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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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很有意思,妈妈把她送回到家里时,发现竟然忘带钥匙了。就这样,一个窗里,一个窗外,我们竟聊得热火朝天,直到中午,妈妈再次回来,我们终于激动地相拥在一起。一年没有见了,娜姐变了许多,成熟了,漂亮了。第一次看见她穿着连衣裙,高跟鞋。她还带了相机,因为她知道,我出去拍照不容易。
那天下午,妈妈走后,我们俩在家开始拍照,她把她带的衣服一件件的给我穿,最后她给我穿上了那条漂亮的连衣裙,她知道,我从来没有穿过。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拍那么多的照片,好幸福!真可谓是受宠若惊啊!
娜姐还送了我一个化妆盒,她说她们单位的女孩子每个人都有,所以,她让我也有。
我们谈到了治病的事情,娜姐也十分的支持我。可是,在谈到费用的时候,我们都陷入了困惑。
娜姐说:“你也别太急,到时候在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我们就向电台写信求助,相信世上好人还是多的。”
我感激地点点头,要知道,这个时候我是多么的需要力量啊!
两天以后,涛哥和那位朋友田兵开着面包车从沈阳来接我了。到我家时,已经快中午了。本来想留他们吃饭,涛哥说什么也不肯,让我收拾好,该带的都带上。
然后把我抱上了面包车,我的体重不轻,涛哥累得满头大汗,每次想到此事,我的心总是充满着感动。
那是我第一次独自离开家门,看看我身边没有一个是我的亲人,却又都是我的亲人,我的心陷入了浓浓的幸福和深深的沉重之中。
一路上,我无心观赏车窗外的景致,涛哥和娜姐都看出了我的心事,他们想方设法说笑话逗我开心,而我的心却一直抑郁不安,不知道这次的沈阳之行会带给我什么?
车跑了三个多小时,我们终于进了沈阳的市区,照着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医院,涛哥下车去打听那个医生,知情人说,他不在医院里坐诊,不过,他可以带我们去。
那个中年男子上了车,涛哥问他:“为什么那个孙大夫不在医院里坐诊?他是什么来历?不是说是你们医院聘请来的吗?”
那人说:“不是我们聘请的,他和我们医院是合作关系,因为他身体不方便,所以他不在医院内坐诊。”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一个小胡同,前后都是破烂的小平房。我们就在这个地方停了下来,涛哥下去看好了路,回来把我抱下了车。
涛哥抱着我急步走进一个破烂的小屋里,在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的带领下,将我放到了里屋的一张床上,屋里的人很多,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中药味。我的到来引起了屋里所有人的好奇和关注,一下子都围了过来。
带我们进屋的那位妇女一直在最前边围着我,我试探着看了看周围,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急忙向我介绍说:“我就是孙大夫的母亲。”
噢,原来是这样。
然后,她过去推过来一个轮椅上的男子,向我介绍说:“这就是孙大夫。”
我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如果他要是站起来,身高应该在1.80米以上,长长的脸,尖尖的下颏,很年轻的男人。但是,他的五官左右抻着,眼睛似乎不太受大脑的控制,他的四肢一直在抽搐着,手指呈鸡爪状,他的语言我更是听不懂。声音很有磁性,但是,每一个字都不清楚,尽管事先我也知道他是残疾人,但见到了他,还是让我有些失望。
他妈妈告诉我们说:他患的是小脑萎缩,但是,他从小就非常聪明。听到了他妈妈的夸奖,他不好意思地朝我们笑笑,面部的肌肉也随之抽搐了一下,由于长年不见阳光的原因,他的肤色十分的苍白。
开始给我检查了,他先用那几个如鸡爪型的手指给我把脉,也许因为总给病人诊病,他的手指已经变型了,我感觉他给我把脉的手很用力,这让我有一些担心他的手指会不会折断。他妈妈坐在一旁当着翻译,因为他的语言只有他母亲才听得懂。接下来,就是伸伸我的胳膊再按按我的腿,最后,他和他妈妈说了几句我们根本就无法领会的话,然后他妈妈对我说:“孙大夫说了,他能把你的病治好。”
我睁大了疑惑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一再地问:“能让我象正常人一样的吗?”
