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阮二狗背回神秘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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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二狗把昏迷不醒的姑娘往家里背,这消息不胫而走,已自传开。这时天已大亮,路上走着,**后已跟上了看热闹的人。刚把姑娘背进家,后面就脚跟脚地来了爱管闲事的赵妈。他见赵妈进家来,像见到了救星一般,真是喜出望外,赶忙求道:“赵妈喂!您老人家来得正巧,快来帮帮小侄的忙:小人到河边捞柴禾,捞得一个姑娘上岸,她还没死。李大爷叫我背回来抢救,可小侄不知怎么救,请您老人家指教指教……”
这赵妈是个媒婆,又是寡妇,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包打听”,就喜欢传播新闻艳事,说这家丑,道那家短。刚得到阮二狗把一个姑娘往家里背的消息,便赶到他家来,想收集新闻。但是进到家里,却看到一个姑娘穿着不全,面无血色,奄奄一息,被一件蓑衣盖着斜靠在门旁,样子非常凄惨。她看了这惨状,心里发酸,十分同情,对姑娘的安危冷暖格外关心起来。正好阮二狗求助,她也便想做一点好事,以示帮助。她蹲下来看了看姑娘的情况,道:“这淌河之人虽没死,但在河中灌凉水受冷易染风寒。二狗子你快去熬姜汤,给这位姑娘喝了,再让她捂一通汗,发发湿气就没事了。”阮二狗听了,便忙着去熬姜汤。而赵妈看见姑娘只穿着阮二狗的衣服,知道她没了衣服裤子,便急忙赶回家去,拿了一套自己穿的衣服来,给姑娘换上。这时阮二狗的姜汤也熬好了,端到跟前,二人合力把汤给姑娘灌下,然后把她抱上阮二狗那脏乱的床上,捂上被子发汗。莫说,办法管用得很,那姑娘捂了不上两个时辰,出了一身大汗,竟然苏醒过来了。
姑娘在被窝里发汗的当儿,赵妈告诉阮二狗,淌河的人跟挑担干重活一样,也会很累,饿得也快,要煮点稀粥晾着,等她醒来时,给她喝点,以恢复体力。阮二狗听了,便又去熬粥。姑娘清醒过来时,便端了一碗喂她,不大一会儿,她便大有好转,并悲切地小声哭泣。赵妈见她已无大碍,近前安慰了几句,而后转过来跟阮二狗招呼一声便要走人。原来赵妈不单是打探和传播新闻的能手,还是制造新闻的行家。她若是跟阮二狗和那姑娘一直呆在一起,哪里还会钻出新闻来?而借故溜开,让阮二狗和那姑娘单处一屋,这孤身男女独在一块就会钻出新闻来,它会给人一个悬念感——阮二狗接下来跟那位姑娘会怎么样?
阮二狗别的方面傻,这方面却明白得很,见赵妈要开溜,可把他吓慌了。赵妈这一走,他便会陷入尴尬困境,自己和这位姑娘单处一块,便会生出许多说不清的事情来。而赵妈已来这里“火力侦察、捕风捉影”走了一遭,有啥说不清楚的事情,便会由她的口中变成“莫须有”的新闻传播出去,到时跳进龙川河中也洗不清了。他生怕被赵妈抓到什么把柄,心里犯了急,不想让她走,赶紧追上前,揪住她的衣服央求道:“我的好大妈喂!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再帮我一个忙,陪陪这个姑娘,跟她做个伴儿……”赵妈没等他再往下求,截住他的话头道:“什么‘做伴儿’?我要回去做饭儿——没空陪!你若真要我跟这位姑娘做伴,好办!你的忙我来帮,我的忙你去帮:我来陪姑娘,你到我家去做饭,咱们互相换换——咋样?”
