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有客远方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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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彭是为此脱籍无名之鬼而心中不定,就说这一日鸡鸣三响,白日复来。鬼借夜行,日光甫出,诸般作恶之鬼怎不赶紧消散无踪。迎仙馆内众多修道之人,由于昨夜防鬼,未得安睡,此刻个个睡眼惺忪,恨不得找个地方呼呼大睡,做个春梦也。
其实做个春梦也实属正常,迎仙馆中的这些人都是来自凡尘,且大多见识过世间荣华富贵,尘根本就不净,如想做到清心寡欲何其艰难?况且山中一日三餐,衣食无忧,闲静无聊,在人间曾心向世外而作痴妄虚想,可一旦真地到了山中,日复一日,平淡枯乏,人之七情六欲有时何不也简单直接得就如这早春叫唤的猫狗,说来就来了吗?
还不到中午,尚未发绿的葡萄藤架上便有三两只野猫互相追逐叫得极欢,就算那些平日身着葛巾大袍一副云雾中仙人模样的何不也是听之见之,心中即是一荡。只觉这一年的春季有些反常,阳光明媚,春草肥美,连上个毛厕,也忽然瞥见今年的臀股竟是生得异常的白,以手拍了拍,脆然有声,白花花的肉一团,明晃晃地就如曾经见着的女人大腿令人目眩着呢。
也幸好在此山中修炼的悉数是男子,喜作那掏挖粪洞为性趣之人也毕竟是世间少数。偏是这一日总觉得有些古怪,听着那猫叫狗叫,竟卧在春榻懒得起身。迷迷糊糊之间,有人竟梦发逛到窑子惦记着隔壁的寡妇舍不得醒。这一个个旗杆高筑将帐篷支耸,好一个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多年的清修积蓄正所谓喷薄于一瞬。这人哪!一旦动了春情,若晓得以意淫之,又岂非比那发情的猫狗要厉害百倍千倍呢!
此乃人心之中仿效西门庆之纵欲鬼作祟也,又解作严世藩曾笑世人论“宁吃仙桃一口,不食烂桃一筐”而以身体力行求证得来的所谓“仙桃见多吃多了,有时偶尔尝尝烂桃子,也算别有趣味”的喜作唬烂之意淫鬼也。
即便郑纯、李厂、彭是他们三人有所防备,又怎料到在此光天化日之下,此“纵欲”与“意淫”二鬼竟联袂而出。到了中午,郑纯寻视,发现人群中眼圈发黑、筋酸体软者竟不下五十数,且大多为昔日信誓旦旦心向大道之道貌岸然者也!
郑纯、李厂俱有些心灰气丧,只有彭是依然斗志昂扬,彭是道:“昔日甘山狐谷一战,我等不也曾坠入狐妖所为的**牢笼,令自家功行败损。可这又如何?此番鬼之所为,难道能胜昔日狐妖之美态诱惑吗?况且,此番迎仙馆借鬼来去其糟粕,如若能令识者自识,清者自清,修道者自当不怕自身遭挫。挫者,道之心动也!”
闻言,郑纯与李厂一并惊讶,暗奇彭是今时的见识与他昔日只重修武的言行大为不同。其实,他们哪里知道,甘山狐谷一战,他们虽功行受损,但清流一脉历来强调修心一说,愈挫愈进,这也正是清流一脉自汪思勰、邓安虚等人以来入世修炼之法。他们这几个与俞在泉门下的陈纶经过甘山狐谷一战,除了事先殒命的钟穷以及后来陷身于方渚阵中的张玉屠外,无不于修道一途体悟精进许多,此中又以陈纶与彭是为最。陈纶进步较多,或可以何莲渔曾对他言传身教来解释,而彭是之进步,却主要是与他自身有关。
在“在渊七子”中,彭是可谓是唯一专修武道之人,在某种程度上,其走阳刚的路子几与镜池罗感所传的武道一脉相近。因此,以身体力行来证道,以所用之法来体悟感知,怎么也胜过空谈许多,此也正合何莲渔临别所赠陈纶的一个“武”字深意。再加上彭是得其师多宝道人纪在渊之命,为作孩童陪读而得以饱览道家典籍,此番重来,就好比一个人本就能够挥舞重达千斤的铁锤,虽舞动之,却不知挥舞何来?假使能得以解力之法证之,自当疑难自通,运力更是融会贯通。否则,就如一个孩童虽读书之万遍,却因自家力弱无法举锤,又何谈解力乎?

