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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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精壮的汉子一前一后抬着一片门板,跟着黑瘦的汉子走过一段布满机关陷阱的羊肠小道,而后在一片石壁前停下。
末鬼就仰躺在这片门板上。他将内力集中在胸腹的丹田处,维持内脏不受阴川水侵蚀。也许是之前受过阿若之泪力量的帮助,一刻钟的时间并不如他自己想象的难挨,他还有
足够的清醒神智。
他听见机关铰链的声响。原来恶鬼叱经常藏身的地方是在一片天然的山壁后,只有几个心腹手下才知道地点,难怪易读派出来的探子找不到恶鬼叱的行踪。
「大头目,我把人带来了。」黑瘦汉子掀动机关,一小片石头向后退去,露出一个空隙。他站在石壁外,恭敬禀报。
「都照我说的做了?」小洞里传出恶鬼叱的声音。
「是。浸了一刻钟的阴川水,已经站不起来,小的要兄弟们将他抬过来了。」
整片石壁滑动,露出一个可容人通行的空间。
恶鬼叱这才回过头来,说道:「带进来吧。」
两个汉子一前一后,抬着一块门板进来。门板上躺着一个人,一个看去像死了的人。
「你就是名满天下的第一杀手?」恶鬼叱轻蔑地笑了一声。
末鬼缓缓地张开眼来,他的视线有点模糊,只能略微看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身前,腰上缠着一条黑色的长鞭。男人的声音洪亮如钟,但细听之下,每个字的尾音都略急而
短促,这是严重的内伤带来的后果。像易读提过的一样。
这个人就是恶鬼叱。他的内伤如今尚未痊愈,表示他尚未从少仲那里得出阿若之泪的用法。
「濮阳少仲呢?」末鬼问。他的声音微弱虚软,几乎听不清。
「说出阿若之泪的用法。」恶鬼叱冷冷地道。
「濮阳少仲。」末鬼简短地答。
「说出来,我就让你见他。」
末鬼不答。
「你不说,我立刻杀了他。」
「你以为我不会杀他?」恶鬼叱格格一笑,「如果得不到阿若之泪,我终归是死路一条,不必留什么后路。」
末鬼暗自吸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恶鬼叱同归于尽的想法。
「我要先确定濮阳少中还活着。」末鬼说,「没有见到他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是吗。」恶鬼叱扬鞭,往末鬼身上抽去。一记清脆的击打,伴着一声晴微的「喀」声。衣服底下的肋骨断了两根。
末鬼瞬间只感到一阵麻木,而后这阵麻木突然转变成剧烈的痛楚。
这种痛苦很难忍耐,恶鬼叱果然是刑求的各种高手。
末鬼微微扬起唇角,有点不屑一顾的味道。
「你笑什么?」
末鬼没有回答。
恶鬼叱哼了一声,扬鞭抽下。「啪嗒」的声音和着水珠和血珠飞溅起来。
末鬼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现在连眼睛都闭上了。
恶鬼略略一笑,「我知道杀手受过拷打的训练。不过,我也想知道,我能不能让你屈服!」
他蹲下身,撕开末鬼湿黏在胸膛上的衣服。一道清楚的血痕从左肩横跨到右腹。他并起食中两指,自胸口的伤痕处刺入,在血肉里缓缓转动。
末鬼依然是那副安详的神情,甚至享受似的微微一笑。
恶鬼叱突然抽出沾满鲜血的手指,现在他的手指微微泛起一点黑色,一股阴寒的感觉从他的指尖窜入。恶鬼叱霍的站起身来,惊惧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阴川水!」
一阵剧痛猛烈地从丹田升起恶鬼叱大叫一声,向后踉跄跌了两步,黑瘦汉子赶过来要扶他,被他挥了开去。
恶鬼叱盯着末鬼,突然狠厉一笑,「你要见濮阳少仲是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鞭梢卷住末鬼的脚踝,将他向后拖去。
黑瘦的汉子走出了石壁。
其实不止是他,那两个抬末鬼的兄弟也都不言声退出来了。
他们都知道大头目是不会轻易让人接近他的密室的,说清楚些,大头目其实并不真的信任他们这些兄弟。
他开始思索待在这里究竟是对是错?大头目现在对付的人听说大有来头,惹上了官兵,将来会怎么样简直不用想也知道。他带着这群兄弟跟着大头目,也只是图个温饱罢了,
这样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兄弟突然冲到他的面前:「报、报告二头目!」
「什么事?」黑瘦汉子抬起头来。
「官、官兵来了!」
「什么?」黑瘦汉子大吃一惊,「官兵到了哪里?」
「已、已经到了落马崖!」
「吊桥呢?升起来了没?」
「升起来了!」来报的汉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吊桥升起来,官兵要绕道过来至少得两天时间,黑瘦的汉子略松了口气,他想进去告诉大头目这件事,一道黄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姑娘?」黑瘦汉子一愣,正要请她让开,棠衣却道:「这位兄弟的消息不正确,敌人不是只有官兵而已。」
来报的汉子圆睁着眼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棠衣笑着,两个酒窝在她的颊边愈显可爱黑瘦汉子和来报的人都有些呆愣地看着她,突然一道银色的光芒窜过,来报的人只感到颈边一凉,又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想去摸
