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斗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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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是四叔家的儿子,在那些孩子里是最聪明好学的,乘法口诀一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长的虎头虎脑的非常讨人喜欢。这次因为要去九江办事,所以四婶不知从哪给他找了件又肥又大的麻布衣服披在了身上。
马五带着十三一路向北直奔九江而去,马五的伤还没好利索,十三人也不大,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从上午出发,直到天擦黑才来到九江城外,二人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又累又饿。远远的就看见几个地痞流氓蹲在城门口聊天,吓得马五二人也不敢走进城去。只好低着头偷偷摸摸的来到江边码头,这时已经快到关城门的时候了,九江城里那些在码头上讨生活的汉子们多数都已进城,码头上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只有船上还有些留守的客商和带着刀剑的保镖。
码头上停靠着四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有十几艘特别的气派,这十几艘船沿着江边依次排开,都是三桅的巨型帆船,统一的造型,又刷着统一的青色木漆,此时船帆已经降了下来,但每艘船上仍插着青色的大旗,每面旗上都拿金色的丝线绣着大大的一个“宋”字,江风一吹十几面大旗迎风招展,说不出的威武雄壮。
马五认得这些船,在马小五的记忆中:这些船是属于一个江南宋姓巨族的产业,这个家族几乎垄断了江南几省的海盐和药材生意,这些船只每个月都要从这里经过,马小五曾经还给他们卸过船,船上的商人对他们这些苦力汉还是比较客气的,给工钱时也比别家痛快,所以印象比较深刻。马五围着这些船不住的打量,打定主意后把十三拉过来细细吩咐一番。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码头上的船只都挑起了灯笼火把,马五带着十三向一艘宋家的大船走去,马五之所以选定这艘船,是因为这艘船上的灯笼打的要比别的船多很多,此时这艘船的甲板上只有两个少女在低声谈笑。马五二人背着竹篓在码头上直转悠,引起了船上两个少女的注意。
“喂,小叫花子!”那个矮个子的少女喊道,见马五二人看了看自己,但是并没有应声,少女很是气愤,指着马五叫道:“喂,就是说你们俩呢,你们想干什么?偷东西么?”
“请你说话时放尊重点,我们不是叫花子也不是贼,我们人穷但志不短!”马五高声回答道。
“看你贼头贼脑的就不像好人。”矮个子少女不服气道。
旁边高个的少女拉住她低头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回头对马五说道:“两位小兄弟刚才不好意思啊,我妹妹少不更事,顽皮了些请不要在意,你们有什么事吗?”
“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想买药,可是城门已经关了,只好到码头上碰碰运气,又不知怎么开口,所以引起误会,还望二位小姐不要见怪。”马五见这个少女说的客气,便也不由自主的恭敬起来。
“哦,如果只是买药的话就请上船吧!”高个子少女不顾矮个子少女的眼色对马五说道。
“多谢小姐!”马五说罢带着十三登上船头。
来到船头的甲板上,马五近距离打量几眼这两个少女,二人相貌有六、七分相似,使人一眼就能认出是同胞姐妹,高个子的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衣衫,皮肤白皙细腻,神态温婉柔美,有一股惹人怜爱,不忍拒绝的神韵;矮个子的少女年纪要小上三、四岁,身着一身粉色的衣衫,浑身上下透着这时代少女少有的一股子阳光灿烂的气质,显得特别的活泼可爱,只是此时噘着小嘴脸色不善的盯着他们。
“你要买什么药啊,有药方吗?”粉衫少女不客气的问道。
翠衫少女见妹妹问话了,便站在妹妹身后一脸微笑的打量着马五二人。
马五见此心中有气,心说,我堂堂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就是再落魄,也不能被你这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刁难住。当下回答的也不客气,“你家大人在吗?我跟他们说。”
“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了,我就能作主。”粉衫少女见此人瞧不起自己,赶紧上前一步大声说道。
“你?”马五露出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你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娃能懂什么,别闹了,我还等着买药救命呢!”
粉衫少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何况还是眼前这个衣着破烂的少年,直气的小脸微红,怒道,“你说我不懂?把你的药方拿来,本小姐到要看看你买什么药,你到底有没有药方?没有就别在这捣乱!”
“我没有药方,至于我要买哪几味药,给你说了你也不懂,还是叫你家大人来吧!”马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
“我家就是贩卖药材的,我什么不知道?你说说你想买什么吧!”粉衫少女见此人还是不信自己,更是气愤。
“哦,你真是什么都懂?那我考考你,你要是答不上来怎么办?”马五看了只是微笑并不插言的翠衫少女一眼,对粉衫少女说道。
“你要是真能把本小姐难住了,今天你买的药材钱本小姐我替你出了。”粉衫少女一点儿也受不得激,立刻答道。
马五见翠衫少女并没有插话,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看着自己和她妹妹斗嘴,有心刁难一下这两个少女,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可要听好了,我想要一买宴罢客何为,
二买黑夜不迷途,
三买艳阳牡丹妹,
四买赴征万里路,
五买百年美貂裘,
六买八月花吐蕊,
七买难见熟人面,
八买酸甜苦辣咸,
九买蝴蝶穿花飞,
十买青藤缠古树。我就先买这十味药吧!”
