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六道轮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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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镜池城外的稻田里金黄一片,夕阳晚照,天边残红似血。
他的脑海中也不知怎么了,经常会浮现出这样一大片红黄交织的景色,与之同时,他的心中倍感孤独与凄冷。
就在这时,那些金黄的稻穗如波浪起伏,“哞”地一声,一位牧童骑着老牛踩着夕阳缓缓而来。
他的神思立即一偏,眼光却是一亮,只见那牧童身着天青与云白两色,身前放着一面状如坐墩的铜鼓,其上云雷纹密布,铜鼓稳稳地搁在老牛的背上。那牧童见他望来,先是眨了眨眼睛,随后面现一副憨态,其相貌在他看来,是似相识又似陌生。恍惚中,就见那牧童以手槌鼓,在那夕阳中胡乱作歌道:
“五千丈原,三国归晋。六道轮回,牛继马后。本为同根,相煎太急…..”
那牧童只唱了三句,他的海里只觉“轰”地一声,犹如天空响起一声乍雷。与之同时,那老牛“哞”地一声悲鸣,牧童忽然面现惊慌,手足无措,他全身冒火,如遭天劫。
他一个箭步,想要冲上前去,无奈此一连串的雷音自天砸下,其状密如雨打,即便以他之能,也立刻被震得木定在原地,半天动弹不了。
往事俱如烟消云散去,当他再度睁开眼来,眼前的世界又是一变。
镜池城里城外一片赤火。如同三百年前所突发的那场大火一样,火光燃在稻田里,而他就立在烟火赤色当中,四面的杀伐震天,他也不会皱半点眉头。
三百年前,也就是裴锦帝瓒锺死于古平的那年秋天,赭目人在春天播种下去的谷子,到了秋天就成了一片收获的希望田野。可惜一场大火,让他们的这种希望完全落空。
当时,从南方吴国誊鹿来的运粮车尚在路上,这边赭目人正在为他们的第一回“丰收”准备彻夜的歌舞。可谁又能料到,那些在中午犹还金黄的稻田,到了傍晚,却在顷刻之间就燃成一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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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旺立在火海中,他原本尘埃不沾的一袭白衫上已是烟熏火燎之色。可他又如何分出心思去救火。在他四周,来自吴、楚、晋的顶尖高手们,以一个狭长而古怪的阵势,将他困在核心。
此一发生在裴锦帝十九年秋天的稻田火海中的战斗,人间却无任何典籍及文字记载,而且,当时无论是来自吴国两大世家的古存、罗思,还是秘出于楚国三十重天阁的屈张、闽除篥、八多,以及那一位传说是晋国最为神秘的人物戴术,都在此一战后,将他们的名字与事迹一并自史册上除名。
稻田中的大火从日暮燃到天亮,浓烟将晨曦也染成灰黑的颜色。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阳光灿亮,穿破阴云,从吴国誊鹿城来的运粮车终于沿着宽阔的大道,被赭目人夹路迎接进了镜池城。
这一天,朱旺却拖着疲惫的身躯,沿着湖边独自行走,湖光山色晴方好,他一路欣赏,然后,登上那些凿在兕丘上的石阶,重返小雷峰塔之中。他闭门三月不出,只将他的感慨,他的无奈,以及他对未来美好的寄望,结出心语传于拉屯。此心语即是被后世赭目人尊为圣典的《来世书》。
到了朱旺弥留之际,吴王彭的军队终于毫发无损地通过了镜池城。过江后,又与楚国战于大雷池。只是这些对于当时执身试法踏入六道轮回之中的朱旺来说,都已不再重要。
三百年后,也就是朱旺在坠入戴术以“醒世钟”、“醉生铃”所种的六道轮回阵的三百年后,朱旺终于脱出一难化成一牛,此牛生在俯首山,世名:“甘子”。原本与世无争,也乐得逍遥自在。奈何当时吴牙在古平聚妖兵乱世,赭目人因缘际会,也牵扯到这一场人间大劫中去。
镜池一场血战,煅玉十虎集雷火攻破东城门,“杀神”罗感下令屠城,危难时刻,甘子牛破土而出,以其血肉身躯堵住城门,令赭目人的一支终于突围而去。

