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货场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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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路上事,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理路上事 ,毋惮其难而稍为退步,一退步便远隔千山。

——《菜根谭》

春运接近尾声,增开的客车陆续停开了,各站都进入紧张的货运抢补状态。车站的货场又是车水马龙,一派繁忙景像。
一大早,外勤货运员就报告货场发生纠纷,刘子翔连忙叫上驻站民警廖烈伟急忙赶去。来车站两个月了,刘子翔很少去货场,一是初来乍到,很多事都需要去掌握;二是正值春运期间,货场几近歇业;再说来不久,有关领导就交代车站的货运工作具体由任杰候先掌握,他是老站长,经验丰富、情况熟悉,有利于货运工作组织和稳定什么什么的。一到漆黑、零乱的货场,就听见一片人声鼎沸,一大堆人围着一辆东风卡车吵闹。径直过去,只见李财旺在手舞足蹈的破口大骂,气势汹汹的,对面的一群人中,有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正捂着脸。见刘子翔和廖烈伟来,李财旺哼哼着住口,廖烈伟上前问鼻青脸肿的那人:“怎么回事?”
“他们打了我的司机,还扣我们的车。”捂脸人旁边的煤炭公司王经理作答。
廖烈伟回头问李财旺。“是不是这样?”
“他们的汽车把我们的煤都压坏了,说他们还不服气。”李财旺声色俱厉。“扣车是便宜的,哼。”
“他们的煤都堆在路上来了,我们的车要过去,在边上压了一点.你看,这煤都快把路堵死了。让我们怎么过呀?”王经理忿然道。
刘子翔在旁边听着,似乎明白了什么。车站货场原来只是设计陈放等待发送的当地的农副产品。自煤炭市场放开后,当地的小煤窑雨后春笋一般蓬勃发展,产出的煤直销毗邻的广东,车站的货场一时紧俏起来。车务段依借多金公司的经营便利,将货场分块承租出去,收取货场使用费,以此补贴部分工资缺口和奖金。车站从代收的货场使用费中提取百分之十作为留存。一段时期来,广东煤炭市场看好,水涨船高,货场更是一些利益势力关注的焦点。煤炭经营的老板们个个都想多发货、早发货,“同行是冤家”的矛盾日显突出,明争暗斗的丝毫不奇怪,只是他不太明白李财旺怎么会在这里搅和,他悄悄把张雅红叫到一边问:
“这货场是怎么管理的?”
“我们也没办法,都租出去了,我们说不上话呀。”张雅红为难地回答。
“租是一回事,管理是另外一回事。这是我们的货场,我们应该负责租出去后的秩序管理。这是责任,也是权利,这个观点要清晰。这李财旺是个怎么回事,他在这搅和什么?”
“好的,我等下就找他们,这李财旺——”张雅红有点鄙夷地告诉刘子翔。“他是曹建国的马仔,帮曹建国跑跑腿。他是本地人,人又有一点蛮,好多人都怕他,听说他好象跟黑道也有什么关系的。反正不好惹。”
“曹建国?”
张雅红有些奇怪地蚯瞅着刘子翔。“曹建国是这一带有名的煤老板,生意做的很大,路子很广,也是车站最大的货主。”
“哦!”刘子翔若有所思回到人群中。“好了,大家都散了,该做什么都去做什么。先把车开走,不要影响货场正常秩序,把侵入道路的煤都清出去。至于打架的事,由民警处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路上,刘子翔叫住跟在民警廖烈伟后面的李财旺。“李财旺,你跟我来一下。”
李财旺左顾右盼,还是随刘子翔去了站长室,自上次那事后,他对刘子翔是既恨又怵。不是怵那一招把他制服,而是刘子翔出手的时机让他感到厉害。事后他找自己在段机关任职的表哥诉苦,让表哥好一顿骂。表哥告诉他,你打人家,他不还手是顾忌影响,而在你打其他职工的时候出手,师出有名,就算有假公济私的成分你也奈何不得。这说明他是的胆大心细的角色,这样的领导以后少惹,他不跟你计较就算你走运。这次自己虽然不是惹他,但毕竟跟车站有关。刘子翔会对自己怎样,他心里没底。
“坐吧!”刘子翔招呼李财旺坐下,自己在办公桌前坐下。“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李财旺沉默无语。
“是你先动的手吧?”
半响,李财旺点头。
“我需要你认识到一点,那就是不管怎样,你现在是我车站在册的职工。”刘子翔严肃的说。“既然是这样,你就必须遵循车站的管理规范。这是天经地义的。就像黑道上常说的‘盗亦有道’,这个道,不是什么道义、道德,而是规矩。”
“那你想怎么样?”李财旺到底沉不住了。
“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应该怎么样。我说过,我不眼红职工发财,你开店、跑运输、提篮子,只要有能耐,你尽管去做,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影响车站的工作秩序。”
“我又没上班,怎么影响车站了?”
“作为车站的一员,在车站的范围内跟货主发生纠纷,你说有没有影响?瓜田李下,你说得清吗?我不说什么大道理,我只希望车站平平静静,明白吗?”
“反正我是富余人员,我帮人家做事弄一点生活费不可以呀?”
“我马上安排你顶岗上班呀。”
“上班才那么一点钱,我可不希罕。”
“那就别在车站胡来。”刘子翔火了。
“我反正就这样了。”李财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德性。
“那好,这事我就要求铁路派出所来处理。殴打货主,扰乱站场秩序,拘留15天应该没问题。”
“这、这,还是车站处理吧。站长!”李财旺觉得事情严重,好汉不吃眼前亏,软了。
“你先去驻站民警那,这事等任支书回来,我们一起碰头,看怎么处理。一句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站有站风,端了铁路的碗,你就要服铁路的管。”刘子翔硬邦邦撂下一句。“告诉你,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不信邪。你走吧。”

