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起风了。
徐庆和领着两个人走进侯镇的办公室。“侯队长，多日不见，你好哇！”“啊，是莫主任，你好哇！啊，小郑也来了。来来，请坐。”来人分别是纪检委党风室主任莫秋清和科员郑磊，侯镇从抽屉里取出香烟，递给莫主任和小郑。徐庆和用火机给两位客人点燃了香烟。莫主任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本杂志。小郑站起身把它递给侯镇。“队长，第11期来了，你看看吧。”侯镇一看，又是一本崭新的《塞外文学》。“莫主任，你们是怎么搞到这本书的。”“有人给我们寄呀。开始我们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这是用一种特殊方式，向我们反映我市粮食系统高层的**情况啊。所以，我们就开始立案审查了。”“写这个小说的人是谁呢？”侯镇问。“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这个人真名叫宇文静默，在公司机关秘书科工作。他真像小说里说的那样，出家了。所以说，小说中许多方面的细节是真实的。这个刊物是他们单位其他同志寄给我们的。”“那个人又是谁呢？”“这个，我们也调查过，不过还没有找到。我想，这个案子主要牵扯何少康。我知道，你们也在找他，再说咱们也合作过，我看这样：我们两家最好联合起来，互通情况，互相帮助，联手办案。及早铲除这个危害党和人民的毒瘤。”“我同意，那样最好。小徐，记下两位领导的手机号。”侯镇说。
晚上，侯镇翻开了那本杂志。又看到了小说《上楼的烦恼》的下半部分。
《上楼的烦恼》
五、出走
他卧病在家，从夏到秋几个月里，他只是自己去药店买点药，从不花钱去医院看病。他提出离婚，让我再找一个能挣钱的。我没有同意。他一天到晚多是躺在床上，有时坐起来，就看一本老子写的《道德经》。我有时问他为啥要看这本晦涩难懂的书，他说此书趣味无穷，老子宣扬的清净无为，柔能克刚并不是消极的世界观。就连大作家贾平凹也说这书好，读过好多遍呢！他还给我讲老子思想，我才不相信他这一套呢，那本书真的那么好，为什么它不能指导你去挣来养家活命的钱。现在，挣钱才是硬道理，只要有了钱，贫可变富，贱可变贵，死可变生，什么能离开钱呢？就是神佛，不也是要靠钱来供养吗？
为此他还写了一首诗词反驳我，题目是说钱。内容是：
白紫黄红喜变颜，横行亘古总飘然。
千般拥有千般好，一事囊空一事难。
能使鬼，可移天，神通广大死生还。
人间喜作财仙梦，不拜孔兄是圣贤。
他还说我是下士，是善根不好。我问什么是下士？他说人有上中下三种，即：“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当时我听不懂，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内容是《道德经》里的原话，意思是：上等人听到道理，就认真按照道的要求去做，中等人听到道理，半信半疑，下等人听到道理，就会哈哈大笑。
他自称他自己是上士，并找到街里仅存的明月观，跟庙里唯一的道士谈经论道。这期间，我发现他脸色红润，神采飞扬，气力倍增。每天读书写作到深夜，写的小说、诗歌、诗词也发表了不少，而且有的还登在国家级刊物上。但此时我心里却不知怎么有一种不祥之兆，可能是精神作用，因为他对我比以前更好了。突然有一天，他不见了，仅留给我一封信，说是去外地一个什么山上修道去了。要我好自为之。信后还附有一首诗：
人生
七律
一梦人生感叹多，心安可抵万千波。
无形大道埋因果，有字鸿文看咏哦。
朝圣临池学菡萏，洗身凭水效白鹅。
悟空七彩真颜色，世事艰辛值几何？
难道他上千山或是九华山了，这该死的冤家，把我这黄脸婆和10岁的孩子扔下不要了，自己享清福去了！想修道就近还不行吗？就在本市明月观当个道士也是可以的，干吗非去外地。往日他在家时我并没觉得他怎么重要。有时我上来了脾气，想骂就骂他一顿，过后也没当那么回事，这回他这一走，我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苦痛。我没敢去告知他父母，怕他们说人是我逼走的。我领孩子回到娘家，父母姐妹都说我不对，我成了众矢之的。一周以后，我丈夫单位领导找到我家了解情况，我拿出他留下的那封信。单位领导走后，他父母也来了，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并扬言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唯我是问。我欲哭无泪，心如刀绞。
一周以后，单位要我参加市里举办的庆祝建国周年演唱会。我真不想去，我这时那有这个心情，但单位里就我一个人能唱，我不去谁去呢？何况当初是因为我会唱歌才被调到这个单位。演唱会上，我的一首《万事如意》很受观众喜爱，……春联写满吉祥，酒杯盛满富裕……红灯照，照出全家福，红烛摇摇摇，摇来好消息事……这样美好的歌词，加上我出色的演唱，引来观众阵阵掌声。
