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带着你的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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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我杀走出“天涯海阁”,在长街上仿佛一只游魂徘徊着,游荡着,撒下一路的悔恨和内疚。
风雪无情地扑面而来,似乎有些生疼。
但这疼,永远也抵不过心中之痛。
扑簌簌的风雪声中,他依稀听见有人正在呼喊他的名字。
他倏然驻足。
是不是她?是不是她追出来了?
他一回头,心中的希冀立即化为失望。
来的人竟是龙七和司马如龙。
“万劫重生”已经失而复得,他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还没有提出这个疑问,龙七已说出了答案:“那东西又丢了,是被一个蒙面人劫走的。”
任我杀道:“蒙面人?”
龙七道:“他说他和你是旧识,但绝不是朋友。”
是他?那个可怕而残忍的凶手。
龙七道:“他留下一句话。”
任我杀道:“一句话?”
龙七道:“他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把东西拿回来。”
任我杀道:“他说的这个人莫非就是我?”
龙七点头道:“嗯!”
任我杀道:“好,我去。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龙七道:“他还留下一封信。”
信中是这样写的:二十三日。黄昏。城西十里外。茶寮。带着你的刀来!
黄昏。
城西十里外。
茶寮。
风在吹,雪在飘。
这样的天气,绝对看不见斜阳。
在任我杀的记忆里,至少有十几天未看见过阳光。
也许,他的心里,有一个角落,是阳光永远也照耀不到的地方。
他已经来了,为赴约而来的。
茶寮的老板是个很平凡的小老头,任我杀随手丢给他好几锭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对他说:“我买下这里了,你立刻就走,别再回来。”
于是小老头立即眉开眼笑地就走了,甚至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到了金陵城里,见到他的朋友,还不断地赞叹那个冷漠的少年出手是多么的大方,让他发了笔小财。
那些银子虽然只是几百两,但他茶寮的生意已经做了快二十年了,赚的银子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
任我杀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那个小老头。
他知道今日难免少不了一场恶战,他不想伤及无辜。
他和那个神秘的凶手之间,迟早要作出一个了断的,决斗的结果,总有一个人会倒在对方的脚下。
这个人会是谁?
他已不在乎,他的生命形同枯枝朽木,死,算什么呢?
他心中充满了痛苦,还在为自己的冲动而犯下的错误叹息着、懊悔着。
他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见欧阳情。
可是他忘不掉欧阳情,尤其是她那张完美的脸和绝世的容颜,总是不断地浮现在他的眼前,挥不去赶不走驱不散抹不灭。
他闭上眼,她那怨恨的声音和令人心碎的哭泣犹在耳边。
他无法停止自己的思绪。
他忽然又想喝酒。也许只有酒这东西,才能让他摆脱这种困扰。
他居然在茶寮里找到了几坛酒,虽非好酒,但总算没有兑水,想必是为了给路过的人驱寒而准备的。
任我杀不停地喝着,酒喝得越多,心事反而更浓。
“你来了。”
一个仿佛来自天涯的声音突然缓缓响起。
他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铁塔般的身影犹如幽灵随风飘来。
那个神秘的凶手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和大地溶为一体,只是他的目光却远比风雪更冰冷。
任我杀淡淡道:“我来了。”
这人道:“带着你的刀来了?”
任我杀没有回答。
他的刀是看不见的,但每个人都知道它必然存在。
他缓缓道:“你好像来迟了。”
这人道:“现在正是黄昏。”
任我杀道:“莫非不是你来迟了,而是我来得太早?”
这人道:“我在来这里之前,已经为自己舒舒服服的洗过澡。”
任我杀一怔,道:“洗澡?”
这人道:“洗澡可以让人平静,因为我太兴奋、太紧张。”
他兴奋、他紧张,是因为他有压力。
无论是谁,只要是任我杀的敌人,都会有这种感觉。
这人接着道:“我也已经洗净了我的腰。”
任我杀道:“你为什么不能等到我喝醉了再来?”
这人道:“我无法再等下去。等待杀人,岂非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任我杀没有否认。
杀人的确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杀人的那一刻。
他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要抢走‘万劫重生’?”
这人道:“听说这东西是无价之宝,拥有它,等于拥有天下。”
任我杀道:“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是我用生命换回来的?”
这人道:“所以我才约你来。”
任我杀道:“看来我们这场决斗,已经不可避免。”
这人道:“我一直都想和你做朋友,但现在看来,我们已经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了。”

任我杀冷冷道:“因为你还不配做我的朋友。”
这人道:“我从来都不会让我的敌人活得太舒服。”
任我杀淡淡道:“这里很清静,的确是决斗的好地方。”
这人道:“我说过,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一辈子,活得比死还痛苦。”
任我杀道:“如果我败了,你不杀我?”
