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たちの狂宴 ACT 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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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坂凛做好了觉悟。
既然身为魔道世家的继承人,她就注定要走与普通少女不同的道路。
身边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这是她所认识的人中最伟大、英俊、温柔的成年人。
在她看来,父亲时臣已经接近于一个完美的人物了。虽然同龄女孩里面也有不少对父亲抱有憧憬的,但凛相信没有一个女儿能像她这样深爱着自己的父亲。
长大以后想当歌手,长大了要成为漂亮的新娘。凛的同龄人或许都会怀着这样的心愿,但凛的愿望却不同。
职业之类只是其次,她最大的愿望,是想要成为父亲那样伟大的人物。
那也就是说,要选择父亲所走的那条道路,选择接受父亲所接受的命运。或者说——将远坂家的魔道之血脉传承下去。
但这只是愿望,不是想要实现就能实现的。首先,必须得到师父也就是父亲的同意。父亲还没有对凛表露过将来要把家族托付给她的意思,在这点上她有些不安。或许父亲还没有承认自己有成为魔术师的资质。
但即使如此,她的愿望却不曾变过,所以她为自己所做的觉悟感到骄傲。
当然,关于如今在冬木市发生的事件凛也远比同学们知道得多。虽然她还不能像父母那样深刻理解,但她已经比街上大部分人知道更多真相。
包括父亲在内的七名魔术师正在进行战争。
在夜晚的街道潜伏着致命的怪异威胁。
因为了解一定真相,凛心里更是添了一层责任感。
昨天连着今天,朋友琴音都没来上学。
班主任说她病假在家,但班上的流言却不是这么传的。
就算凛往她家打电话,对方父母也不愿理会凛。
如今相继发生在冬木市儿童诱拐事件,无法通过单纯的搜查活动解决。即使报了警,孩子也很难回来了。学校的老师、琴音的亲人和朋友一定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有凛知道。
琴音一直很信赖凛。无论是被班上男孩欺负的时候,还是图书管理员硬将工作塞给她的时候,凛都会出面帮助她。能够被同学如此信赖与尊敬,对凛来说是一种骄傲。“时刻保持优雅”——每次帮助她都是让凛实行家训的好机会。
现在。琴音一定也在等着凛去救她。
其实她可以求助于身为魔术师的父亲,但父亲是“战争”的参加者之一,自从上个月去了深山町之馆后这几天都没有打电话来过,而母亲也严令不能去打扰父亲。
就像在说“绝对不能晚上出门”时的口气一样。
凛一直遵从着父母的话,但是,她不能坐视身陷险境的朋友不管。
而且——无法入睡的夜晚,以一次为限。
实际上,那时的凛还只是一知半解,思想还未成熟。
不知是义务感还是所谓良心的斥责,在不知不觉中,她被带入一个绝不能涉足的领域。而她本人那时却丝毫没有意识到。
比起结界牢固的远坂邸,从禅城的房间溜出来实在是太轻松了。
爬出寝室窗户,沿着露台支柱滑至庭中,随后从小门钻出围墙外。
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跑了出来,但回来时就不能用同样路线了。要从露台支柱上滑下来简单要爬上去可就麻烦了。
想到今晚私自外出无法隐瞒,之后父母一定会严厉批评自己时,凛对自己说,自己偷偷溜出来不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是因为自己身为远坂家族的一员,才必须这么做的。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带琴音一起回去。那时无论父母怎么骂自己,心里一定还是在为自己感到骄傲的。