醒世钟,醉生铃,生生世世,谁主沉浮?其实,无论是轮回作牛作马,对于朱旺来说,都也只不过是他当初在悬崖绝壁上的一次播种。只是,他仍旧不懂,即便他的血肉之躯被斩成肉泥血浆,可是他的神识依旧被困在那一道玄奥不可名状的黑洞当中,左冲右突,寻不到出口与方向。
忽然间,他的心中矛盾纠缠,如血浓于水,化之不开。又犹如甘子牛一双巨眼中所流淌着的血与泪。止不住内心的颤抖,犹如当年目见他的生父用血肉身躯堵住城门,赐予他一线生机。
“咄!”一声暴喝,穿破虚空,眉间一眼怒睁,悬空定于额上三寸之地。只见此眼中有眸,眸中有瞳孔,而瞳孔中则有生出一语。
“戴望书,你这阴险小人,居然敢以六道轮回之阵困我,我吴牙即便再世为人,也当血洗河山。”
此语自那虚空中炸开,以“催、伤、惊”三字结出真言喝唱。瞬间,那道玄虚不可名状的黑洞自内向外燃出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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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颤抖无休,众人伏地颂唱。乌云滚滚,无数道闪电自翻滚的云层中如利剑一般直插下来,只在此时,位在阵眼之中的木屋,忽然就燃得透亮。紧接着,一道血光自那木屋中不知深浅的黑洞中激射了出来,瞬时就化一人形,其状狰狞,血光四射。
见状,李灵芝顿时拍掌大赞道:“好象是成了吧!”说时,他一拍座下的黄鹤。黄鹤一声清鸣,刺破云霄。随后展翅向下俯冲,只一息之间,就飞到离木屋只及十五丈的空中。
显然,那黄鹤对于其下张牙舞爪的血色十分畏惧,上下翻飞,没半刻安宁。见状,李灵芝眉头一皱,随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咬破中指,血书了一符贴在黄鹤的头顶,等黄鹤浮在空中,不再乱动,他方才将腰上系着的一个大红葫芦解下,然后再将葫芦嘴朝下,只见一道甘霖从葫芦嘴中倒了出来。
此甘霖玉露取自西昆仑坐忘峰顶,有夺天地造化之能,只是西昆仑坐忘峰历来为传说为仙家居所,虚无缥缈之地,非是人间大智慧者不得明其所在。也不知道李灵芝如何到达此地,并取得这被医家誉为“起死回生”之妙用的甘霖玉露来的。
但是,尽管有甘霖玉露在手,李灵芝仍旧一副没多大把握的样子,只见他皱着眉头,眼珠子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其下的变化。
那人形血光自木屋中窜射出来后,转瞬又以其身作干,两脚为根,化成一株参天大树之形。只见此树,根生干,干生枝,枝生杈,俱笔直地朝上生长,如利矛刺天,又如一只张开的大手朝天抓去。
见那株血树长势极快,李灵芝心中紧张,连忙一拍葫芦底,将其内的甘霖悉数倒出,化一道清泉从天而降。
甘露散到空中,又化细雨飘摇,那血色满布的大树终于停止生长,凡一滴水珠落到树干枝杈上,即发芽,抽枝,再生绿叶。只不过此叶若榆钱,一片片地展开。转眼,血色散尽,只为一株古榆树也!
见榆树停止生长,李灵芝心中得意,一拍坐下的黄鹤,绕着那株古榆向下飞去。飞到离地面尚有五丈距离的时候,他便一个纵身,即从鹤背上跳下。
拉胜山,拉格子、小蔚以及奥勇、挂枝儿等人立即围拢上前,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李灵芝猛地咳嗽一声,等众人一个个噤若寒蝉,李灵芝方才微笑道:“昔日吴牙在一株古榆树下作‘誓血刺天,催伤惊王’,此种传闻,贫道本不全信,今日观来,果然如此。幸好有朱旺大圣克制住他的暴戾,否则…“说到这里,李灵芝作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什么?怎么是吴牙复生,你先前不是说…”挂枝儿刚张嘴问到这里,奥勇见机得快,赶紧一把将他的嘴巴死死捂住。奥勇生怕他再问下去,就要忍不住张嘴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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