只可惜彭是如今犹还不知他自家进境到了何等地步,否则,他还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于此时,彭是见郑纯与李厂他二人面有疑惑,以为他们还在为遭受挫折所困忧,他便张口说道:“想来昨夜我等也同样作庸人自扰了一回,从而坠入那脱籍无名鬼的算计之中也说不定。不过,此等鬼之小道,终究只能使之作用一回。且看今夜这些小鬼们又玩些什么花样?反正我彭是曾经输得连裤子都能输得,今日又还有什么不能输的?”说完此句,彭是觉得心怀大畅,连昨夜为那脱籍无名鬼而生出的一点没来由的疑惑,都在那一笑中荡然无存。倒是郑纯与李厂一而再地被彭是提及他们曾在“举”阵中的丑事,脸色俱早已涨得通红,便赶紧插个话题,再借个理由而去。
也不知是否因为彭是的豁达的确起到了作用,接下来的一个日夜,迎仙馆中竟未再生出任何因鬼而来的波折。倒是孩童因为被人监管严密,不得抽身去看望灯草,起先还忍住只作一个人哀声怨言,独自生着闷气。到了后来,他大吵大嚷奋不顾身直往外冲的架势,几乎令一整个迎仙馆的人都知道了,孩童非要到外面撒尿才能撒出来这个“怪”事。
众人七嘴巴舌,围着孩童作议论纷纷与各种千奇百怪的猜测,加之到后来又惹来了郑纯、李厂出面,孩童又如何能“杀出重围”?
孩童怒道:“我憋尿憋得难受,你们赶紧让开,我要出去撒尿。”
众人笑道:“撒尿也要寻地,岂不怪哉?”
孩童又道:“你们在这里看着,我撒尿撒不出来。”
众人轰笑道:“我等背过身子不看就是。”
闻言,孩童恼羞成怒,大嚷道:“胡说八道,我要到外面撒尿,与你们背过身子不看有何关系?”说罢,孩童就血着双目向外冲,其蛮横之状,犹如一头发了狂的小牛犊。
这时有人说道:“雷师弟,你能告诉我吗?你究竟要到哪里?”那说话的声音平稳,其调不扬,却若能一语入林,令先前诸般吵闹一并压音。说话的人正是问讯赶来的郑纯。
周遭自动一静,孩童在原地发怔,随后又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就在孩童心下着急偏没办法之际,忽见人群自动分离,一身着白衫的少年背剑行来。
一见此人,孩童心中一惊,心道:“这下不得了了,关丘这臭小子是知道我与小树儿妹妹的事的。”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更是忐忑。
关丘目不斜视地行到近前,他首先对郑纯行了一礼,随后说道:“禀师尊,雷师叔所要去的地方,我知道在哪里,我可以陪他一起去。”
听关丘并未说出他的“秘密”,孩童一直紧崩的心弦一松,随即又听关丘说他又要陪他一块去,心中又是暗恨。郑纯听了关丘这般说话,在略微沉思之后,道:“目下山中不太清净,多一事莫如少一事。”
闻言,关丘则微微一笑,道:“师尊,我有剑名大无畏,岂会作那缩头畏尾之事。师尊,您请放心,我陪雷师叔去一趟,自当无妨。”
郑纯点点头,心下却计较道:“眼下北黎一脉行使鬼道难防,关丘与雷错这二人虽都是师叔祖点名之人,论他二人福缘深厚,都非寻常人物,可此等非常时期,哪怕生出细微的差池,恐也大为不美。”想到此处,郑纯立即将关丘叫到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后,方才放之二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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