装备有三样。
最值得依赖的,是之前自己生日时父亲送的魔力指针。无论从外形还是构造上看,这都只是个普通的指北针,但它不会指北,而会指向发出强魔力的方位。凛曾实验过,无论是风还是水都无法改变一些细微魔力的动向。如果有什么异常,这东西无疑是最有用的。
剩下的就是凛在宝石魔术修行中精制的两片水晶片。她挑选了自己制作的成品中最好的两个。如果将其中填充的魔力一齐释放出来——虽然这么危险的事情她从没试过——应该会发生小规模爆炸吧。如遇危险可以用作防身武器。
装备加上自己的实力,凛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出琴音并将她带回去。
如果有人问,没问题吧,自己一定会点头吧。
如果有人问,真的没问题吗,那自己可能会有些郁闷地点头。
而如果有人问真的真的能够保证不出一点差错吗——估计那时自己都不敢回答了。
这问题对凛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如果真有人要问,那先问的也该是琴音没事吧,如果琴音再也来不了学校了,那凛能撑下去吗?如果是这种问题,她一定能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
鼓起勇气和自尊,凛告诉自己,自己不是那些胆小的普通孩子。她将心里的怯懦赶跑,迈开脚步向最近的车站走去。冬木新都坐一站就到了,手里的零钱足够付车费。
冬木夜间的空气真是久违了,这冬日冰冷的气息正好为火烧似的肌肤降温。
凛天真地想着,如果能在末班车之前找到琴音就好了。不过那样的话只剩下两小时,时间完全不够。
总之先调查新都。如果去了深山町魔力指针只会一个劲地指向远坂邸,而且去那儿的话很可能被父亲发现。
以成年人标准来看现在还没有到深夜,不过街上的人却少得可怜。平日回家时路上满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就算是夜晚街上还是人潮涌动。
打开魔力指针盖后,凛被指针的反应弄懵了。
“……这算怎么回事?”
平时只是稍稍摇动的针此刻却飞速旋转着。她第一次看到这种现象。针仿佛小动物错乱般的表现,使凛心头顿时蒙上一层阴影。
不过,光站着也不是办法。刚才路过的几名成年人已经对孤身一人的凛投去了诧异的目光,还是先走再说吧。
远处人影更是稀少。这真的是平日见惯了的冬木市吗?凛觉得一股淡淡的寒气袭上全身。
事实上,冬木市已经发布了宵禁令。最近连续发生了猎奇杀人案和诱拐事件,昨天一天新都和港湾区更是发生了连环恐怖爆炸事件。警察呼吁市民夜晚减少外出,聪明人都听从了这条指令。
不过即使没有宵禁令,恐怕喜欢夜游的市民也还是不多的。如今新都的黑夜中隐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人类的本能都应该察觉到了这点。
“——啊,果然。”红色的警灯在面前亮起,凛害怕地躲到了一处建筑物的阴影里。巡逻警车缓缓行驶着寻找是否有孤身一人走在街上的市民。如果看见了自己,警察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那样的话自己就没法去救琴音了。
看着灯光渐渐远去,凛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喀嗒。
——凛将差点吐出的惊呼声吞了下去。
刚才的声音从藏身的房子走廊深处发出,大概是野猫翻垃圾时碰到了易拉罐之类吧。但又很难断定那里有没有人。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魔力指针,凛倒抽了口冷气。
指针一动不动,仿佛被冻住一般指向发出声音的方位。
那里有些什么东西,有什么放出异样魔力的东西。
“……”
这不就是自己想找的吗?