赵妈说这话,已是十分明白,他再傻也听得懂,哪里敢去赵妈家做饭,赶紧放开揪衣角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容离去。
赵妈借故要回去做饭,甩手走了。这下他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坐不是,站不是,进不是,出不是,慌得团团乱转。急切之间,看到那姑娘已恢复过来,精神了许多,坐在床沿边,已不再哭泣。又看看天时还早,便想让姑娘走人。他暗自思量:“赵妈你做事算绝,我阮二狗被逼急了做事也绝!如果姑娘离开我家,你就是牙利口快,能说善道,要编出啥新闻来也就跟我无关……”他要脱却干系,打定主意赶姑娘出门,便来到床前问道:“这位大嫂,你给好点了?”姑娘见他询问,以为是关心,感激地点了点头。他见姑娘已点了头,便道:“你既已好转,出去我有话跟你说。”姑娘听了,挣下床歪歪倒倒跟着出去。他见姑娘还站立不稳,上前扶住,出了堂屋门,在廊下站定,便道:“我的好大嫂喂!你已好转,我求求你,能走你就走吧!有亲戚就去投亲戚;若能赶回家,就及早赶回去。要不然,咱们孤身男女处在一堆,让人讲起闲话来,你我都说不清楚。对不住了,我这里断不敢留你……”
他找理由要姑娘走人,当提到“回家”时,似乎触到了姑娘心中的痛楚,就见她“哇”地失声痛哭起来,哀求道:“好心大哥啊!小女子不愿回家,也不敢回家。求求你,就让我在你家躲躲……”姑娘说着,还给阮二狗跪下了。
姑娘几句话,让阮二狗吃惊不小:什么“不愿回家、不敢回家”?什么“躲躲”?莫不是这位姑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去投河?要真是这样,麻烦可就大了!若是姑娘身上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赖在我家不走,一旦秘密败露,我便成了窝家同伙,必受牵连,到时长着一百张嘴也说不清,道不明,该有多倒霉都不知道。再有,这姑娘身上的秘密一经败露,就成了特大新闻,万一让赵妈“挖”了去,添油加醋渲染,恐怕她今后难以抬头做人了。
阮二狗明白其中厉害,心里好不害怕,哪里还敢怠慢,催她快走。催了几回,见她跪着不动不理,只是不住地哭泣,心里更发毛,无所适从,一时冲动失态,抢上前拉住她的手臂便强往外拖。她扭身避让,被拖得急了,极力挣脱开,一反身死死抱住木柱不放。此时阮二狗只顾保全自己的清白,哪有怜香惜玉之心,便粗鲁地把她与木柱分开。可是抱得死紧,怎么也分不开,倒把她弄得嚎啕大哭起来。这下可大大的不妙了……
阮二狗把昏迷不醒的姑娘背回家时,为了避嫌,进家后不敢把大门关死,生怕被人误会,说他把姑娘关在家里搞啥名堂。所以赵妈得以顺顺当当进出。大门大开,那些想看稀罕的人便躲在大门外探头探脑往里偷看。当院内传出姑娘的啼哭声,那些人便躲不住了,都现出身来,嗷嗷起哄。他回头张望,见大门外的人,一双双惊奇的眼睛正盯着他,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想必刚才自己对姑娘“非礼”已被他们看到,这种事再从他们口中传出,就会被说成是我要强脱她的衣服,把她整得大哭大叫……这样一来,怕是跳进金沙江也洗不清!
事已至此,形势对阮二狗是大大的不利,他心虚胆怯,狼狈至极,哪里还敢再去和姑娘纠缠。但是怎样摆脱目前的窘境呢?他想了想,终于想到了德高望重的赵老太爷,他老人家办事公道,心地善良,当初自己穷困潦倒,走投无路时,不是他老人家救下的吗?只有找他老人家来才能解决问题。阮二狗打定主意,撇下那姑娘和看热闹的人不管,直冲冲出了大门,奔赵老太爷家而去,请他老人家来主持公道,消灾解难。
阮二狗到了赵老太爷家门前,见大门开着,便直冲了进去,全然没什么顾忌,就像回自个的家一样。原来这牛街村地处交通要道,又是个大村,因此形成了集市。由于集市就在“家门口”,有一些头脑灵活,苦于经营的村民,便靠做生意发了富。赵老太爷也便是这些富户中的一员。他虽为富户,但却属于“开明绅士”之类的人物。他本人不讲究什么排场,没什么架子,在村民们心目中,他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和善的老人。所以谁见了他,都没有惧怕心理,凡有人到他家找他办事,就跟回家一样随便——阮二狗到他家去求他办事,自然也就毫无顾忌地往里冲了。
也是事情紧急,阮二狗刚冲进大门,还没见到人影,便不加思量地叫开了:“老太爷喂!祸事到了!祸事到了!”赵老太爷此时正在堂屋里捧着水烟壶吸水烟,猛地听到有人叫“祸事到了”,心里就老大地不高兴。见他嚷着直冲了进来,不由得生气地骂道:“你这个冒失鬼!存心诅咒老夫倒霉啊?我家里平平安安的,你怎么一进我的大门就大呼小叫的——我家有什么祸事值得你跳进来乱嚷嚷?”