摸看,手抬到一半身体已经无力倒下。
黑瘦的汉子陡然一惊,伸手要取腰间的兵器,才发现兵器不在身上——大头目的规矩,不能带兵器到这里来。
「打个商量,你去把吊桥放下来如何?」棠衣轻柔地用手绢拭去剑上的一点鲜红,略略避开一步,不让尸体倒落时的尘土溅到自己身上。
黑瘦的汉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可以自己选择。」她左手轻扬,一锭金元宝,和一纸文书,一起被钉在一株老树上。
她右手提起剑来。黑瘦的汉子吞了口口水,四下看了看,默默地向左手边走去。
棠衣微微一笑。
石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恶鬼叱拖着末鬼,一路走下石梯,沉闷的撞击声传来,惊得半昏沉的濮阳少仲浑身一个激灵,脑袋顿时清醒过来。
老人就站在他的身前,正在替他疗伤,听见这一声也回过头去。
「兄弟。」恶鬼叱说。
老人愣了一下,他和恶鬼叱说好,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要引得濮阳少仲放下戒心,怎么恶鬼叱一进来就这样称呼?
濮阳少仲也愣住了。他注视着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火光照耀在恶鬼叱身上,巨大的阴影遮住了那人的脸,他只能看见黑红色的水渍从这个人的身上流出来,从梯子上开始,一
路蜿蜒向下。
这是、末鬼吗?濮阳少仲心头怦怦的跳着。
他原本以为末鬼会像以前那样,带着剑潇洒地出现在他面前,可是他没有看见末鬼的剑……其实失去了剑也无所谓的,厉害的不是那柄沉重的剑,而是使剑的人。
使剑的人呢?
「兄弟,这小子招了没?」恶鬼叱不紧不慢地问道。
濮阳少中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老人。不明白恶鬼叱为什么这样称呼老爷爷?
老人心里有数。恶鬼叱是铁了心要将他拖下水了。老人慢吞吞的说道:「没有。一直都在昏沉状态。」
「无所谓。」恶鬼叱冷笑,「现在末鬼也在我们手上了,问出了阿若之泪的用法,我们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濮阳少仲不敢置信地瞪着老人。老爷爷没有反驳,恶鬼叱说的是真的?但他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了,他问:「你说末鬼?」
恶鬼扬起鞭子,鞭梢一带,「唰」的一声,一具躯体滑到他的面前。
末鬼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带紫黑的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淌下。他的衣服湿透,头发和脸颊、眼睫都布了细细的冰霜,双臂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垂挂在身体两侧。
濮阳少仲浑身一震,「末鬼!」末鬼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一样。濮阳少仲吓得放声大叫,「末鬼!」
恶鬼叱嘿笑一声,扬起手里的鞭子,「我替你叫他看看。」猛地一鞭往末鬼身上抽下。
「啪」的一声,鞭子结结实实地打在末鬼身上,肌肉隔着衣服发出沉闷的声音,衣服上的霜雪冰晶都跳了起来,躺在地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一阵猛烈的铁链扯动声响,濮阳少仲激动地双眼泛红,大声叫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你没看见吗?那我再示范一次给你看。」
说着又扬起了鞭子。
「住手!」濮阳少仲握紧拳头,铁链被他拉得不住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咬着几乎已经渗血的下唇,恶狠狠地道:「你伤了他,我不放过你!」
恶鬼叱哈哈大笑,扬了扬手里的鞭子,「怎么?我还没教会你对我要有礼数吗?」濮阳少仲的身体反射性地一抖,但他的双目圆睁,眼神毫不退让。
「啪!」的一声,鞭子打在濮阳少仲脸颊上,一道血痕立刻出现在他的脸颊上,濮阳少仲喘了口气,唇边吐出一点血沫,一双眼睛却还盯在恶鬼叱脸上。
恶鬼叱朝濮阳少仲走去。没法折服这个少爷公子哥,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现在他想试试有末鬼在的时候,这个少爷公子哥,是不是还不肯说实话。
恶鬼叱伸出手指,套上假指甲,沿着濮阳少仲胸口的鞭痕从上而下慢慢刮过。原来就还没愈合的伤口给他这么一刮,血珠子立刻渗了出来,濮阳少仲痛得全身颤抖,他咬紧牙
根还是免不了浓重的呼吸声。
「不叫了?」恶鬼叱阴狠地笑了一下,刻意用鞭柄抬起他低下的头,眼睛对着他的眼睛说,「你再不肯说实话,等会我就在末鬼身上如法炮制。」
「你敢!」濮阳少仲咬牙切齿地低吼。
「看我敢不敢。」一柄小刀刺进他的腹部。
「唔。」濮阳少仲闷哼一声。他觉得整个肠胃都在翻搅,痛的想吐,他握紧拳头,鼓起勇气朝恶鬼叱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卑鄙。」
老人心里暗叫不妙,濮阳少仲是想拉住恶鬼叱的注意力,不让他对付末鬼,但恶鬼叱一旦兴起,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现在他要濮阳少仲认输,就非得凌治到他低头不可!