任杰候住在永宁煤矿东南的家属区的一栋旧楼房里,家里陈设简单,客厅一台25英寸的电视机显得落伍,处处给人一种节俭的印象。比任大两岁的妻子方喜萍倒好茶就借故串门去了,方喜萍原在矿里的幼儿园上班,业已退休。初春的下午光线暗淡,客厅开着灯,柔和的日光灯下,任杰候与曹建国坐在旧式的转角沙发上细谈着。
“这姓刘的是什么来头呀?后台硬不硬?”三十多岁的曹建国骠肥体壮,中气十足。他原来是矿里的瓦检工,在井下趴了十几年,耳朵窝和指甲缝总有洗不净的煤泥,后来随姐夫李跃成的一再升迁而越混越像模像样,先后在矿销售科、多金公司任职,再后来索性停薪留职,挂靠多金公司的牌子,自己开公司,当起了老板,跟时任永宁煤矿矿长的姐夫李跃成一明一暗的瞒天过海贩卖煤炭,生意十分红火。
“也没什么来头,他到这里当站长,是机会好。呵呵,现在不是讲年轻化吗,我们新来的段长也很年轻的。”
“今天这事,他明显的偏向那一边。让他们把车开走,还让我马上把路边的煤清理干净。“哼!”曹建国对上午的事耿耿于怀。“还教训了李财旺一顿,搞得李财旺像焉了气的皮球,。妈妈的 ,打狗还看主人,他这是——”

“呵呵,老弟,李财旺的主人应该是他呀。”任杰候干笑着,眼睛瞟着电视上的哈药六厂的“盖中盖”广告。那个曾经演过许多电影的著名演员,如今每天还一脸老人癍的为几个广告费抛头露面的不停的上六楼,真难为他了。话又说回来,如今谁不是有一分热就发一分光呀,谁也不肯浪费自己的一丁点“资源”。“李财旺是车站的职工,他是车站的站长,这个关系你可要明白。打人的事驻站公安老廖是怎么处理的?”
“老廖还够懂事。我打人,他压煤,各打五十板,两相抵消。完了,我扔了一条‘芙蓉王’烟给老廖。钱是小事,关键是这气势不能弱。我要不在这件事上占上风,以后在货场上谁还看我的脸色呀。”
“这事,你还要悠着点,见机行事,不要闹得太出格。凡事都要桌面上能够讲得过去,才有余地,以后做事要尽量低调,别斗气,轻易不要出手,一出手就要一招致胜。”任杰候的细眼里透出一缕寒光,转瞬即逝。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呀?我们如果垄断了货场,这进煤的价格至少可以再压低一成。”曹建国盘算着一个月起码可以多赚三、四十万。心想,这老东西不可能忘记自己的股份吧。说东说西的,道理一箩筐,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话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任杰候慢条斯理的说:“别忘了,这货场还是我在管着的,有什么事我还是能够说上话的。不过,货场里,你现在不要有什么太多的动作,免得惹急了刘子翔。他初来乍到的,身上干净,做什么都不怕,再说,这家伙就是胆大狂妄、爱逞能,以前就总爱跟上级领导顶牛,所以才在那鸟不拉屎的小车站一窝五、六年。年青总是气盛的,呵呵。”
“那怎么办?”仍是着急的曹建国脱口一句经典的比喻。“一寸光阴一寸金呀!现在煤炭走俏,谁知道这行情可以坚持多久?早下手早赚,晚了只怕是剩下稀汤了。老子最恨的就是‘一粒老鼠屎,打坏一锅烫’,谁坏了我的好事,我就对他不客气。”话语间,一股暴戾之气显露无遗。有后台,生意越做越顺,有了钱,财大气粗,这些年,除了建立了各种有益的关系外,曹建国身边还渐渐的啸集了一帮兄弟。黑白两道,在这县城没有他摆不平的事,颐指气使、出口张狂毫不奇怪。
任杰候抬眼瞅了瞅曹建国那张油亮的脸,心中略有不快,但又无可奈何。现在跟曹建国在同一条船上,好歹要撑下去。他放心的是,这条船上还有比他位置还高的,天踏下来,自然有高子撑着。“嘿嘿,这是,这是。不过,现在还不到那一步。这人啦,其实都一样,**有屎,说话做事自然就知道分寸了。老话说: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软。”
曹建国心领神会的点头。