孙大夫发出了一声:“恩。”随之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诊断就算到此结束吧,不用任何仪器,没有化验,只用手指按一按就那么坚定的能医治我的病,让我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我最不痛苦的一次检查。
涛哥给我和娜姐买来了晚饭,问我们晚上怎么安排,孙大夫的母亲急忙热情地说,可以住在她那里。我想,也只有这样凑合一夜了。
这个时候,我才仔细环顾一下这个破烂的住所。
一个大屋外加一个小屋,四处透风,墙上的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像长了牛皮癣。两屋之间的隔断也破烂不堪。说是隔断,其实和没有一样。大屋横竖摆着两张床,一张单人床,一张双人床,窗台上摆着两个电子驱蚊器,上面的红灯一直亮着。
这时候,一个高个子妇女一边指着手上的蚊子,一边抱怨地说:“这蚊香片又忘换了。”然后赶忙倒出旧的,换上一片新的。
晚饭的时候,他们一共四个人吃,除了孙大夫和他母亲,还有那个换蚊香片的妇女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孙大夫的母亲向我们介绍说:“这个孩子和你患的是一样的病,孙大夫就把他带在身边治疗。”然后指着那个中年妇女说:“这是他奶奶,一直在这里陪护。”
她又转回头看看我,疑惑地问:“哪个是你的家属啊?”
我低声地说:“我父母都上班,没有时间来,这都是我的朋友。”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内心还是禁不住的涌起了几分无助和苦涩。
她母亲不解地说:“你是第一个没有家长陪护的患者。”
我苦笑了笑,没有做声。
那个晚上,我和娜姐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家庭住下了。他们一家住在里屋,给我们放了一张左右摇晃的行军床,只能容纳一个人,我自然躺在这张床上,而我的娜姐拿着一个蒲扇,在我的床旁,坐了整整一夜。那一夜是那么的漫长,四处漏风的房子,满屋的蚊子,几乎要把我们吞没了,娜姐穿的是一身连衣裙,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都被蚊子光顾过了,她一边不断拍打着自己身上的蚊子,一边用蒲扇保护着我。我的眼里蓄满了泪花。
天气闷热,内心苍凉,我们相对无言,她怜惜于我,我感动于她,而此时此刻,我们都想用语言安慰一下对方,却都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这一直都是我感到无比内疚的地方,我一直想对娜姐表达一下内心的感激,却一直都没有说出那两个被人们重复无数次的字。看着她慈祥温暖疲惫的身影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夜里,陪伴、照顾、保护这样一个和她豪无关系的我,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不为这种情景而动容。
世间的爱很多,我亲身感受到的也很多,对我说这句话的人更多,而今夜,却是那么的让我震撼。
我迷迷糊糊的在半梦半醒之间游荡,在我眼前总是晃动着不太大的黑影,给我送来丝丝的清凉,偶尔的睁开眼睛看一看少了几块玻璃的窗户,我是那么急切地盼着天明。里屋传来了起伏不定的鼾声,而外屋的我们却忍耐着漫漫长夜的煎熬,带给我们的无助与凄凉。
深夜的时候,我被内心的慌张与蚊虫的叮咬几次惊醒,我的娜姐就用她那双同样无助与孤独的手紧紧地握着我。是啊,她仅仅是大我一岁的小女孩儿,同样未经世事,同样需要保护,而此刻她却像一个母亲呵护孩子一样呵护着我,我们姐妹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熬到了天明。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了天空是怎样慢慢放亮的,太阳是怎样变暖的。
大家都起床了,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而这一天我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孙大夫的小屋开始陆续来人了,不知道是看病的还是问诊的。他的母亲在那个矮矮的土炉子上做着饭。为了腾出更多的空间,娜姐吃力地把我抱到了那张长椅上,收起了那张就要散架的行军床。
说是在这治病的那个孩子里外走着,时不时的和他的奶奶嬉戏着,用他那双瘦小的小手,拍打着他奶奶那粗壮的身体,而他奶奶却似乎高兴的很,她对我们说:“这孩子力气比以前大多了,以前为了让他有劲儿,家里人总让他使劲打,现在可好了,总要打人了。”
我似信非信地听着,观察着那孩子的两条腿,在那个细细的小腿上裹着一层纸包,那就是他们说的外敷药,而从孩子的形体上,我看不出一点我儿时的影子,所以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病是否有联系。
早饭做好了,孙大夫的母亲热情地召唤着我们一起吃,我和娜姐婉言地谢绝了,看着我们无事地坐在那里发呆,他的母亲便拿来了一本关于此病的医学书给我看,或许也是为了证明孙大夫的医学研究。他的母亲有意无意地给我讲着关于此病的一些情况和特征,我觉得他的母亲更像个医生。
我默默地翻看着,当看到病情发展的图象时,对照自己的成长过程,几乎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我从来没有独立行走过,这是我一生的遗憾,不知道用自己的双腿挪动位子的感觉。
想到这里,我内心那十分微弱的希望之光再一次被点燃,尽管我清楚这太渺茫了,但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
我回头小声地问娜姐:“姐,你说我还治吗?”