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真是个好的开端。凛打算将新都可疑地点找个遍,逐一确认琴音的位置。而第一处的这里,就已经被自己找到了。
好,那就上前去,看看那里有什么。
“不要。”
或许那里就有和琴音有关的线索,或者琴音就在那里。
“绝对不要。”
没有踌躇的理由,否则的话那根本就不该来这儿啊。凛不想丢下朋友不管,而且她作为远坂家的一员,必须用勇气证明自己将来有资格成为父亲的继承人。
“不要不要不要绝对不要不要……”
从走廊深处传来什么东西的呼吸,仿佛有种湿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凛终于意识到,这次以想要找回好朋友的探索之旅绝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完成的。
黑暗深处没有琴音的身影。就算她在里面,那她应该也不是以前的琴音了。

如果今天真的要找什么,或许凛的目标不应该是琴音而是她的尸体。
“不要——”
事实上,远坂凛拥有极其优秀的魔术师资质。
她从没见过妖魔,也从没触摸过,但凭着感觉她就能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危险之中。
要学习魔术,最先要学会接受并认识死亡——这是每个见习魔术师修行的第一课。
那种无法逃脱,无法思考,只是单纯绝望的“死亡”的触感。
那时,幼小的凛通过这次体验体会到了魔道的本质。
全身动弹不得,连叫声也发不出。常人难以承受的恐怖足够击垮这样一个年幼的女孩。
耳边开始了奇妙的耳鸣声,凛认为这是那压在心口的冰冷的绝望感引起的。自己的思考正在开始毁坏五感了吧。
一阵嗡嗡声响起,单调却又狂乱,仿佛是一群巨大的胡蝇正向自己袭来……
而随后,比耳鸣声更响的声音接近了。
片刻,原本遮盖在凛头上如同黑雾般的东西猛冲了进来。
那东西如同浊流般快速通过了凛的上方,瞬间杀进了黑暗深处。
随后,让人发指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仿佛是将猫活生生放进锅里煮时的惨叫——但这绝对不是猫的声音。
这已经是凛能承受的极限了。
眼前开始变黑,脚步也渐渐不稳,在自己要摔倒的瞬间,有人接住了自己。
眼前的,是一个只能看到左半边脸的怪物。
那张丑陋不堪的脸上,嵌着混浊无神的眼珠。
但他的右眼却透着深深的寂寞和哀伤。
仿佛以前看到过这种眼神——
凛在失去意识前这样想到。
远坂葵在一小时后才发现女儿不见了。
或许是怕母亲责骂,孩子在床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她要去寻找下落不明的同班同学琴音。
葵顿时后悔不已。吃晚饭时凛提到了琴音,还向葵询问冬木的现状。
那时葵认为自己不应当有所隐瞒,于是就明明白白对她说——你忘了这个朋友吧。
应该告诉时臣的——但这种念头立刻被她的理性压制。
葵不会魔术,但她毕竟是魔术师的妻子。她深知现在丈夫没有时间去为女儿操这个心。丈夫还在战场,已将生命和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战斗上。
能保护凛的,现在只有自己了。
葵穿着居家单衣就跑出了禅城宅,开车在夜晚的国道上飞驰。
既然不知道凛究竟去了哪里,那么只能猜测她的行动范围,再一个一个找她可能去的地方了。
以家为起点如果要坐电车,首先去的肯定是新都的冬木站,再以孩子的脚力走三十分钟,大概范围就是……
葵最先想到的是川边的市民公园。
深夜寂静的公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墓地。
空无一人的广场上,路灯昏暗的灯光将黑暗与寂静衬托得有些骇人。
冬木市夜晚的空气明显变质了。与魔术师共同生活,习惯了多种奇异现象的葵立刻发现了这点。
葵一眼望向她平时带凛来玩时自己常坐的长椅,这只能说是一种凭空的感觉吧。
然而,自己所寻找的穿着红色外衣的小小身影就在那里。
“——凛!”
葵失声喊着扑了过去。凛失去了意识,此刻正躺在长椅上一动不动。
葵抱起她,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从外表看起来没有外伤,似乎只是睡着了。葵终于流下了安心的泪水。
“太好了……真的……”
该对谁表示感谢呢?被喜悦充斥着头脑的葵终于冷静了下来。忽而她发现有人在盯着她看。扭头望去,长椅后的植物背面,有人正看着这母女俩。
“谁在那儿?”