“这,这……”粉衫少女听的是目瞪口呆,没想到此人居然这样出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憋得满脸通红扭头望着姐姐,想寻得帮助。翠衫少女也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居然有如此文采,小吃了一惊,不忍看到妹妹受窘,走上前来对妹妹说道,“小致,今天你总算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了吧?”翠衫少女教训完妹妹,彬彬有礼地对着马五说道:“小兄弟果然不是普通人,刚才的问题我来替妹妹回答吧,
宴罢酒酣客当归,
路不迷途是熟地,
牡丹花妹芍药红,
万里戊疆有远志,
百年貂裘好陈皮,
秋花朵朵点桂枝,
难见熟人是生地,
世人都称五味子,
香附蝴蝶双双归,
青藤缠树是寄生。请问小兄弟,我这十味药材可对?”
“好,小姐果然才思敏捷,小弟佩服。”马五一看少女轻轻松松的就答了上来,也略微有些吃惊,看来这船上不是普通的商人,随便一个少女都有如此水平,显然家教甚严。
此时船舱中一阵笑声传来,“好好好,问的好,答的妙,玉华快把客人请进来吧!这可不是我宋家待客的规矩。”
翠衫少女娇声答是,随后把马五二人让进了船舱。舱厅内布置的简洁明快,显得十分大气,此时厅中正布置着一桌酒席,席间围坐着两大一小三个汉子,右手坐的汉子年约四十许间,身材修长,肤白如雪,瘦窄的脸庞上有一双满载幽郁但却精明灵动的眸子,加上一张多情善感的嘴和五缕长须,身着文士装束、风度翩翩,十足诸葛武侯再世下凡;左手坐的汉子也是年约四十,却满头白发,一把银白色的美须飘洒胸前,却没有半点儿衰老之象,生得雍容英伟,一派大家气度;靠近厅口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得潇洒英俊、风度翩翩,虽也是一身文士打扮,却丝亳没有文弱之态,脊直肩张,予人深谙武功的感觉。厅中靠窗站着两个身着青色短衣的汉子,看穿着打扮身形气度也不像凡人。
翠衫少女和粉衫少女带着马五兄弟二人走进厅来,右手坐着那个文士打扮的汉子笑道,“这位小朋友看来也是饱读诗书之士了,为何沦落至此啊?到此又有何事见教?”听声音刚才就是他发出的邀请。

马五拱手道:“见教不敢当,人嘛总要有个三衰六旺的,我们兄弟此来是想换点儿药材救急,望各位大爷能够施舍一二,来日必有厚报。”
右手那个中年文士赞赏道:“说的不错,你都需要什么药材,要多少?”
马五没想到对方居然答应的这么痛快,于是赶紧报上了药名和份量。紧接着道:“另外我还有两个兄长被蛇咬了,需要两份解蛇毒的药,就是这种蛇。”说完把手里的竹筒递了过去。
中年文士瞅了一眼道:“嗯,这倒是不麻烦,宋爽去给这个小朋友拿药吧,就按他说的份量,再把这条蛇也拿下去交给你忠叔,让他开两份解药。”
靠窗站的一个汉子点头称是,接过竹筒就要走出舱厅。
马五赶紧拦住他,对厅里众人施礼道:“多谢各位大爷、小姐,今天小人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只有这两篓早晨刚捞上来的湖蟹给大家尝个鲜儿,也算是聊表寸心,希望大家能够收下。”
马五和十三把竹篓放在地板上,掀开盖子让众人看了看,其实这湖蟹是昨天的,现在已经不怎么新鲜了。但是右手那个中年文士什么也没说,对宋爽摆摆手就算是收下了。
马五对十三使了个眼色,十三赶紧上前对宋爽道:“不敢烦劳大爷,让小子送到厨房去吧!”
宋爽点点头,领着十三出了舱厅。
右手那个中年文士喝了口酒,笑着说道:“我宋家之人说话不能不算数,刚才你和小致打赌,小致确实没答上来,是她姐姐代答的。为了公平起见你看这样好不好,让小致也考你几个问题,你要是答的上来,这药就算送你了,我宋智就交你这个朋友。”
马五施礼道;“有什么问题敬请吩咐!”
那个被人叫做小致的粉衫少女为了挽回颜面立刻上前指着灯笼里的蜡烛道:“那我就考你个对联,听着‘油蘸蜡烛,烛内一心,心中有火’。”
看来这个少女刚才被气得不轻,居然用顶针法出个上联。
马五毫不示弱答道:“纸糊灯笼,笼边多眼,眼里无珠。”
粉衫少女见此人明明就是暗损自己有眼无珠,气冲冲又出了个上联:“谁谓犬能欺得虎!”
马五微微一笑,丝毫不让答道:“焉知鱼不化为龙?”