娜姐说:“既然来了就试试呗。”
娜姐的话再一次坚定了我。
好吧,那就试试吧。
我试探着再次问孙大夫:“我的病真的有希望吗?”
孙大夫张大了嘴,说了一些我根本理解不了的话,只看他用力地点头,证明他的自信。
他的母亲急忙为我解释:“他说肯定能治好,你就放心吧!”
我又问:“大约需要多长时间?多少费用呢?”
他妈妈说:“差不多两年吧,大约需要五千到一万元”。
这个数字对于我来讲是个天文,我不知道上哪里、用什么方式筹到这笔费用。
这个时候,涛哥和他的朋友来了,给我们买来了早餐,我跟娜姐都没有吃多少。涛哥问我今天的打算,我说我想回家,身无分文的我不知道在这里呆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孙大夫的母亲受他的传达,对我们说:“你们先回去也行,药呢,先开一些,回去熬着喝,然后你们要准备几样药引子,第一个是一只乌鸡,这个市场上就有卖的,第二是十年以上的狗骨头,这个不好弄,第三是四个牛蹄筋,要生的,第四是四个胎盘,中药名叫紫河车,这个要到医院里买,要新鲜的,然后用瓦盖烘干,拿来,孙大夫给你配药”。
说完,她转身帮孙大夫给我开了药方,让我们到来时的那家医院拿药。
涛哥把我抱上了那辆面包车,我们离开了孙大夫的家,临别时,他母亲再三地嘱咐我要随时写信联系,不要灰心,按时服药,我感激地点点头。
坐在车上,涛哥问我带钱了没有,我无奈又尴尬地摇摇头,涛哥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你呀,出来的时候我还告诉你该带上的都带上,什么是该带上的?结果你最该带上的没带上”。
我沉默着。
涛哥用自己的钱下车给我买了药,他的朋友还添了一些。
看到那一袋子的中药,我的内心充满着不安,没有办法,想到孙大夫的母亲那坚定的语气,我没有力量去拒绝,尽管我的内心也十分的矛盾。
一路上我们都在沉默,看看娜姐那疲倦的表情,看看自己红肿的手背,还有那茫茫未知的明天,我的内心一片茫然。
车轮飞速地旋转着,我的思绪却静止了,十九岁的我感到心灵上是那样的沉重,车窗外晃动着无数的身影,而我却从来没有融入过其中,如果上天能给我一次行动的机会,我愿意用我余下的生命来交换。
是的,我愿意,哪怕只有三天,不,一天也可以,自由的活一天,对我来说比躺在床上活一百年更值得。可是,十九年了,我没有得到过一天的自由,尽管我的心长了翅膀在飞,可它飞得越高,我的身躯就越沉重,我形容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只知道“痛”,不知道身体的哪个部位在痛,痛得我哭不出声来。
三个小时的路程,就在这无声的痛中结束了,当涛哥告诉我到家了时,我才猛然缓过神来。

妈妈在做饭,听到我回来了,老远的迎了出来,涛哥把我抱进了屋,匆匆地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环境。娜姐一直默默地守在我身边,妈妈简单地问了我一下过程,可我当时什么都不想说,尽管我心里十分的想靠在妈妈那暖暖的怀里诉诉苦,可是我知道她有她的无奈。作为一个母亲,培养孩子本身就是一种辛苦,而做我的母亲一直是照顾一个婴儿一样地照顾我。十九年了,她没有睡过一夜安稳觉,她的心每时每刻都没有过片刻的安静。每个夏天的夜里,我都是在妈妈那蒲扇的凉爽中进入的梦乡:每个冬天的夜晚,妈妈都是用她那滚热的胸膛焐暖我冰块一样的手脚:每个漫漫长夜,妈妈都要起来三四次为我翻身:每次我生病,妈妈都会在深夜里守护在我身旁,所以我才有了十九年的生命,所以全身瘫痪的我没有长过一块褥疮。每次我这样表达对母亲的感激时,她都会简单地说一句:“每个母亲都会这样的。”
面对这样的母亲,我对生命怎么可以再有抱怨呢?