一道血流顺着恶鬼叱抽出的小刀,自濮阳少仲腹部流出来。
老人正想发话,一个笑声突然自地上传来,低沉微弱却又清晰地让人毛骨悚然,「住手!」
恶鬼叱陡然回头,濮阳少仲也睁大眼睛。
躺在地上的人,微微张着眼。他的眼帘一掀一合灰色的眼珠慢慢聚焦在前方的墙上。那是少仲。
恶鬼叱一阵冷笑,一拧身,推倒濮阳少仲身侧,鞭梢一卷,勒住濮阳少仲的脖子,猛然拉紧。
「呕!」濮阳少仲还来不及出声,咽喉就被鞭子紧紧勒住,他立刻涨红了脸,张着嘴吐气挣命。
「快说出阿若之泪的用法!否则我杀了他!」
末鬼略略一动。他侧着身体,想以肩膀和腹部的力量坐起来,但终究还是徒劳无功。好一会,才听他虚弱的声音低微地说,「只有他能使用阿若之泪。」

濮阳少仲的身体已经开始痉挛,恶鬼叱「哦」了一声。
「濮阳少仲一死,你什么也得不到。」
「你在拖延时间?」恶鬼叱冷笑,松开鞭子,假指甲在濮阳少仲胸膛的伤痕上轻刮,好整以暇地说道:「你不说,我就一片一片把他的皮肉撕下来。」
「我说了,只怕你不敢试。」末鬼道。
「哦?」
「阿若之泪要放在濮阳少仲手上才有用。」
「然后?」
「……」
「然后呢?」恶鬼叱又问。
「末……咳咳……」濮阳少仲浑身颤抖,艰难地吐出字来,方才恶鬼叱的鞭子勒伤了他的声带,他边说边咳,一字一顿地说:「末、鬼……别、说。」
他不知道用法是什么,但他知道恶鬼叱一达到目的,就会杀死末鬼。
「嗯?」恶鬼叱用力扯下他伤口上的一片皮肉。
濮阳少仲倒吸一口凉气,拼命咬牙忍住哀鸣,他不断眨着眼,一道泪水还是越过眼眶,滑下脸颊。
老人突然发话:「年轻人,我们只是想要阿若之泪治病而已。你说出来,治好我们的病,自然就会放你们离开。」
「放屁!」濮阳少仲怒道。
「你会守信吗?」末鬼问。
「末鬼你别信他!」濮阳少仲吼道。他浑身颤抖,眼泪还在掉,「他奶奶的,我才不觉得痛!一点都不痛!什么恶鬼叱,操你娘的,有种你杀了我!」
恶鬼叱哼了声,慢慢、慢慢地撕下他身上另一块皮肉。
「一点……都……不痛!」濮阳少仲断断续续地挣扎道。
末鬼的嘴角慢慢渗出血来。
「少仲,你记得那个晚上的事吗?」末鬼轻轻的说。「那个晚上下着雨,你为我疗伤。」
濮阳少仲泪眼迷蒙地望着末鬼。
「那时我醒了过来,看着你,只是没有勇气让你知道。「
濮阳少仲张大了眼睛。
「你想起来了吗?「
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时他还在为自己对末鬼那种亲昵的举动找一堆借口。他想笑,心口和眼眶却都热了起来。
「你记起来了。「末鬼瞧着他,温柔地微笑。
恶鬼叱的眼光来回梭巡在濮阳少仲和末鬼身上,答案就要水落石出了。
「你出去。」恶鬼叱突然对老人说。
老人一愣。
「出去。」恶鬼叱冷冷地道,「我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你要自断后路,也怨不得我了,老人转身就走。
恶鬼叱阴狠地笑了一下,转身在一边墙上取下一堆锋利的大勾。
「你认识易读,大概也听说过这种勾子。」恶鬼叱慢条斯理的说,「这勾子专门拿来对付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勾子往琵琶骨这么一勾,嘿,就是再好的武功也得废了。」
濮阳少仲撇过头去。
「不,不是要对付你。」恶鬼叱格格一笑,走向末鬼,尖锐的勾口对准末鬼的肩胛。
濮阳少仲惊慌得睁大双眼。「不、住手、住手──你会杀死他的……」
勾子慢慢没入末鬼的血肉里。
「末鬼──!」
末鬼望着濮阳少仲,好象恶鬼叱是不是站在那里都无所谓。「我不会说。」他微微一笑,又道:「少仲,只有你才能使用阿若之泪,你不要输给这种人。」
他身体的力量流失殆尽,意识也渐渐朦胧。但他还有件事要做。「恶鬼叱。」
