呢?”刘老师得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知道了,这就走。”赵彦军应着,大摇大摆出了宿舍,带着那一伙人扬长而去。
屋内沉寂了下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如同恶梦一般,这些初次离家得孩子心中个个感触万千,一心想着在重点中学求学读书,哪里料到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八个十六岁的孩子仿佛在瞬间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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