阮二狗知道是自己冒失,把话说含混了;赵老太爷不明白,把话听走调了,赶紧跪下,辩解道:“老太爷喂!不是您老人家祸事到了,是小人的祸事到了!”赵老太爷道:“你二狗子从来不偷不抢,不拐不骗,没什么冤家对头,生就老实巴交,胆小怕事,谁放个屁响一点都会把你吓跌倒——你这号人能钻出什么祸事来啊?”他照直说道:“老太爷哟!您老人家不知,我今早去河边捞柴禾,见顺水淌下一大团黑东西,由于天还没亮明,看不清是啥,原来是个姑娘,被小人救起。那姑娘昏迷不醒,李大爷见了叫我赶快背回家里救治,说不赶快救治,死在河边弄不好要吃官司。小人心里害怕,不敢耽搁,便把姑娘背回了家。后来亏得赵妈及时赶来,帮忙救治,总算把她救活了。后来赵妈走了,就剩下小人和那姑娘。小人心想,我们孤身男女在一处不好避嫌,便叫她或投靠亲友,或自回家去,赶快走人。谁知她却说出‘不敢回家,要躲要藏’之类的话来。小人听后,吃惊不小,生怕她犯了什么事,要藏在我家躲避。若是这样,被牵连上便脱不了干系,哪里还敢留她,无论如何得把她弄出去。谁知她一个劲挣扎,小人弄不过她,她还大声哭叫,吓得小人也不敢再动手脚,才特意跑来找老太爷,请您老人家去出个主意,排解排解!”
阮二狗生怕赵老太爷弄不明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说了一遍。其实,事情的经过赵老太爷已知道了。赵妈借故做饭,离开后,脚快嘴快,已先到赵老太爷家传了消息,说什么那姑娘啥都没穿,只盖了一件烂蓑衣,那点那点都看得见。还自邀其功,说全得她找了一套自家穿的衣服给那位姑娘换上,才不至于让她冷着。赵妈还说,全得她叫阮二狗去熬了姜汤,煮了稀饭,给那姑娘吃了,才把她救活。末了,赵妈似乎良心发现,感叹不已,说阮二狗独身一人,若是那姑娘能跟他成一家,那可算得是老天开眼,巧合姻缘。
赵老太爷听赵妈这么一说,还真个在脑海中冒出了相同的想法:“阮二狗无爹无娘,无依无靠,都已二十五六岁了,却因条件特殊,婚姻问题一直未能解决。若真如赵妈说的那样,这个姑娘能跟他凑成一对,不失为一件大好事。这种‘河里淌来的姻缘,水中捞得的媳妇’——这事要能促成,将来成为广为流传的佳话也未可知……”
就因为赵老太爷有了这种念头,当他跪在赵老太爷跟前诉说,讲到无论如何要把那姑娘弄出门去,但姑娘一个劲挣扎,奋力都拉她不动,拽她不走——听到这样的话时,赵老太爷心里不由得活动起来,竟然把持不住,把想法含混地说了出来:“二狗子喂!姑娘是你弄上岸的,你救了她的命,赶她也不走,拽她也不走,其中定有别情,许是她对你心怀感激,想报答你什么也未定?依老夫之见,若她真不愿走,你干脆就把她留下来做媳妇得啦……”
阮二狗没本事把那姑娘弄出家门,才来找赵老太爷拿主意、想办法的。谁知从老人家口中竟然明明白白说出要他把人家姑娘留下来做媳妇那等话,不由得心生惧怕,颜面失色,以为是赵老太爷脑子不好使,犯了糊涂病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不作思量,随口说出,会有什么后果都不管,哪能不出差错?便道:“哎哟我的老太爷喂!这可万万使不得。您老人家可曾考虑过,这姑娘淌河没有死,说明她家离这儿不远。若是她家里人知道她跌了河,沿河寻到这里,听说人还活着,还被您老人家‘许配’给我做了媳妇——若是这女子有老公、有儿女;若是这女子单身跟小人独处了一夜,人家家里人寻了来知道了,把我说成是第三者插足,勾引有夫之妇,到时人家老公、兄弟、爹娘……一家子出动,提着棍棒来寻仇算帐,小人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人家发起怒来,还不把我肋巴骨一根根打断?这还不算完!就是您老人家也脱不了干系:一村之长,做老不尊,教唆犯罪……要是理论到公堂之上,老太爷喂!您老人家就是像玉米棒子那样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县太爷要是怪罪下来,嘻嘻!我看您老人家如何应付?听说那县衙的大牢可不管人的年纪大不大,弄不好您老人家也会被‘请’进去蹲上几天。要真的弄到这种结局,您老人家可就——祸事到了!”