看到我红肿的手,她已经猜到了我昨夜所经历的是怎样漫长的煎熬。
妈妈什么都没有说,但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她的心在滴血。
那一夜,尽管疲惫,我仍是无眠,对着窗外那微弱的星光,我祈祷着上天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全力地争取,可是那天文的数字,我又怎样一步步地凑齐呢?
第二天,娜姐走了,临别时,她一再地安慰我,告诉我这么多朋友一定会尽力帮助我的,还向我推荐了一种好方法,向社会求助。她也会帮我给媒体写求助信。可是,我不知道如此微小的我,是否有这个资格得到那么多人的关注?
送走了娜姐,我开始计划着治病的事,当我把这个心愿告诉给我的朋友时,大家都支持我并告诉我不要放弃。十元、二十元的向我飞来,这是我第一次接受别人的纸币,它在我的手中,是那么的沉重,法库的一位小兄弟帮我找到了十年以上的狗骨,妈妈帮我弄来了紫河车,又帮我在瓦片上烘干,本身她是学医的,对这些方子就有怀疑,但为了不让我伤心,她还是积极的帮着我。
这段时间我和孙大夫一直联系,他的母亲每次来信都鼓励我,她告诉我先有五百元就可以,以后的事情孙大夫会帮我想办法。
我的心如释重负,毕竟这个数字还是有希望的。
两个月过去了,在那些好心朋友的帮助下,我筹到了四百五十元,药引子也基本凑齐了,只差乌鸡没有买。
娜姐帮我添上了剩余的数字,接下来便是第二次去省城。
这一次妈妈要跟着。
摆在我面前的又是一个难题,怎么去呢?
我知道上次已经给涛哥添了许多麻烦,可是除了他我不知道还能求谁。
我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写信再次向他求助,我也清楚结果是什么,毕竟车不是他自己的,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还是要试探着去做。
信刚发出后我就后悔了。
一周后的一天,爸爸很早就回来了,他的表情气势凶凶,我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事情惹恼了他。
进了屋他就向我发脾气,并甩给我一封信,是涛哥的,他写得很严厉,多半都是对我家的不满,说我父母不应该这样对孩子,有钱买楼没钱给我治病。
可能是这句话激恼了父亲,他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我的身上,他大吼着对我说:“我早告诉过你,不要抱有幻想,你的意思是我卖房子卖地给你治病,然后病治不好,我们人财两空,全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都认为我心狠,认为就认为吧,我不会上当的,你们愿意上当就上吧,孽呀,都是孽呀。”……
爸爸那近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叫,彻底绷断了我这段日子以来紧张的神经,我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哭得那样伤心,为了我自己,在他的吼叫声中,在他的句句扎心的言词中。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变成空气,在他的面前立即消失,哪怕是到十八层地狱里,也不愿意再受这样的折磨,可是,除了哭,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妈妈下班回来,我的眼泪仍在流,妈妈无奈的看着我。
这时候,爸爸心中的怒气可能发泄的差不多了,平静了许多,便又转变了另一种口气,再一次地激我:“你哭什么哭?你的智慧呢?你的能力呢?既然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可一个方向走,你要是不认识这个涛哥就不去了?路是人找的,有本事你继续找啊,你要是能找到了,我才佩服你。”
他的话无形之中刺激了我的神经。
妈妈在一旁说:“是啊,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人家上次都帮了你,不能老麻烦人家啊,我就是抱不动你,要是能抱动你,我们就做汽车去”。
妈妈的话启发了我,可是我找谁呢?