哎！万事如意，人人都想万事如意，可我现在是事事不如意。真是祸不单行，这天晚上，演唱会结束后，我一个人骑自行车回家。谁知在立交桥桥洞里，我被一个男人劫持了。以前，每次唱歌回来晚了，都是丈夫接我，现在谁会接我呀！我遇到的那个家伙太可怕了，一对发光的狼眼，满脸剑丛似的胡髭，他先将手里的小手枪在我面前晃了几下，一反腕用枪管顶住我后脖颈，把我逼到立交桥上，这里四下无人，几条南北通行铁轨，好像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东西两侧是巨大广告牌，像两座黑山一样，狼牙怪状，阴森怕人，那家伙不由分说，先是拽下了我的坤包，丢在一旁，接着就将我按倒在地，欲行不轨……
月凉如冰，寒星似铁。我流着眼泪一个人走回家，忍着两腿间隐隐苦痛。我反复回忆着那个人的面貌，好像在那见过。是谁呢？在哪见过呢？
几个星期过去了。丈夫一点消息也没有。我精神萎靡，没有去上班。孩子也直哭，跟我要爸爸，并说爸爸是被我气走的。我给孩子买了许多玩具，总算把他哄好了。可一到晚上，我仍然辗转反侧，噩梦缠绕。想起往事，真是万剑穿心，生不如死呀！细仔回味，人活着有什么意思，难怪宗教界人士说，人活在迷中，人活着不是目的，人活着不是为了当人，而是应该通过修炼，回到天国中去。这个世界污浊不堪，空苦无常，也许他们的说法是对的？不然，人生的路怎么会越走越窄，从中央领导到平民百姓，哪一个能摆脱生老病死，以及各种生活烦恼，一想到这些，我心中又亮堂起来。为斩断这万般烦恼，我何不早点死去，好早点升入极乐世界，听人讲佛教净土宗法门有这样的说法，一个人只要临死前念几声阿弥陀佛，发心向西，就可往生净土。当晚，我先把孩子哄睡觉，又给家人写下一份遗书。然后，将我最喜欢穿的白色纱裙拿出来，描了眉，涂了口红，穿戴整齐。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从柜里拿出家里搞卫生用的半瓶来苏儿，打开瓶盖，那东西气味一下子冲出来，呛得我直咳嗽，我捏着鼻子，硬是把瓶子放入嘴里，一饮而尽。我静静地躺在大厅的瓷砖上，专等着阿弥陀佛的接引……
佛来了，真的手持莲花来了，佛的左右还有观世音和大势至菩萨，随之而来的那青、黄、赤、白各色彩光，一下子都照到我身上。我高兴极了，乐得手舞足蹈。突然，美好的景象不见了。我循着佛留下的香气，向前一路前行。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我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到了西方净土。在那里见到的一切好像跟人间差不多，只是那里的树跟我们这儿不一样，有金树、银树、玻璃树、水晶树、琥珀树、美玉树，这些宝树随处可见。清风吹来，枝叶飘动，随之奏出各种美妙音乐。白鹤、孔雀、鹦鹉随乐演唱，出和雅音，悦耳动听。神仙们驾着五彩祥云，四处飘荡，穿的衣服都是白色的，好像每天都不用做饭，吃饭时，各种食物随欲而至。食毕，不必收拾，全然隐去。房子和道路都是金子做的，七宝池，八功德水，盛开的莲花，遍地可见。抬眼望去，祥云点点，山水相间，琼楼玉宇，一派美景。我向驾着云彩的神仙打听，人家告诉我，这个天国就是极乐世界，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我在这里大约呆了一个多月，才见到观世音菩萨。我给菩萨叩头，想让她收我为徒。但她只是微微冲着我笑，始终不语，最后我急了，大喊一声。菩萨只轻轻在我头上拍了我一下，这一拍拍得我如梦方醒。抬眼一看，是我那十岁儿子在用手拍我，他两眼通红，整个脸都哭肿了。家人们都围在我身边。啊！这不是西天，是医院，我并没有死，后来我知道，我喝药不久，儿子下地小便，发现了我躺在地上，是他打110把我救了。
六、售楼
两周以后，我出院了，身体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但经受了这么严重的精神打击，今后人生路，我该怎么走，我感到迷茫。难道我也去出家，那样的话，孩子交给谁。死过一次的人，往往就更珍惜自己生命了，我应该顽强地活下去。我领着孩子回娘家去住，在本市报上刊登了卖楼广告，广告登了大约一个月，5月7日上午，丈夫单位曲姨给我打来电话，说有份买楼的，是曲姨丈夫单位的同志，问我卖多少钱？我说卖7.5万元，仓房另算。曲姨是我家邻居，在我家楼下，我家在顶楼7楼，她家在6楼。只有一层楼板相隔。下午，曲姨又打来话，说法4楼道7楼也要卖，听说装得也不错，才要7.7万元，我说曲姨替我拿主意吧。曲姨说那就7.5吧！仓房在内。5月9日，曲姨又打来电话，说对方要看看楼房，不过对方在铁路工作，白天没空，必须晚上来看。