阮二狗平常寡言少语,胆小怕事,在常人眼里,是个大炸雷都打不出屁来的憨大头。可是今天怪怪的,说出的话头头是道,有条有理,哪像憨大头?简直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精!赵老太爷听了,不由得暗暗佩服道:“二狗子你这小砍头的,吃了开心丹、灌了启蒙汤了?怎么一下子就变聪明了?看不出你狗日的‘茅厕帮帮’也是块材料!真个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夫我历来办事都小心谨慎,怎么这回却粗心大意,冒冒失失,几乎弄出差错。事情真要像二狗子说的那样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老夫这脸面便丢个干净,这才是:‘大山大川都闯过来,小阴沟里却别断腿’——冤!不过还算好,二狗子这一提醒,老夫我得小心行事,严格把关,千万千万不能让那姑娘跟二狗子在一处过夜;千万千万要问清那姑娘家住何方,姓甚名谁,是否婚嫁,为何跳河……”
赵老太爷经阮二狗“点醒”,茅塞顿开。想着不能在“水中救美”这台事上弄出差错,惹出麻烦,招来祸端,便要亲自到他家去看个究竟,那姑娘到底是啥来历?查清底细,才好随机应变,相机处置。待要叫他带路回家,却见他还跪在地上,却原来还是块“呆木头”,便打趣道:“喂!二狗子,你跪这么久膝盖头不疼啊?人家那姑娘的家眷亲朋都找上门来要剔你的肋巴骨,人都快进你的大门了——还不快滚起来,带老夫去你家看看,到底是咋回事?要是人家讲理,也好给你‘排解排解’,要是人家发起怒来要揍你,好歹我老人家也可以替你搪几下……”阮二狗正跪着发愣神,听赵老太爷要为他出头,到他家替他“搪揍”,心里好不高兴,乐得一翻身爬起来,屁颠屁颠地带着赵老太爷往家里去。
他引着赵老太爷出来,刚走到村中人们平时休闲聊天汇集的地方,就见男女老少一大堆人正围着赵妈,她“呱嗒呱嗒”不知在讲什么,看那卖劲的样子,讲的似乎跟他从河边捞得个姑娘背回来有关。他怀疑是赵妈在散布他的“桃色新闻”,恨得牙根痒痒,不由得心中暗骂:“哼!你这个老滑头!借故逃避到是溜得快当——不回家去做饭,却跑到这里‘嚼牙巴骨’,当心舌头‘齐根烂掉’——哼!”
而赵老太爷正为怎样使他与那姑娘不要单独在一块而发愁,见赵妈就在人群当中,不由有了主意:这个老婆子无事找事,爱管闲事,今天就派点“闲事”给她管管。赵老太爷有了这个主意,便把赵妈从人堆里叫出来,靠一边细细作了交代,要她到他家去与那姑娘做伴,说他是只“饿猫”,那姑娘是条“腥鱼”,要赵妈无论如何一定看好“腥鱼”,千万千万别让“饿猫”偷了嘴吃……
赵老太爷的话一锤定音,推托不得。赵妈被抓了“公差”,心里老大不愿意,嘴上不敢说,又不得不服从,只好硬着头皮跟上赵老太爷一起去。
来到阮二狗家门前,见门外还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赵老太爷便吆喝一声,把他们都喝退。进到院内,看到那个姑娘还在廊下靠柱子坐着,双手死抱着柱子不放。这会她穿了赵妈送的衣服,已不像赵妈讲的那点那点都看得见,而露出的只是满面的愁容,一脸的惊恐。赵老太爷进前打量了一下,见她年纪不大,长得眉清目秀,虽然面带悲哀,却还是楚楚动人。凭经验判断,看得出这姑娘不像是有夫之妇,也不会有儿女,可能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可是一个正值花季年华的妙龄女子,是不幸失足落水?还是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丑事跳河自杀呢?赵老太爷要上前问个明白。
那姑娘坐在地上,不好跟她说话,得让她挪个地方才行。于是赵老太爷上前和和气气地对她说,叫她不要坐在地上,起来到屋里坐,有话慢慢讲,有事好商量。可是不管赵老太爷怎么劝,她就是不理会,像没听到似的,死不吭声。弄得赵老太爷也没辙了,只好叫赵妈去拉一下。赵妈挽挽袖儿上前去拉,才摸着她身子,她便“哇”地一声哭开了。这下搞得赵妈也不好下场,撒手站到一边,说她是才买回来的“生驴”,近不得生人。到这会,赵老太爷算是明白过来了:阮二狗为什么“尿急屎胀”地跑去找他来解决问题,原来这“傻狗”从河中捞了只“刺猬”回来,摸不得——扎手!