我想到了祥子,那个沉默的男孩儿。正值“十一”,他放假,也许他能有时间陪我,我便托父亲第二天给他发了封电报。
当天晚上,祥子就来了。他以为我病了,看我好好地坐在那里,便轻松了许多。当我向他说明原因后,他欣然地点了头,我再一次看到了曙光。
第二天早晨,我们收拾好东西,拿着备好的药引子,上了去往沈阳的客车。当时我没有轮椅,走一步都是祥子抱着我。好不容易上了车,把我放在座位上,他气喘嘘嘘地坐在了我身旁,扶着我。看到他那一头的汗水,我说不清自己是幸福还是感动,可能都有吧。幸福的是自己遇到了这些好心人,感动的是这个大我三岁的男孩儿的心灵境界。
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想着茫茫未知的前方,我的心没有片刻的平静,心里一直默默地祷告着:保佑吧,但愿吧,希望这次能让我看到光明。
同样是近三个小时的路程。到了沈阳,祥子抱我下了车,这一次我决定先到宋兄家落脚。
问了一些路人他家的地址,都说没有直达的公交车,我们只好先坐一辆公交车,为了省一点打出租的钱。车上挤满了人,祥子抱着我吃力地找着座位,一个好心人把边上的座位让给了我,坐在我里面的是一个化着浓妆的中年妇女,我对她歉意地笑了笑,她却皱着眉头回了我一个冷冷的眼神,书上说:“十年修得同船渡”,既然整个车厢的人都是修了十年才迎来这样一次相遇,应该是件很温馨的事,可她的目光,却为什么夹杂着那么多的冰冷?
未经世事的我,总是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美好,即使现在也是这样,因为我需要温暖,所以我相信世间每一个人都需要温暖,谁也不愿意生活在冰冷的环境中,可谁又愿意先做一只烛火,哪怕先照亮自己呢,烛火多了,世界自然就光明了呀。
不知道在哪一站,我们下了车,我就坐在那个装着药引子的纸箱上,一打听目的地,还有老远了,这个城市太大了。
当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歇一歇,几个等活的出租车司机,一个一个地问我们上不上车,一打听价钱,都是二十元以上。
这时,一个骑着板车的人问我们要去哪里,听到我们的地址,他说他认识,最后讲价,到目的地他要十元钱。
我们坐上了那辆人力的板车,我和祥子坐在后面,妈妈坐在前面,那个青年艰难的蹬着车,一步一步的往目的地赶。
路是那样的漫长,太阳都累了,躲到了暗处休息,我们还在前进着。
天黑了,还没有到,骑车的师傅怀疑走错了路,说要下去问一问,车子停了下来,妈妈也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
就在那一霎那,车子突然失去了平衡,翻向了一边,还没等我反映过来,我已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脚卡在了车缝里,祥子和妈妈吓得急忙艰难地把我抱起,骑车的师傅也吓得发呆,我疼出了一身冷汗。
但为了赶时间,我还是咬着牙一遍遍说:“我没事,没事”。
我重新又坐上了板车,往前赶,不同的是,我除了忍受身体上的疲惫外,又要忍受脚腕子上锥心的疼痛。
妈妈心疼的坐在前边,一遍遍地回头看我的表情,为了不让她担心,每次与她的目光相撞时,我都投以轻松的微笑,尽管这笑并不真实。
快到九点了,我们终于在左转右转中来到了宋兄家的楼下,宋兄家住六楼,妈妈在楼下喊他,他在阳台上看到了我的到来,吃惊的不得了,慌忙下楼迎我。
妈妈付了车钱,祥子抱起我上楼。起初的时候还很快,到了二楼半的时候,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我明显地感觉到他脚步的沉重,宋兄想要帮忙却又不知从何帮起。到了五楼,几乎是祥子和宋兄把我抬上来的,当把我放在床上时,祥子累的已经快虚脱了。
而我的脚,也痛得难以忍耐,看到我痛苦的表情,妈妈急忙为我脱下鞋子,我的脚腕已经肿起很高了。
宋兄家不算太大,装饰很简单,屋里还有一个女孩儿正在洗头发,宋兄给我介绍那是他的女朋友,看到宋兄介绍时幸福的表情,我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酸酸的感觉,我好羡慕他们。