这人道:“我不必杀你,我只是要折磨你,让你慢慢的死去。”
任我杀冷笑道:“你不杀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只要我还活着,你迟早会死在我的刀下。”
这人悠悠道:“我也希望有那么一天,只可惜过了今天,你就永远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任我杀道:“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只要一点点机会,我就可以做到别人绝对做不到的事。”
这人冷笑,不语。
任我杀道:“我奉劝你一句话。”
这人道:“你说。”
任我杀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酷,这道理你千万不能忘记。”
这人目光更冷,缓缓道:“我绝不会对敌人仁慈。”
“我”字才出口,他突然扑了过来,双掌挥动。
他只说了九个字,却至少已攻出三十六掌。
刹那间,茶寮似已被杀气和拳风掌影所充斥。
任我杀终于站起,左手依然抱着酒坛子,右手却已多了一样东西。
他的刀。
寒光流动。
刀光一闪,急切间破入密不透风的掌影中。
这一刀快、狠、稳,虽然没有太多的变化,却恰好破了三十六掌凌厉的攻势。
刀光收敛,掌影也已消失。
两人一触即分。
这人退入西边角落,任我杀倚门而立。
他的刀又已消失,左手仍然抱着酒坛子,仰首喝了一大口,道:“我请你喝几口。”
酒坛子突然飞起,向这人飘去。
这人左掌轻送,托住酒坛子,摇头道:“我不喝酒。”
酒坛子突然又飞了起来。
“哗啦”一声,酒坛子忽然碎裂。
酒水飞溅,香气飘溢。
任我杀叹道:“你出手太重了,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何苦拿这坛酒出气?”
香气尚未弥漫,他的人已穿过水幕,越过两张长几冲了过来。
刀已在手。
刀光冰冷,飞起一道白色的虹。
这人冲天而起,穿破刀光,轻飘飘地落在任我杀身后的方几上。
任我杀没有回身,手中刀已反手挥出。
刀锋冰冷,刹那间刀光又起。
刀锋刺破空气,“咝咝”声起,仿似撕布裂帛。
这人身子一晃,飞退五尺。
任我杀反身追出,人刀合一。
白的衣裳,雪亮的刀光,溶为一体,就像是一条笔直的光线。
这人再退,一晃间,钻进了一张方几下面。
“喀嚓”一声,方几被刀光一分为二,左右分开,任我杀连人带刀从中穿过。
这人立即冲天飞起,“哗啦啦”一阵声响,他的身子竟已穿破茶寮的屋顶,轻轻一晃,忽然就不见了。
任我杀立即也从那个洞穿了出去。
他手中的刀不停地舞动,刀光闪掠,黄昏下,茅草掺杂着雪花满天纷飞。
刀光震散纷乱的草芥碎末,一根巨木突如鬼魅,梨庭扫**般直撞过来。
任我杀手起刀落,从巨木中间直劈而出。
巨木被一刀劈成两半,向两边分开,一起飞了出去。
任我杀的身子突然也飞了起来,像离弦之箭般飞出三、四丈远才重重从空中跌落在雪地上。
刀光消失,鲜血喷洒在空中,像是怒放的红梅。
任我杀站起,又扑倒,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激射数尺。
这一倒,就再也站不起来。
就在他劈开巨木之时,他的胸膛仿佛被一把大铁锤重重地砸了一下。
他突然感到脏腑全都碎了,四肢百骸也完全散了架。
他太大意、太轻敌,居然没有想到这人就隐藏在巨木之后,伺机而动,一击得手。
这人轻轻飘落在他身边,缓缓道:“我说过,我不会杀你,我绝不能让你死得太快、太轻易。”
他的目光冰冷而可怕,声音中也露出一种残酷的快意。
任我杀已不能动,不能说话。
他的手和脚完全使不出一丝气力,像四条僵硬的蚯蚓,而他的身体却软绵绵得像一堆棉花,仿佛悬浮在云端。
他好累,累得好想睡一觉,最好永远都不必再醒来。
这人拍了拍沾满了雪花和茅草的衣服,转过身子,大步走去,冷冷道:“现在你全身的经脉已断,功力全废,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用刀了。”
他头也不回,越去越远,身影在黑夜来临之前的黄昏中渐渐朦胧,满含讥诮和残酷的声音依然随风飘来:“这就是结果,我想要的结果,你将活得比死还痛苦,连一个乞丐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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