粉衫少女见难不倒对方,气急败坏道:“狂犬无知,赶入深山斗虎豹。”
马五见对方没完没了的讥讽自己,针锋相对道:“困龙未遇,暂来潜水伴鱼虾。”
翠衫少女见妹妹没完没了的难为对方,言语间已经开始充满火药味,于是上前劝住妹妹,对马五说道:“先生大才,我们姐妹确实有些以貌取人了,这回仍是先生赢了,刚才小妹情绪有些急躁,言语之间如有冒犯,玉华在此给先生赔礼了。”
马五赶忙回礼道:“不敢当,小弟的脾气也不是很好,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那个文士打扮的少年也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好久没能遇到像兄台这样的人物了,小弟今日技痒也想和兄台对上一联,不知兄台肯否赐教?”
马五见此人风度不凡,心生好感道:“赐教不敢当,大家以文会友罢了!”
少年文士哈哈一笑道:“好,我就以景为题出上一联。”说罢指着窗外道:“树影横江,鱼游枝头鸦宿浪。”
此刻天上正是一轮明月挂在当空,江畔的船只和树木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水之上,少年文士以景出题,显得颇有几分急才。
马五沉思了片刻对答道:“山色倒海,龙吟岩畔虎眼滩。”
“好!”众人见马五这么快就答上来了,纷纷叫好,就连刚才那个粉衫少女也是一脸的吃惊。
翠衫少女拍手称赞道:“先生果然大才,玉华也有一联想向先生请教,这是去岁家父考校我兄妹功课时出的题目。说来惭愧我兄妹至今未能对出下联,希望先生能为玉华解惑。”
马五对此女颇有好感,于是彬彬有礼的拱手道:“不敢当小姐如此称赞,贵兄妹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在下只是个乡间粗鄙之人罢了。”
翠衫少女道:“先生谦虚了,当时正当岁末,家父也是即景出题,题目是:冻雨洒窗,东二点,西三点。”
这是一个很有诗意的拆字联,马五思索片刻见桌上还摆着一盘瓜果,脑中灵光一闪:“切瓜分客,上七刀,下八刀。”
这一次可是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厅内之人无不拍手称奇。
粉衫少女走上前来,深施一礼道:“先生才华出众,小妹不及,刚才多有失礼,恳请先生能够看在小妹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见怪。”
马五不敢受礼赶紧侧身让开,躬身回礼道:“快快请起,粗鄙之人当不得如此大礼,小子因心急家中病重的兄长,刚才对小姐也是多有冒犯,希望小姐也不要见怪。”
粉衫少女见马五言语之间很是诚恳,面色一红道:“小妹宋玉致,此刻还未请教先生姓名,真是失礼了。”
马五一愣,道:“不敢,我姓马,族中行五,大家都叫我马五。”
少年文士哈哈一笑,上前道:“小妹说的对,确实是我等失礼了,马兄莫怪,小弟宋师道给你赔礼了,来马兄我给你重新介绍一下,”说罢拉着马五来到桌前,指着右手边坐的中年文士:“这是我二叔,江湖人称‘地剑宋智’的便是,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规矩,你叫声叔就行,”说完指着左手边坐着的汉子介绍道:“这是我三叔,江湖人称‘银须宋鲁’的便是。”
“马贤侄,刚才确是老夫失礼了,快看座,上茶。”宋智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道。
“不敢当,多谢智叔,多谢鲁叔!”马五赶紧回礼道。
宋鲁笑呵呵的问道:“老夫行走江湖多年,还从未见过马贤侄这样的少年俊才,不知贤侄师从何人啊?”
马五摸了摸鼻子,略有点羞涩地回道:“小子可称不得什么少年俊才,也从未拜师,家中贫贱没钱读书,大字识不得几个,只是在学堂窗外听过几次先生讲课。”
众人纷纷动容,宋师道目光崇敬道:“原来马兄是自学成才,师道敬服!”
这时那个翠衫少女亲自给马五端来了茶水,马五连忙称谢。
宋师道指着翠衫少女道:“这是我大妹宋玉华。”
马五站起身来刚要施礼,忽听得脚下的船舱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宋智眉头一皱道:“去看看下面怎么回事?”
窗外有人答应一声,功夫不大,宋爽带着一身**的十三走了进来。
马五见此,勃然变色指着十三叱道:“十三,你干什么呢?为什么弄成这般模样?”
十三见马五发火了,吓的直往后缩不敢开口。
宋爽对宋智、宋鲁拱手施礼道:“回禀二爷、三爷,这个孩子在厨房打翻了一个水桶,并未有其他过失。”
宋智笑道:“小事一桩,马贤侄,你也不要对孩子发火啦,小孩子嘛,既是无意做些错事也在所难免。”
宋师道兄妹也纷纷称是,但马五此刻满脸羞愧连连施礼赔罪。
马五站起身来走到厅中对着众人施礼道:“此刻夜色已深,不便再做打扰。”竟是非要告辞离去。
众人挽留不住,只好把马五兄弟二人送到船头。此时宋玉致捧着一个大包袱走上前来,对马五说道:“这是先生需要的药材,里面还有一些干粮先生可以留在路上给这个小弟弟尝尝吧,希望先生不要推辞。”
马五听着心中感动,接过包袱背在身上,对宋家众人一抱拳:“大恩不言谢!各位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告辞了!”
马五带着十三转身下船,头也不回的顺着江边快步远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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