晚饭前,曹建国开着车辆银灰的桑塔纳到车站,就货场发生的争执向车站赔礼道歉,并借机与刘站长结识结识。一汽车将刘子翔、雷宇贵和张雅丽拉到“得月楼”进晚餐。席间,除了曹建国的贴身会计柏文英外,还有两个据说是附近的某学院的在校女学生作陪,刘子翔和雷宇贵身边各坐一个。
菜上齐,酒斟满,曹建国举杯敬酒。“来,这一杯敬刘站长,祝刘站长龙腾虎跃、步步高升!”
“祝大家心想事成!”刘子翔举杯一饮而尽。钱是钱、货是货,这几百快钱一瓶的“水井坊”就是比自己平常喝的“二锅头”好喝,窖香浓郁、回味绵长。一连三杯开场酒入口,齿颊留香、酒气宛然。
“早就听说刘站长是个爽快的人,今人相见,果然如此。”曹建国奉承道。“我相信我们以后会合作得很愉快的。”
“哈哈,曹老板,我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刘子翔爽朗的笑着,让人觉得天真无邪。
“今天上午的事还请刘站长海涵。”曹建国转动转盘,将一盘大闸蟹转至刘子翔面前。“刘站长尝尝这,味道不错的。李财汪这人呀,就是冲动,粗来粗去的。我说他好多次了,唉,这人啦,江山易造,秉性难移。我要不看他没班上,可怜,哼——”
“这事不怨你,这是我们管理上的偏差。让一个职工变成这样,车站是有责任的。”对于李财旺现在这种不伦不类的状况,刘子翔深感忧虑,只是这种涉及方方面面的遗留问题,一时棘手,他想等待一个有利的时机,尽可能地妥善解决。他冷不丁瞅见雷宇贵与张雅红悄悄的对视一眼,心中一片清白。
“来、来,喝酒,”曹建国忙招呼:“这个、这个晓梅,怎么不给刘站长敬酒呀?”
坐在刘子翔旁边的模样小巧而略显丰腴的晓梅作羞涩状,端着杯牛奶。“来,刘站长,哎,我还是叫你刘哥吧。刘哥,我敬你一杯,祝你官运亨通!”
“祝你学业有成!”刘子翔浅尝辄止。“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恩,学中文的。”
“哦,国粹,不简单呀!”刘子翔把玩着酒杯,不经意的念叨:“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晓梅不知所以,迷惑地瞪着刘子翔。在座的也大为奇怪,只有曹建国的会计柏文英明白就里,圆场道:“刘站长好才学,《诗经》里不怎么有名的诗也能背出来,厉害,佩服、佩服,来,我敬你一杯!”
“哪里、哪里,这不,当年为追我老婆,恶补的,好装文弄雅,一不小心,就记住了一点。”刘子翔仍旧是浅尝辄止,学中文的不知道《诗经》,这让刘子翔晒然一笑。对面,雷宇贵已被陪着的女孩灌得面红耳赤。
饭后,刘子翔谢绝了曹建国力挽他再去唱唱歌、散散酒劲的邀请,回车站了。

夜色朦胧,县城“爱琴海”歌厅,三男三女在包厢里喧闹着。包厢里,灯光幽暗,一幅巨大的裸女油画横陈在一面墙上,丰乳**,肢体夸张的扭曲,充满着**和灯红酒绿的暗示。罗伟搂着丰满的晓梅,俩人攥着麦克风煞有介事的唱着《九妹》,声音沙哑、奶声软气……一曲歌罢,满堂混乱的喝彩。
麦克风传来传去,歌声此起彼伏,曹建国与雷宇贵和罗伟各自搂着个女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干着啤酒,屋子里乌烟瘴气。罗伟是华天电厂运输车间取样班的班长,取样工上班做的就是把外面进的煤,每批取些样品送化验室去化验,这种起初谁也不乐意干的又脏又没技术含量的工人,曾几何时,成了煤老板们竟相追逐、款待的香馍馍。身为班长的罗伟自然更是吃香。他只要安排或亲自每次在火车或者汽车上指定方位不费吹灰之力的把煤样取出交化验室就可以了,余下的就是收钱。吃吃喝喝不在话下,一年弄个十几、二十万的不成问题。今晚是刘子翔走了,曹建国觉得求来的小姐浪费可惜,就打电话找罗伟说,兄弟们好久没在一起聚一聚了,想跟兄弟们喝杯酒。于是,罗伟就出来了,大家一块喝酒、唱歌。晓梅和另外那女孩其实是曹建国叫来的坐台小姐。
是夜,雷宇贵和罗伟一人搂个女人各自进了曹建国开好的房间,颠鸾倒凤,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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