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酒肆狭路,有舌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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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悠悠,于河涛之上颠簸逆行而上。一路上经行过六七道雄伟的高耸大坝,在半月之后,才来到这烟波府。
铜市文长鸣等人吃了如此大亏,在满船士子面前无颜以对,早就在途中一处渡口仓惶而下。此后几日苏破潜心专研功课,倒也安静的很。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个月,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家里闭门研读经义。
冲虚子曾经言道,儒也是道家的一个分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苏破既然修身之进展变得缓慢,修神之道戛然而止,那不如在寻觅五行灵物的同时,也找机会研习一下这儒家的手段,说不定能令他触类旁通,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苏破一听这话,虽然与自己的目的相同,但也知道这老鬼动的是什么心思。看样子,在他生前那个年代,儒道还没有兴起,而儒家修的是思想,修的是浩然正气,修的是神识魂魄的力量,这对于冲虚老鬼的神魂应该是大有帮助。
不过苏破也不是小气的人,这是两利的事情自然要上心点。于是越发的刻苦,就连那试炼所在,也是好久都没有去过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这半月后的乡试上。
当然,他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本次乡试的大热门之一,外界对于他的好奇渲染,已经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若是他这次考不上举人,怕是会跌了无数眼镜。
不过苏破可不会在意这些。这不过是他的一个需要履行的承诺,一个可能的机会而已,便是不成也无所谓,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此事无关生死,甚至本来是计划外的产物。
他只是对于学坊,对于太玄洞,对于那所谓的“圣人”,很是好奇。
这一日,苏破突然想在城里走一走。在赵大山的陪同下来到烟波府的东北角,这里有一个很著名的青玉碑林。在大晋武德四十八年间,为了避免文人学士们传抄经书时出现错误,皇家曾经将十二部经书刻在石碑上作为范本,立于晋阳城八大学坊之下的国子监内,供学子们校对,被称为《开成石经》。这烟波府作为大晋之西最重要的大城,也同样临刻了碑文,甚至连青玉的材质都是一模一样的。其内容包括《周易》、《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上元左氏传》、《大商公羊传》、《下元谷梁传》、《论语》、《孝经》、《尔雅》等十二部经书,计六十五万字,用石一百一十四方两面刻文加上大晋太祖皇帝亲自书写的《奉天孝经》合称十三经。除了十三经以外这里还陈列有晋西千古以来的各种碑石、墓志共一千多块。碑石如林,故名碑林。
苏破经过这段日子的背诵,对经书的内容非常熟悉,令他感兴趣的是石碑上的书法。碑林荟萃各代名家乎笔,多种书体,琳琅满目,皆具风采。
特别是有八大学坊中前代儒师的手笔刻石,尤为可贵。后世的名家墨迹作品也堪称绝佳。此外碑头、碑侧、碑座上浮雕、线雕、减地雕的各种花纹也做得美轮美奂。
漫步于碑林中苏破看的还是挺来劲的,不过赵大山便有些强打精神了,这些碑文远没有银子能令他提神。不过能跟随公子的脚步也令他很是得意,亦步亦趋,谨慎之极。
苏破一边欣赏美妙的书法雕刻,一边再读一遍经书的内容。前生今世,所学的东西在心中慢慢的交融到了一处。
《大学》云:“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修身必诚其意。”
读到这里,苏破联想自己正在修炼凝魂入神之道,隐隐然竟有相合之处,相同的都是炼心凝魂。
继续读下去,有碑文其上言道培养浩然正气,使自己义正丙直,从而神气盛旺,气贯天地。
“这就是正经八百的修炼了!”苏破心里惊叹不已,怪不得太玄洞历代主人被尊为圣人,由儒入道,于道合一,这确实堪称儒圣了,只是不知道那当代太玄洞之主修为到了何等地步。
苏破闭上双目,回想自己今生少年时所读过的儒家经典,前生所通汇的那些古文中的精华,还有这些日子读过的上千本经书,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文人在从事读书,写字,作画和演奏音乐的过程中可以进入一种练功的状态,意念全部集中在书、字、画、音乐上,达到忘我的境界,那就跟道家静龘坐进入虚无状态一样。这种修炼不单增加诗文词赋的能力,还可以摄生养气,最终达到天人合一。
当他把心中所得告知冲虚老鬼的时候,冲虚老鬼也从沉默中醒来,他笑着说道:“我发现这个时代的儒家修炼,是以“炼心”为主旨,着重于思想净化与陶冶,修身、治学和用世三者相统一,就能达到修炼的目的。比较而言,佛道修真者将自己禁闭起来,每日冥思苦想,反而容易出现偏差,儒家的修真却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不过这进境却是难以把握……”
“当然,你也只是参考而已,无所谓快慢了。”
苏颇不满的哼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穆习这玩意,一定就很慢?”
