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枫背着运成，看过傩神表演，坐在火炉面前有些发呆，他看着那火炉，眼睛突然有些糊涂，好象那些火变得象个球似的。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物变得清晰了一些，可是，过不了一小会儿，那火又渐渐地模糊了。他感到有些不对劲，就要运福和运成去睡觉，自己也打了洗脚水，想洗洗脚上床。运成看父亲的神气，分明是疲累至极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有些内疚——都是自己，要看傩神菩萨，不然，爸爸也不至于累成这样。他乖乖地不言不语地坐着，李玉枫拿着温热的毛巾来为他擦了一把脸，然后把他抱上床去。
想着傩神菩萨的赞语，运成的心里充满了憧憬，他有些担忧，但也有些兴奋，在床上翻来复去很久才慢慢地进入梦乡。
李玉枫洗漱完毕，来到运成床前，看着双脚只有一截裤管的儿子，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细细地看着运成的样子，他的小脸瘦削却很清秀，要是不出事，双脚不残疾，这是一个多好的儿子啊！李玉枫用手摩擦着头，感到头很闷，特别不舒服。
运成在梦里皱着眉头，而且那样子越来越痛苦。他不停地扭动着身子，那双只有一截的脚不停地动着，似乎在作着什么可怕的梦。
“运成！”李玉枫忍不住叫儿子。儿子经常这样做梦，梦里痛苦不堪的样子，让他不知道多么辛酸。也许，儿子又梦到了曾经惨烈的一幕吧？运成正在梦中，没有半点反应，可是他的脸上开始淌泪水，首先是小声的嗯嗯声，继而变成了大声的哭喊：“爸爸！救我！爸爸，救我！”
李玉枫忙抱住儿子。“运成！”他不住地叫他，运成终于被叫醒了，他睁开眼睛，还在伤心地哭泣。
“儿子，又做恶梦了吧？”李玉枫关切地问。
“爸爸！妈妈，妈妈，她，她，我拖她不出来，那堆砖头，砖头，压住了妈妈！妈妈，她，死了！”运成惊恐地茫然四顾，嘴里不停地述说着。
“运成，这是梦，你看，你做梦了。你想想看，你是做梦了。”李玉枫抚摸着运成的头发，“儿子，傩神菩萨保佑你！”
运成听到傩神菩萨，想起了什么，不再哭泣。过了好半晌，他才轻轻地说：“爸爸，我又做梦了，又梦见了妈妈。”李玉枫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心苦苦地痛了几下，曾经极为可怕的一幕又浮上脑际。他老泪纵横。
“儿子，妈妈早就死了。你要记着，妈妈早就不在了。妈妈现在活在我们的心里。儿子，你要好好地活着，活得快快乐乐的，活得有出息，妈妈在天堂里就会为我们高兴！”李玉枫用手擦了一下眼睛：“儿子，把心放开些，高高兴兴地活着，就不会常常这样做恶梦了。你要记住，不论多么辛苦，都要快快乐乐的！我们都要好好地，妈妈在天堂里会保佑我们的！”
“嗯！”运成看着爸爸，使劲地点了点头，但他还是不能释怀：“爸爸，我总觉得妈妈是我害死的，要是我不吵着要跟妈妈到厂里去，妈妈就不会在爆炸的时候还来找我，就不会被炸倒的墙压住，妈妈就不会死，我害死了妈妈，也害自己成了个没有双脚的残疾。爸爸，我为什么会这样傻啊？！”运成说着说着，又哭起来：“爸爸，妈妈就是我害死的！”
“不！儿子，妈妈不是你害死的！那是意外事故，不能怪我的儿子，再说，那时我的儿子才五岁啊！什么都不懂。这怎么能怪你呢？！”李玉枫看着运成的样子，心中的酸痛更甚。
“爸爸，做爆竹那么危险，为什么大家还要做爆竹啊？那次爆炸不但妈妈死了，还有几个人都死了。可是，后来，他们又在那里做爆竹了。爸爸，难道他们都不怕死吗？”运成心有余悸地问父亲。
“儿子，都是为了谋生啊！你难道没有听到大家说什么吗？他们说：宁肯炸死，不肯饿死啊！”李玉枫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想着他因为一双脚无法行走而没能读书，以后，也许就只有学做爆竹这个行当才能活下去，心中不由得更加沉重起来。
“儿子，做爆竹也不是就一定会出事，关键是管理要好，操作上要按照规定，那样，即使出事也会是很小的事情，就不容易死人了。”
“真的吗？那要怎样才能保证不出事啊？”运成一时兴起，忘记了这是深夜。
“儿啊，要弄清楚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你平时多关心，多看一看这方面的书，如果不认识的字，就问爸爸。今天很晚了，睡吧，儿子，做个好梦，啊！”
李玉枫在儿子身边躺下来，熄灭了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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