葵用生硬的语气喊道,与她料想的相反,那个人影堂堂正正地站到了路灯的光芒中。
那是一个穿着肥大防寒外套,用头巾遮住颜面的男人。他的左腿似乎有伤,走路的时候不太利索。
“我想这里的话,就一定能等到你。”
这个神秘的男人终于开口嗫嚅着,他仿佛是个连呼吸都会感到痛苦的肺癌晚期患者,发出了沉重的喘息声。但语气却出人意料的优雅而柔和。
虽然他的嗓子已经被毁,但葵觉得这声音很熟悉。
“……雁夜……”
人影站住了,犹豫片刻后,他终于取下头巾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毫无生气枯萎般的白发,左半边脸僵硬没有表情,这是一张非常骇人的脸。
虽然葵想要抑制住自己怯懦的悲鸣,但她没能成功。雁夜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右半边脸凄惨地笑了笑。
“这就是间桐的魔术,要奉上**、腐蚀生命……只有以此为代价才是至极的魔道。”
“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葵有些混乱地对着面前自己的青梅竹马不停问道。但雁夜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而是用温柔的语气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但是,樱很好。在她也变成这样之前……我一定要把她救出来。”
“樱——”
这是一年以来远坂家绝口不提的禁忌词汇。无法抑制的离别之痛此刻冲击着葵的内心。
樱——被送往间桐家的远坂之女。
不过这样说来,之前雁夜与葵等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不正好是一年前吗?
“脏砚想要的只是圣杯,他答应我只要我帮他得到圣杯就会放了樱。”
雁夜口中的“圣杯”使葵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恶寒。
老天保佑自己是听错了,葵恳切祈祷着,但雁夜却仿佛背叛了葵的心似的伸出了右手。手背上,分明刻着那三道令咒。
“所以,我一定会……不用担心,我的Servant是最强的,不会输给任何人。”
“啊——为什么——”
恐怖,悲伤,以及大半部分的混乱使得葵言辞尽失。
雁夜回到间桐家,带领Servant参加圣杯战争。
这意味着她的丈夫和青梅竹马的好友即将展开异常血腥的厮杀。
“……神哪……”
雁夜毫不理会葵的悲叹,他错误地理解了她眼中渗出泪水的含义。
“现在的樱甚至不愿意抱有希望。所以……你要代替那孩子。葵,你要替她去相信,替她去祈祷。祈祷我的胜利以及樱的未来。”
逝者空虚的左眼,诅咒般睥睨着葵。
温柔旧友的右眼,乞求般凝视着葵。
“雁夜,你……”
想死吗?
想被时臣杀死吗?
葵问不出这种话,绝望在她心里深深扎根。
葵低下头,紧紧抱住怀里的凛。想要逃避残酷的现实,如今也只有这样做了。
紧闭双目的葵的耳边,想起了雁夜温柔而痛苦的声音。
“总有一天,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来这里玩的。凛和樱也会像原来那样,做回一对好姐妹……所以,葵,不要再哭了。”
“雁夜,等等——”
但雁夜对于这最后的呼唤却没有任何应答,他拖着残了的左腿缓缓走远。葵没有追上前去的勇气。现在的她只能抱着女儿独自垂泪。
母亲的泪水滴在了正酣睡的凛的脸上。
黑暗中,几名Assassin无声无息地穿行着,赶去将所探到的一切报告绮礼。
“远坂时臣的女儿就这么放着不管合适吗?”
“——没关系,前去监视Berserker的Master吧。”
“是——”
虽然应了下来,但这种监视对圣杯战争究竟能起什么作用,Assassin们谁都想不明白。
从昨天开始,Master绮礼的命令里又增加了奇怪的条件。那就是要求监视敌对的五名Master的Assassin们对Master的私生活,兴趣爱好,长相等等也要仔细观察,并且上报。因此现分散在冬木各处的Assassin们监视密度,必须大大加强。现在这夜晚的黑暗之中,一定到处都隐藏着监听Master意图的哈桑们吧。
总之,既然是命令就要服从,虽说麻烦但还不算困难,所以没什么可反驳的。
Assassin在夜幕中奔走着,继续展开对间桐雁夜的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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