“嗯,有句话说的好啊,不可对牛弹琴。九转玄功能修炼的这般快,那都是蛮牛一类的人物,修炼这种唯心劳心的东西,说你事倍功半都是在夸奖你了。”
冲虚子直言不讳。
“你没看到我这般用功?而且那些经书我都记下来了!”
苏破有些不忿,反驳道。在这老鬼面前,他也无需隐藏自己的神魂强大。
“你记性好,那是因为你神魂凝固,还有……”……”
“总之,知未必懂,懂未必通,通未必悟,悟未必真。”
“你慢慢学着去吧。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天诵的小文章还有点意思真是不错。”
争执中,苏破知道明白这一点很有价值,将可以使自己的修炼跟儒学结合起来,不会相互干扰处理得当还可以使修道的过程缩短很多。
当然,所有的前提都建立在自己能否续上那天桥玄关。
这样想着,他走出了碑林,沐浴在温柔的阳光里,浑身非常舒畅,感到今天确实不虚此行。
烟波府,又被称为文府。
阳春三月,确切的说是元德八十五年春三月二十一日春闱也就是烟波府的乡试的前三天。
在文府庙堂前,此次乡试的学子们汇聚在广场上,等待录表,以及主考官的刮言。
笙歌归院落,暖阳下庙堂楼台间那些华丽得浓得化不开的文字,在苏破看来登时显得小气了。
而那些遍体绫罗,穿金戴银,嬉皮笑脸的学子准是暴发户。真正的贵族绝不会那么嚣张的。
苏破站在教官队列中,看着那青色长衫的主考官在台上不紧不慢地说着,心里却只是想着丙才此人丙丙的一席话。
主考官现在说的无非是年年对新学子的训话。国子监名义上的正祭酒是太子,但实际负责的全是身任副祭酒的文侯,也就是八大学坊中的儒师。
这儒师口才相当好,侃侃而谈,声音响亮,广场上的官员和学子共有一万余人,将这十几里开阔的清栏坊间都拥满了,但是人人都听得清楚
一片掌声打断了苏破的思绪,原来主考官,这位来自学坊的儒师已讲完了。
会议散了。会场上所有的官员和学子都向监考官以及主考官行了一礼,然后很有秩序地散去。共分四个考区,每个考区都有五队,每队一律是五百人,一共也就是一万人。
在苏破看来,这些学子中至少有四分之一都是世家子弟,也许是因为大晋文胜,世家子弟越来越不愿从军,几乎都涌入这文道当中。

眼波府是黄淮首府,大晋五大名城之一,北临大河,正如一道锁扣锁住黄河下游。
“烟波府的名吃在大晋可以说是赫赫有名的,公子您可不能错过啊……”……”“
赵大山一个劲的撺掇着。相处的时间越久,他便越是会发现,自己的少爷,其实还是个人的……”……”
当然,这是在他没有杀人的时候。
平时没有人招惹他,他跟一个普通的学子文士没啥两样,文质彬彬,那件简单的白衫,穿在公子身上,咋就这么合身呢?那些衣着华丽丽的公子哥们跟咱家公子一比,那简直就是披着锦毛的乌鸡,徒有其表。
赵大山觉得,自己这小日子,蛮不错的。不对,是很不错!
这不,他见到公子出来那文府,便撺掇着去散散心,开开胃。蓝漓也颇有些意态。经过了这些时日,那小龙娃也不是很排斥她了。大概能感觉到她体内有水系灵气的存在吧,现在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也肯让她抱一会了。
苏破见到大家都想去,便微笑点头,于是几人便来到了一处酒楼。
“哎,俺要两角果酒!还有,丙才要的红卤野猪手,快点儿上来啊!”踞坐在店中一角的那个黄袍小青年高声对后厨喊道。声音洪亮,好像震得梁上的瓦片也抖了抖。
“锦衣啊,你嗓门忒大了些,震得我老人家耳里轰隆隆的呐。”坐在青年邻座的一个正拿着一只鸡爪啃得津津有味儿的老头子被他这突然一声吓了一跳,险些将手里拈着的鸡爪掉到地上。
侧过脸来,皱着眉头盯着他,慢条斯理的埋怨着。这青年抓了抓头,冲老头子嘿嘿笑着,道:“原来是赵大先生。丙丙进来的急,都没注意您在这儿。”
那赵大先生把鸡爪放在嘴里嘬了几下,微微笑着摆了摆手,并不太以为意。这小青年又道:“这阵子事情忙了些,有日子没来这儿喝酒啦。没想到您老还是好这口。跟侄子我一样,想到他家的东西我就馋得不行了……”……”……”
黄袍青年说着就抹了抹嘴,倒像是口水已经滴出来似的。赵大先生看着他一脸馋像忍不住“呵呵”大笑,丙喝下去的一口老酒险险喷将出来,只是拿着手里的鸡爪子颤颤着点着他咳了几下,这才顺过气,笑道:“瞧你那点子出息,要让你老爹看见非把鼻子气歪不可。”
“不然不然!大先生您这话就大大不对啦,万煌这小店里的酒和小菜乃是这烟波府一绝,要是你赵大先生有出息,不馋这一口,也就不会来这里十多天,天天下午都泡在这儿啦。”
说话的是个身着青衫的中年人,面上发黄,笑起来有些生硬似乎一张脸孔板的太久依旧僵硬变形他一手端着一盘豆干,一手拿着一碗稠酒,慢悠悠晃到赵大先生桌前,在对座坐下。抿了一小口酒,眯着眼慢慢咂着嘴咽下,两撇胡子又细又长,垂在嘴角一抖一抖的,神情像是十分陶醉。
赵大先生轻笑道:“韩教师你不也是如此么没见你少来几次,不过你这眼光却是差点,我老头教你一个乖今天也和我一样,叫盘鸡爪子试试。又香又滑嫩,真真美味天下无双。包你吃了就不再想那破豆干啦!”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这中年人摇摇头这说着,突然面色沉了下来
便在此时,苏破几人来到这黑漆漆的酒楼门前,赵大山一挽木珠门帘,哗啦一声,苏破便走了进来。
他扭头一扫,面色微微一凝。
就在那靠窗桌角处,微微的两股气息精纯而不凛冽,漫长而不嚣张,巍巍然,浩浩焉,却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就如那石碑林里,那些大家书法带给人的浩然之气一般!