「怎么?要说了吗?」恶鬼叱冷冷的看着他。
「棠衣不是棠衣。」末鬼缓缓说道:「真正的棠衣,已经被我所杀,死在津河渡。」
「你胡说什么?」恶鬼叱怒道。
「你真可悲。」末鬼悠悠地说,「一个和你在一起三年的女人,你居然连是真是假都分不出来。」
恶鬼叱瞪大眼睛,他力贯手臂,勾子「吱」的一声刺穿末鬼的琵琶骨。
一柄铁扇突然飞旋而入,扇骨叮的一声击在恶鬼叱的手背上。
「易读!」恶鬼叱惊跳起身。
一个壮硕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入口处。
恶鬼叱身形一耸,立时飞窜到濮阳少仲身侧,五指抵在濮阳少仲心口。
「你再踏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易读耸耸肩,「无所谓啊,反正我会替他报仇。唔,也不对,我应该把你交给丞相,看丞相是要杀还是要剐才对。」他的手向后一招,一群黑衣的汉子涌进,将石室团团包围
起来。
恶鬼叱一惊,反手捏住濮阳少仲的颈项。
易读蹲下身来看着末鬼,「啧,晚了一步,死了。」
恶鬼叱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像被烙铁烫伤了一般,体内有一个地方好象烧熔了。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
他的身上有一个地方正发出嗤嗤的奇怪声响,他伸出另一手探了探,突然瞪了大眼睛。
「阿若之泪……」恶鬼叱一手抓着濮阳少仲的颈子,一手抓着阿若之泪,他的身体委顿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一颗睁大眼睛的头颅,像笑又像哭的瞪着眼前宛如泪滴的小珠。
泪水从濮阳少仲紧闭的眼睑里滑落。
铁链轻轻的撞击,慢慢扯紧他软倒的身体。
濮阳少仲张开眼帘,看见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这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突然离他远去,大叫声随即传来,「爷爷,昊醒了啦!」
「老头子没聋,不用叫这么大声也听得见。」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支起了小小的药炉,一个老人佝偻着背,坐在炉火前,听见这么一声叫唤,头也不回地道:「正好,药煎好了
。丫头,你去拿个碗把药倒出来,让他趁热喝。」
「知道了。」女孩子立刻向药炉走去。
濮阳少仲看着老人的背影,一阵恶心感油然而生。女孩子端来一碗药,他只别过脸去。
「怎么了,不喝药怎么能快好?」
濮阳少仲没有回答。他撑起身体,轻轻推开女孩子,坐了起来。
他感到胸口一阵阵撕裂般的痛处,但他无法分辨那究竟是身体的伤还是心里的痛。好一会儿,他就按着自己的心口呆呆地坐在那里。
女孩子看看他,又看看老人,呐呐的道:「爷爷。」
「不要胡乱给人不确定的希望。」老人说。
濮阳少仲抬起头来。他听见「希望」这两个字。「末鬼……」
「少仲。」熟悉的声音推门进来,一个玉树临风的美青年伫立在门口。
「怎么样?那家伙死了吗?」女孩子转得太用力,差点扭到脖子。
濮阳柔羽先对老人躬身一揖,「在下代舍弟感谢您的照顾。」
老人回身,对他点点头。
濮阳柔羽也对女孩子点着头,「也谢谢姑娘的帮助。」
「不会啦,你先告诉我那家伙……」
濮阳柔羽来到床前,拉起濮阳少仲的手,扶他站起身来。「师兄伤得很重,易读正为他灌输内力,但是能撑多久还不确定。」
「他……」濮阳少仲眼睛里闪出一丝光采。
