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过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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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的雷声不绝,大地似在颤抖,连摆放在案头上的一只菱花口斗彩高足杯,也被震得坠到地上,从而发出令人心碎的碎片之音。
孩童自是不舍得这等弥足珍贵的人间之器,正待俯身拾起碎片,这时就听见“咚……咚……”的鼓声不断,屋内的烛火只随着雷音而来的大地颤动,明明灭灭,映得孩童的脸色忽红忽暗,只是其一双眸子却越来越亮。
“雷……”孩童梦呓般道出一字,只觉心中忽然就有种熟悉而亲切的感受生出。
在他身旁的小茵,却又是另一番心情,只见她望着雷声传来的北角方位,面色煞白,口中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连入到这么深的地洞中,都能感应到雷鼓的声音,莫非二姐她……她莫不是……”小茵终是不敢想将下去。
严芷倒是面色平静,她先拂开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而后问道:“周篱,她怎么了?”
听到此问,小茵顿时无来由地生出怒火,喝道:“你当然不关心了。二姐她……她……”说到这里,小茵面色终是一黯,颓然道:“先前我按照婆婆的吩咐,前往‘仇’阵接应二姐。可是……可按二姐当时的说法,位于‘仇’阵中,有三个臭人,他们的法力都极为高强,在当时,他们也正采取三丁六甲之法,将在一炷香之内破‘仇’阵而出。因此,二姐当时让我替她开出‘风眼’,助她入阵阻敌。”
闻言,严芷心中暗思:“‘仇’阵为山阴之阵,其法正合周篱所修之阴煞功,但是,论‘仇’阵在七阵当中,排以次序,只位居第五,再根据阵势连环之局解,位列上千一之位的‘雨’阵不破,这‘仇’阵又如何破得?难道那人只在一炷香的功夫,就破了号称‘天位’的‘雨’阵不成?”想到先前在风月鉴中所见到的那一人,严芷的娇躯微微颤抖,心中惧意大生。
小茵怎知如此,见严芷现出惧意,她立即奚笑道:“大姐,你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不听婆婆教诲,从而惹来这些臭人,真不知道你从哪里惹来这么厉害的一群臭人?”小茵虽是这般说话,但回想先前见到周篱入阵时,她决绝的表情,心中也着实惧怕与不安。
严芷也不作怒,道:“周篱入阵阻敌,虽九死一生,但我猜想,她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若不如此,恐怕那三人一破仇阵,自当与被困举阵的另一路,结成一线。也即是:当仇阵破,举阵方可破。而若‘出、风、无、雨、仇、举’诸阵依次被破,那么,我们眼下身处这位于下元之位的催阵,方才有一线破之可能。希望周篱能达成所愿。”说话间,严芷举手合十,于北角方位,参拜一首。
小茵直听得目瞪口呆,幸好孩童及时问道:“姐姐,那些臭人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这里?也就是姐姐适才说的什么下元之位的催阵,姐姐,什么叫做催阵啊?”
严芷尚未作答,小茵却怒道:“丑儿,你胡说什么?你这个臭小……人,居然吃里爬外,敢咒二姐死。”
孩童则疑惑道:“我……我没有……”刚说到这里,孩童也立即省悟到小茵生气的原因,连忙吐舌道歉:“小茵姐姐,是我适才说错话了,那些臭人们绝对到不了我们这里的。”
小茵一时不语,只是担忧与恐惧无不在一瞬间就齐现于她的脸上。见状,严芷叹道:“只希望能拖到酉时。”说罢,严芷转身,挥手之间,原先那座精美的花床顿时化为乌有,从而现出一道斜着向下的门户来。
小茵指着严芷惊道:“你不许走,这回难不成你又想独自逃生?”