姑娘会失声痛哭,表明她不是哑巴;可一句话都不说,却又跟哑巴差不多。真要想从她嘴里问出啥名堂已是不可能。该咋办呢?赵老太爷想了一下,叫过赵妈,重复叮嘱,要她细心看护好这个姑娘,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然后急着赶回家去,要想办法另谋对策。
赵老太爷一走,这里的气氛就变了。赵妈先前在村中人多处吹牛正起劲,让阮二狗和赵老太爷出来遇上,派了她的“义务工”,心里老大不高兴,无可奈何地跟着来了。这下赵老太爷一走,她心中的闷气便要出在阮二狗身上。她撇下那姑娘不管,把老脸拉下来,双手叉腰,一步一摇地向他逼过去。一见这架势,阮二狗以为要来打他,当时就吓得够戗。赵妈是出了名的泼妇,蛮横无理,在村里,除了赵老太爷,她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跟人吵架,动口也动手。开口骂人,啥都不顾,什么样的脏话都骂得出来。有谁不服气,想动手,惹得她恼了,揪住你就乱打一通。她把你弄伤了,白挨;你要是把她弄伤了,那可就倒霉到家了。她跑到你家睡了装病,一会儿说头昏,一会儿说腰疼——医生就不用请了,只管煮鸡蛋、炖鸡给她吃就能“医病”。谁要不理睬,更惨!她干脆爬到你家供桌上坐起,搅得你家请的神、供的先辈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你要舍不得几十个鸡蛋、几只鸡,叫你“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样的泼妇哪个惹得起?吃过她的亏的人,见了她的影儿都害怕。由于她的“恶名”在外,村民们背地里给她取了个绰号叫“母夜叉”。
赵妈的厉害,阮二狗亲眼见过,只是没有领教过。她被赵老太爷派了“公差”,心里不乐意,路上走着,直瞪阮二狗。阮二狗瞟眼看见,浑身起鸡皮疙瘩,心想完了,早晚要吃大亏!到了家里,处处小心,事事提防,生怕稍有不慎,得罪了这位“大神”,招来祸事。果然,赵老太爷刚出去,她就逼过来了。阮二狗心里害怕,直往后退,退到墙根脚,再没退路,不由哀叹:“唉!我阮二狗今天是祸事临头,倒霉到家了——天亮时才从河中捞回一个浑身长刺的,这会又遇上个头上长角的——两个女人两头夹攻,真是要命!我阮二狗不是神仙之躯,没长三头六臂,如何招架得住……”
阮二狗叹息不已,只等挨揍,见赵妈逼得近了,赶紧抬双手死死把头抱住,把眼闭上等着。可是等了一小会,不见什么动静,睁眼从手指缝间往外偷看,见她只是手叉腰站在跟前注目而视,看样子不像要动手打人。可是站着不动手,她到底要搞啥名堂啊?阮二狗一时心里没了底,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服软,说几句好听的奉承话哄一下,把这“母夜叉”稳住再说,说不定能糊弄过去,免掉一台打……
想必是阮二狗被吓实在了,思路混乱,想说好听话奉承人,却一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合适,像舌头短了一大截似的,不灵便。憋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憋出几句话来:“表、表……表大妈……我、我……您、您……我去去去……杀鸡……”他一副狼狈相,嗑嗑巴巴地把“奉承”话才说到“杀鸡”,就见赵妈“噗嗤嗤”一下笑出声来——被逗乐了。她要极力遮掩做作态,不愿笑出声来,用手把嘴捂上,强压了好一会,才止住笑,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骂道:“杀、杀——杀你的乌*!你二狗子从来猪不喂一头,鸡也不养一只,到了你家,猪毛不见一根,鸡屎不见一泡——杀什么?杀你身上的虱子啊,?哼!你表……表……你姑奶奶我被你连累,让老太爷抓了‘公差’,来陪……陪你媳妇,耽误了我的家务事——哼!没你的便宜,换工——你到我家去做饭……”