晚上8点，我先敲开了曲姨家门，买主已等在曲姨家里。曲姨夫妇和买主一同来到我家看房，先看大厅，接着又看了厨房和卧室。买主看得很仔细，看来是有点相中了，他看过之后，坐在我家大厅沙发上，说他这是看的第三份楼了，他所在的铁路单位给报销取暖费，所以他不怕楼房面积大。曲姨夫向双方介绍情况，说一方是他单位同志，一方是上下楼邻居，他只起中间人的作用，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让谁多占谁两千元钱也不好。话虽这样说，可由于他与对方的关系很深，在以后双方关于楼价问题上，他还是在为对方说话。先是在看房那天晚上，对方对7.5万元的要价没有提出异议，曲姨夫以楼房还没有办房照为由，让我再让利两千元。那天晚上，我没有直接回家，我也怕楼房卖低了，我赔得太多，就去铁路住宅楼找女大仙吴春玲，求她给算一算。女大仙先点上三柱香，过了片刻对我说，你是属黑兔的，命太薄，谁也靠不住。101平方米，楼价要的太低。我家妹妹买楼花8万多呢！才70平米。嗨！买早了。要不，你再拖拖他，看能不能要个好价钱。不过哪！你现在条件不好，该卖还是得卖呀！现在不是有好多楼卖不出去吗！告别吴大仙，回到家一夜都没睡好。5月9日下午2点，曲姨又打来电话，说对方说要7万元买楼，楼照对方自己办，劝我同意。我真是六神无主了，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了。3点多，曲姨又来电话，说她刚才说的话是姨夫说的，买主没说，也许是她后来良心发现了，也许是想管我要点人情，也许觉得这样趁人之危讹人不好，也许是其它什么原因。哎哟！这不是玩猫捉老鼠游戏，拿人寻开心玩吗？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得装着客气，我说曲姨你替我决定吧！曲姨说我看就卖7.1万元吧。晚上，对方夫妇又到我家去看楼，看到那女人每到房间一处就露出惊喜的目光，我想她一定是相中了，就目前来看，因为我家的楼在质量和价格上，都可以说是到家了。对方还想在价格上让我再作做出让步，我没有答应。最后确定第二天写协议并交款。卖了楼，我粗略算了一下，不算别的，只从楼本身算，买楼花6.5万多元，加上装修花的一万多，总计要花7.6万元以上，这次卖楼我要赔5千多元。嗨！不管怎样，到底赔钱把楼卖了。在母亲家附近，我又花1.5万元买了三间平房。卖楼后，我还了外债，去掉买房子的钱，还剩下5万多元，如果节省着花，我和孩子的生活是没问题的。但丈夫走了，短期可能不会回来，今后人生的路怎么走？我应该有自己的信仰，自己的人生准则。经过一番打听，我领着孩子找到了市里唯一的古庙明月观。它坐落在一个居民区里，坐北朝南的两间连脊砖平房，乍看跟民房没什么两样。只是院外两扇大铁门是用红色磁漆涂刷的，两间房门窗也是红色的，进了院门，房门两侧贴着一幅对联，写的是：爱河千尺浪，苦海万丈深。横批是：回头是岸。刚打开门，就见一个妇女跪在地上，为她死去的丈夫超渡。她手里捧着点燃的白疏，虔诚地跪在一块坡形木板上。她面前一米多高的小平柜上，摆在黑老太铜像，老道头戴莲花冠，身着黑色道袍，手击铜罄，口中念念有词：……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渡众生……惟愿垂光来救苦，众等稽首礼慈容……
事毕，我被老道让进了里间，这里南面有一铺大炕，炕上铺着一领竹席；北面一排长条柜上，摆着老子、玉皇大帝、关公等许多神仙塑像，水果和香炉供在塑像前；西面山墙上，挂一幅太上老君彩色画像，下面一张八仙桌上，摆着《玄门日诵早晚课》、《三世因果经》、《太上感应篇》等书籍。这里房间虽然不大，但我却感到窗明几净，柳暗花明。在庙里，老道劝我顺其自然，珍惜生命。象我这样自杀的人，不走完人生自然历程，就是违背天条，就是有罪，是去不了西方净土的，就是死了也会一世比一世苦，想往生净土要从做好人开始。他对我说，“善人者，不善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随后又作了解释：就是以好人好事为老师，去学习；以坏人坏事作鉴戒，每日反省检查自己。这位法号“智阳子”的道士跟我唠了一个下午，使我渐渐懂得了做人的道理。也许象丈夫说的三种人，经过这次磨难，我吃亏得智，由下士、中士、一跃而成为上士了吧！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天上飘来了雪花，我真希望那雪花就是丈夫寄来的信。如果他能回来，我一定痛改前非，做一个驯顺的妻子，好好待他。哪怕是天天给他洗脚，我也认可。丈夫，你在哪里？
刚看完售楼第六节，侯镇就睡着了，因为这几天他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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