严芷也不反驳,只转过身来,在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后,就反问道:“小茵,你说事到如今,我还能往哪里逃?”闻言,小茵终是一怔。
而在此刻,动人心魄的鼓声越来越响,严芷抬头仰望,只见洞顶的泥土被震得“簌簌”而落,在她身处的方圆之地,形成一道道竖着下来的灰线,而后,又如线香一般四处飘散。

小茵与孩童自是落得灰头土脸,呛声连连,也就在这时,但听“喀喇”一声细响,北角墙壁开始出现裂缝,瞬而一道分成三、四、五、六道裂缝,直向西面的墙壁扩散。
见此异状,小茵也顾不得拍开落在头上的灰尘,只面色惨白,道:“难道二姐她真的……”说罢,小茵浑若失魂落魄地怔了一记后,随即嚎啕大哭。
孩童又怎知眼下境况,忙问道:“二姐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严芷一叹,顺而探手入怀,将那一面风月鉴取出,随后,严芷满目凝视,柔声道:“风月鉴啊风月鉴,我此时可否向你许出我的第三个心愿,我希望……希望周篱她能活着归来,可是,你舍得吗?”说话间,严芷转动风月鉴之柄,正反三回过后,就见镜中光亮一闪,后又如实质之形,竟笔直向着北角的裂缝中没去。孩童见之,如见惊鸿一瞥,其光瞬间即灭。
严芷怅然一叹,镜面顿时无光。而小茵早就止住哭声,只傻愣愣地看着严芷重将风月鉴收入怀中。
此时,严芷微微一笑,一改往日的艳丽,竟显出一种恬淡冲和之美,直看得孩童愣在原地。
“我们走吧!”严芷再度转身,而她这一回,无半刻停留,便朝一道斜着向下的门户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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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入申时,敲得震响,仿佛群山回应,大地并之痛悲。渐而,山中百兽飞鸟虫豸无不在瞬间悲而长鸣。
虎,立即受之感应,转而喉咙里挤出一声咆哮,无奈只低低沉沉,一扫往日雄威。显然,此时此刻,万物齐动,孰能压音?
秦走虎心中一惊,鼓正敲着心点,如血脉汩动。心若是为之一震,身躯当是一震,那一柄毕集怒火的三眼环股叉更是一震。与之同时,原本八方雷动的盘石,如夏雨骤然落下,正落在一轮白月光照之地,当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奏出脆耳之音。然而,万物齐歌,只鼓声喑哑低沉,直入鞔惊岩的思域中。
鼓之舞之以尽神,当鼓声起,只在一瞬间,集普咒院三大高手而成的形神俱灭之杀阵顿破。
“一切愿事皆得如意,一切心事悉数归乡……”
周篱回望着那一抹乘着月色而来的苍老身影,只在记忆中,就恍若心满意足喃喃了一句,其形渐渐淡弱,如风而逝。
见状,身尚处在百丈之外的婆婆心如刀割,只奋力一击,直震得犹在独自唱咒的李破浪眼耳口鼻无不溅血。当鼓声入心,李破浪终是把持不住,接连踉跄了不知多少步,其最后坚守的三丁六甲之位,终于被破开一隙。
“吾女周篱儿——”
婆婆终是忍不住喊了一声,老泪纵横,“咚”地一声闷音,鼓破鼓音绝。然而,也就在这时,自西南面,铮音阵阵袭袭,瞬间直如金戈铁马入梦来。
“是大宗师!”
当此念生出,无论是伤重欲死的李破浪,还是苦苦挣扎的鞔惊岩与秦走虎,无不面露喜色,因为他们俱知道,此音即出,当表明何莲渔已然破上千一位的“雨”阵而来。
然而,在此时此境,婆婆又如何顾得了旁人。想儿若母之心中肉,如儿将去,婆婆又怎忍得?只奋力追赶,眼巴巴地望着那一缕即将散于夜空的虚影。
倾力之下,云卷泪奔,直带起狂风走石。此刻恐怕纵是自认已得“临山危不乱”真诀的宣晚见了,也要心中叹服。
就在婆婆心痛欲绝之际,忽如惊鸿一瞥。只见自那东南地角,飞出一道晶萤剔透的亮光,只于瞬间,就在空中与周篱将要魂散魄飞的虚影重叠,然后坠在半空,如萤火一点。
婆婆立即又惊又喜,顺而一个长身,只将那片晶莹捞入袖中,便再也不顾身后,顿时没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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