赵妈骂阮二狗从来猪不喂,鸡也不喂——确实如此。在农村,养猪养鸡是婆娘干的事情,他没讨媳妇,家里没有猪、鸡也就不奇怪。他这个光棍汉,粮食收回家,吃的留足,剩下的不是用来喂猪喂鸡,而是拿到集市上卖了打酒喝。平常往下,若有人请去帮忙干活,便可以有酒肉吃;若没人找,便去捉黄鳝抓泥鳅改善生活。可是刚才一着急说漏了嘴——要去杀鸡!可是家里没有鸡,拿什么东西才“堵”得住赵妈的嘴呢?他一时没了主见,不知如何是好。赵妈本来是寻开心,逗乐子,见他一脸狼狈,心中暗喜,假意板着脸道:“二狗子你废话莫讲,做点实事!姑奶奶我今晚得给你站岗放哨,嘴不能闲着。怕挨揍,就识相点——趁早,有瓜子、花生,快拿出来作孝敬……”
他正提心吊胆,生怕被赵妈揍。后来听说要他去拿瓜子、花生“孝敬”,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转忧为喜,连声应道:“有、有!瓜子、花生有的是,表大妈请屋里歇着,小人这就给你拿去。”
有人会说,为何赵妈叫阮二狗去拿瓜子、点心,他会那么高兴?原来这些东西家里有的是。他连河边的田地和屋后新开出的生地有五六亩,如果全种成粮食,他一个人吃几年都吃不完,所以只种了两亩田的口粮,其余的便用来种经济作物,以换钱维持家用。他在龙川河边的沙田里种了一块西瓜,在屋后的生地里种了花生。到了收获季节,西瓜收了挤出瓜子,花生收了晒干装袋;除了拿大部分去卖,还留下足够自用的。赵妈要瓜子、花生解馋,他家里有的是,转进屋里,马上就端了大筛子出来。赵妈要解馋,把嘴磨破了也有她的。
常言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有瓜子花生哄着赵妈的嘴,她老人家也就不会无故骂人、打人,阮二狗也就安心多了。但是要赵妈也安心地成天陪“媳妇”,去捉黄鳝、抓泥鳅来煎上,把花生米炒上,打上好酒,一天两顿好好地“孝敬”赵妈,那是应该的。如何把赵妈“孝敬”好,阮二狗还得下一番大功夫。
却说赵老太爷回到自家后,细细想过,觉得阮二狗的话很有道理:若是发生山洪泥石流、房倒屋塌,被洪水冲到河里的人,或是远地方寻死投河、失足落水的人,淌到这里来,十成十的都死了,莫想得活。而阮二狗救起的这位姑娘却没死,说明她家离这儿不远,可能她就是上游不远的村庄里的人?要弄清这姑娘的情况,便只有沿河往上,去这些村庄打探消息。赵老太爷考虑停当,便找来村中专门“跑腿办差”的小伙子李有财,给他交代了打探消息的任务……
李有财,就是前头阮二狗在河边捞柴禾捞到那姑娘时,从下游赶来看“动静”的李大爷的侄儿的大儿子。他小时候读过私塾,能写会算,有些文化。赵老太爷被村民们推选为“村长”,不单只管村里的事情。由于牛街村是个集市,每十二天便轮着集日。四方八面的村子的人们都汇集到这里,生意买卖当中,免不了发生争执打闹的事,都要找赵老太爷解决;帮官府征收市税,维持市场秩序……事情繁多,赵老太爷应付不过来,他看中了李有财有点文化,又很能干,便把这小子弄到身边做了得力帮手,当了“贴身秘书”。
李有财读私塾时是个“走读生”,到先生家有好几里路,每天都要走两个来回,从小锻炼,腿脚利索,善于行路。跟了赵老太爷干事,有什么跑腿活,都会让他去做,经的多了,也就非常老练了。赵老太爷把打探那姑娘的情况的任务交给他,他回家作了一番准备,收拾收拾,便沿河往上查找去了。
三、赌场如同无底深渊赌徒恰似被宰羔羊
龙川河,由牛王山箐口向东而出,而后转身往北流下,奔向金沙江。箐口下游约七八里的河边,靠东岸坐落着一个小村庄,叫莫合村。在村的最北面,有一个不大的院落,房屋破旧,年久失修,表明这家住户家境非常不景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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