「阿若之泪也许可以救人,也许仍旧救不了。但那是唯一的机会。」
濮阳少仲抓住他的肩膀,干哑的声音急切地叫道:「哥……」
「我们走吧。」濮阳柔羽温声说道。
他们又回到那个地牢。
末鬼仍旧躺在脏缺的地面上,身上到处都是血和水。
易读跌坐在旁,一手按在末鬼的心口上。他的表情严肃,光滑的脸皮上都是汗水。几个黑衣大汉在一旁护守。
易读看见他们进来,收回手来,神色凝重的说:「他中毒太深,心脉很弱。」
濮阳少仲向前走去,颤抖着手抓住一旁的阿若之泪,跪在末鬼的身旁。
「小兄弟,」易读按住他的肩,温声对他说:「如果活不了,不是你的错。」
濮阳少仲点点头。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抱住末鬼血肉模糊的身体。他的额头靠在末鬼冰冷的额头上,泪水顺着脸颊滑入他们交会的唇瓣里。
老人闻见一股淡淡的幽香。他从药炉前站起身来,吩咐道:「丫头,这两炉药你得看好,左边的七分水八分火,右边的三分水六分火。」
阿若一手一个蒲扇,满头大汗的蹲在火炉边,头也不回的说道:「知道啦。」
老人走出茅屋,一个漂亮的少女在屋后等着他。
「有一件事要请先生见谅。」少女说。
「什么事?」
「我要带走百凰的遗体。」
老人一怔。
「她是我族之人,六十年前带着宝珠来到阴山,却不幸遇害,我要将她的尸骨带回我族安葬。」
老人沉默了会儿,「老头子知道了。」
「先生希望使用焚泪做什么事呢?」少女问。
「请用阿若之泪,解除阴川水的毒性。」老人说。
少女看着他。「阴川水的毒性剧烈且范围广泛,若用焚泪除之,焚泪也将永远失去作用。」
「不行吗?」
「倒不是。」少女深深地瞅了老人一眼。焚泪可以使一个人得到许多,老人却放弃了。
「那就这样了。」老人点点头,「没什么事的话,老头子还得去煎药。」
「能告诉我,为什么叫『阿若之泪』吗?」少女微笑。
老人一楞,而后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她喜欢阿若的故事吧。」
「黄鹂姑娘,这次多谢你的帮忙。」
「互蒙其利而已。」黄鹂微微一笑,她的笑有一种小儿女的憨态,娇柔俏丽。「我也需要你们帮我报姊姊的仇。」
「丞相已经答应,在下自然全力配合。」易读摇着折扇,扇风扬动他两侧的鬓发轻舞,自有一种欣赏美人的潇洒况味。「只是若真让宝珠失去作用,姑娘回去处境恐怕为难。

「易大人见过宝珠的威力,宝珠若回到女王手里,我们就没有胜算了。」黄鹂黑白分明的眼珠灵动似水,透着一股遐思的轻秋,「我身上有伤,可以做为开脱。」
易读收起折扇。「有件事想请教姑娘。」
「易大人请说。」
「在下原本以为,只要是贵族之人,均可使用宝珠,如今看来似乎不是。」
「只有王族之人才能使用宝珠。」
「那六十年前?」
「六十年前来到阴山的,是我族的王女。」黄鹂略顿,叹息几不可闻,「王女爱上这里的人,却因而被害。当时我族正临浴火重生时刻,无力追查。如今女王重生,我奉女王
之命,来迎回王女遗体并找回宝珠。」
「那濮阳少仲?」
「他曾饮过女王的血。」
「原来如此。」易读扇柄轻轻敲着自己的手,「还有一件事。」
黄鹂望着他。
「姑娘为什么要帮恶鬼叱对付末鬼?我们的协议,将来还要和末鬼合作。」
黄鹂笑起来颊侧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很是可爱。「和人合作是件危险的事。」
「所以?」易读问。
「我总是得先试试末鬼是不是值得合作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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