一中年人面上两抹微须,棱瘦的侧脸宛若峭壁奇峰,冷硬清瞿。
另一老者朱漆高冠,油乎拈长鬓,一双斜飞细目迸出精光,眼角深痕如刻,密逾蛛吐。但一旦闭起那双锋芒如电的锐目,便显露出老态。
“难道是”……”……儒师?”
这种气息,在广场之时,因为距离那些考官太远,而且那场上万人气息繁杂,就算苏破感应力极强,但也没有深刻的感受过。如今也只是猜测而已。
不过这三人中,那中年男子的目光却是令苏破感觉有些异样。
这种异样,苏破很熟悉,从中他似乎感觉到隐隐有些敌意!
这是为何?苏破心中生疑。自己可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大概是自己弄错了吧。
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虽然那锦衣青年也颇为好奇的打量自己,似乎也是见过他,但也不去搭话,寻了个空着的桌子,几人便坐下点、些食物。
就在等待上酒上菜的时候,那锦衣青年却是笑着起来过来,行子个文士礼,朗声说道:“这位苏兄台安好,在下久仰大名,今日偶遇,幸甚至哉。”
“不敢当,兄台请……”……””
苏破也像模像样的回了个礼。
他肯搭茬的原因很简单,这青年年岁应该不过三十,目光中只是好奇跟一丝丝的兴奋,并没有什么邪念,并非如那铜市文长鸣等人一样,透着一股子铜臭气跟阴邪气息,见了就想扁。
不过这人能打探到自己姓氏,显然也是个有心的。
苏破心中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苏兄高才,那日船上所吟诗篇,每当想起,轻诵间,犹自心中激荡不休,真是好诗!”
这锦衣青年口中连连称赞道,显然是发自内心。但是苏破余光所至,却是见到那中年人脸色越发的阴沉了。而那老者却是似笑非笑,目光越来越亮。
“兄台谬赞了。”
苏破淡然说道,心中却是提起精神来。
果然,那两个青衫客目光转来,但是先开口的,却不是那中年人,这令苏破有些意外。
“好诗文,真是好诗文。单单凭借这一首诗,便可以破格提入学坊。但是,这还需要验证一番。”
似笑非笑的,那老者斜睨过那中年人。而那中年人面色更加阴婺。
果然是学坊中的儒师!
苏破心中暗叹,自己来吃个饭居然也能遇到这万千学子心中的标榜人物。
当然,自己这外来户,对于学坊中的儒师,并没有太多的崇拜之意。这种唯心之道,对于自己来说,仅仅是参考而已。
果然,那中年人目光一凝,肃然问道:“有人夜怕鬼者,奈何?”
苏破一怔,心道这就是考核么?考核的是什么?结果怎样?通不过又怎样?
他真心想将袖子一甩,便扬长而去,依此来鄙视这个愣头愣脑的中年儒师。但是……”
他心中还痒痒的。
这桥段,咱学过啊,不显摆一下,实在是”……
枉为穿越者!
于是苏破朗声说道:“只是平日心中不能集义,正气不足,心有亏欠,故怕。若素行合乎神明,有什么可怕的?
那中年人说道:“坊间人道,正直之鬼,不须怕;但邪鬼不管人善恶,故未免怕。此何解?”
苏破说:“哪有邪鬼能迷正人的?只此一怕,即是心邪,故有迷之者,非鬼迷也,心自迷耳。如人好色,是色鬼迷;好货,即是货鬼迷:怒所不当怒,是怒鬼迷;惧所不当惧,是惧鬼迷也!”5000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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