这是自春节后我和宋兄的第一次见面。
宋兄的父母当时没有在家,我们简单地说了一翻这次的来意,宋兄也是怀疑那个孙大夫是否真的有这个能力把我治好,一切都要看明天的了。
由于不知道地址,还是要先找到涛哥,让他带路。宋兄安慰我说:“没事,不用着急,好不容易来了,多呆几天,明天我去找他。”
宋兄的父母回来了,宋伯伯和宋伯母特别的热情,宋伯伯是个警察翻译,一直是我所崇拜的,宋伯母非常的慈祥,知道我的脚扭伤了,怜惜地为我揉着伤处。
那一夜,我和妈妈挤住在那个小床上,而祥子则住在那个沙发上。
可能是由于太疲惫了,我昏昏沉沉的睡到了天亮,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清晨醒来时,宋伯母已经把早饭做好了,特意为我做点好吃的,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感谢,我只有默默地祝愿好人幸福平安吧!
吃过早饭,宋兄和祥子去了涛哥家。
涛哥家住铁西区,而宋兄家住东陵区,差不多一个上午,他们才回来,涛哥也来了,谈起上一次的事情,妈妈哭着说了自己的苦衷和无奈,涛哥似乎理解了。
不管是什么情形,朋友的相聚毕竟都是快乐的。这一天,我们就在宋兄家逗留了,和涛哥约好了,第二天去孙大夫那里。
为了减轻我的疼痛,涛哥又用气功为我治疗,经他的“诊断”,骨头没问题,只是扭伤了筋,这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毕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忍着疼痛时,都在心里对自己说:“疼吧,只有忍着不能忍受的痛,病才会好,只要能健康,只要能有行动的自由,再痛上几十倍、几百倍我也能忍,再痛一些吧。”
这样一来,痛就减轻了。
第二天一大早,涛哥来接我,这次我们决定打车过去,祥子又从六楼抱我下到一楼,下楼比上楼能轻一些,但从楼洞走出来时,他还是有些坚持不住了,涛哥帮忙把我塞进了出租车里,那是我第一次坐轿车。
来到了孙大夫的住处,他们搬家了,在离原来不远处租了一个大屋,屋里还是挤挤巴巴,两张床放在了一起,拼成了一个大炕,给我的感觉还没有原来的空间松弛。我的到来,又引来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屋里屋外几乎都挤满了。人们的好奇心就是这样,总是喜欢关注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小事。
妈妈咨询了一下孙大夫关于我病情的事,他的母亲一直在旁边翻译,并一再地介绍有一个比我更重的患者已经有了好转,妈妈问她好转的症状是什么,她说:“嗯,他现在排气了。”
妈妈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跟病情也没有什么关系呀。”
他的母亲又急忙拉过那个小孩介绍说:“这个孩子就是这种病,现在都好多了,但是仍要坚持治疗,要巩固才行。”
妈妈伸手摸摸小孩的腿,他的小腿裤管里发出了沙沙的纸声,还在敷着药。
我看到妈妈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严肃,紧紧地锁着眉头。他的母亲看出了妈妈的怀疑,便充满挚情地说:“哪个家长都希望孩子好,哪怕有一点点的希望也要为孩子争取。我也是当母亲的,我的孩子也有病,为了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你也一样,既然他说能治,肯定没问题,至于药费,没事的,不行让孙大夫想办法,我们全家都心地善良,只要患者能好,费用可以降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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