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浮云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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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还未能进入村内,一片水幕在虚空中突然出现,把村口罩了个严严实实。就如同一眼冰泉被搬到了小村上空,奔涌的泉水形成了一幕极大的瀑布,水声哗哗,疾冲而下。奇怪的是,这水幕似乎只有半截,上不见泉眼,下不成深潭,堪堪的就是挡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有几个黑衣人来不及收住冲势,穿幕而过,只听见哗啦啦数声,如冰块坠地摔得粉碎的声响,之后再无别的动静。
凌天立住脚步,向着水幕大喝道,“何方水怪,出来受死!”
水幕如来时一般又再突然散去,几个摔得支离破碎的人形冰块骇然于前。接着,青泠的身影出现在村口,仍是一副轻疏恬淡的模样,似乎成竹在胸。他望了望众人,淡淡地道,“回去吧,我只要那条地龙。”
刑天还是那副冰冷的样子,一声令下,数十黑衣人团团围住青泠。余下的则头也不回地冲向小村。
青泠叹了一口气,身形一闪而没,那数十黑衣人望着圈里的空地面面相觑。而村口又再次现出刚才的水幕,这次却再没有黑衣人胆敢穿过去。
玄暗还在与厉龙苦苦缠斗,时不时洒出点点蓝血。
黑衣人面对眼前罩住整个小村的水幕不知所措。
似乎青泠这边已占尽了上风。
便在此时,村里突然响起了数声惊呼,接着,惨叫连连。
蝶梦星系。
诗楠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却仍羞愧地不愿意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
一叶障目啊,自以为是的自己一直在用想像中的仇恨蒙蔽双眼,就如“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人一样,为自己营造了一个寂寞的世界。殊不知,这个世界上到处是温暖和爱意,只不过全被自己拒之门外,拒不承认。
突然一丝明悟出现在心头,“天下之理,舍亲就疏,舍本就末,舍贤就愚,舍近就远,可暂而已,久则害生。”,这正是“九药”中的句子。
没错,世人都常常忽视眼前,却追逐一些遥远的东西。他们忽视最亲的家人,反而出去在别处寻找安慰;不知道抓住今天,却妄然地幻想明天可以如何如何;不去从最基本的事情做起,只盼着好事情从天而降,就那么落到自己头上……这便是世人,天下常事。但的确,可暂为之,久则害生。自己像一只驼鸟一样,躲了那么些年,舍亲就疏啊;而且始终不敢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只道这里是一个缺少爱的地方,却从来不肯承认,当年父亲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爱自己。自己走遍天涯,舍近就远,舍本逐末,以为是在追寻爱情。但事实证明,爱就在家里,在自己头也不回离开的地方。
诗楠心中如寒潭般清晰,碧波中,“九药”的句子一条条地浮现了出来。
“智之极者,知智果不足以周物,故愚;辨之极者,知辨果不足以喻物,故讷;勇之极者,知勇果不足以胜物,故怯。”
“谛毫末者,不见天地之大;审小音者,不闻雷霆之声。见大者亦不见小,见迩者亦不见远,闻大者亦不闻小,闻迩者亦不闻远。圣人无所见,故能无不见,无所闻,故能无不闻。”
…………
一段段,一句句,如用火烙刻在心里,又如冰消融在水中。世上万物纷纷扬扬,众生熙熙攘攘,在心中如走马灯一般来去。无论大小远近亲疏本末古今…,不外乎物,不外乎我,天地万物,无一物是吾之物。物非大非小,亦大亦小。勿以物大而畏,勿以物小而弃。能周小事,然后能成大事,能积小物,然后能成大物。人们或只看到了宏大的远山,却不见脚边的青翠;或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却不见身前如渊深的陷井。

诗楠猛然清醒过来,原来还在家里的大厅之中,自己还是满怀羞愧地躲在母亲怀中。父母和大哥正关切地看着自己,木头在壁炉里噼啪做响。一切还是刚才的样子,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了。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木头还是那块正在燃烧的木头,但以往总觉得木头就是可以用来燃烧取火,让自己感觉温暖的东西。现在看来,木头就是木头,不因为对“我”有用,它便是块好木头。就如同心境变了,世界也就变了。而除了温暖,那木被热燃起的火焰如斯迷人,不时有小点的木质爆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火星从内中溅出,幻出数朵艳丽的火花……世界在诗楠面前陡然丰富起来,诗楠恍然大悟,原来世界没变,是自己变了。“静心”已经突破“九药”进入了“八筹”,终于把“物”和“我”分开,而以往所忽视的大大小小的事物竟在眼前一一展现。诗楠欣喜地环顾四周,母亲还是那么温柔慈爱,眉宇之间却稍有忧色,大哥虽然还是如两百年前的青年模样,自己刚才却没有发现他的气度从容,举止之间竟有乃父雄风。而母亲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仍然是剑眉如怒,面如刀削般的冷漠,但那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却有着自己以前从未注意到的关爱。
诗楠并不擦去脸上的泪痕,直接起身走到庄正道面前跪下。
“父亲,我错了,我想要回家了。您原谅我吧!”
庄正道老怀大慰,把诗楠拉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好,我庄正道的女儿,敢作敢当。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回家的。”
如月在旁边嗔道,“小楠在外面的日子,你不知道有多焦心呢,现在倒是嘴硬起来了。”
庄正道不以为忤地哈哈大笑,诗楠望着开怀大笑的父亲,一直以来沉重的心情竟瞬间轻快起来。父亲变了,再不是以往那个不怒自威,容不得丝毫侵犯的族长,现在的父亲更像个老人,一个和蔼慈祥的老人。
诗楠回族的消息很快就在蝶梦星系传开了。诗楠当年在庄家就以叛逆和天份而著称,也许真如那个唯血统论的族长所言,在她的血管里似乎奔流着古老祖先的血液,她不但对祖传的那点《老子》《庄子》倒背如流,还常发奇想奇论,其识见令长辈们都自叹不如。其实,若不是因为诗楠的叛逆性格和早早的离家出走,她本应该就是下一任族长。庄家的男儿们都执着于鲲鹏展翅,遨游星空,师鹤更是天生的“御风”领袖,诗楠师鹤本是一对佳儿佳女,让无数族人都深深羡慕庄正道和如月的好福气。谁知诗楠竟因婚姻之事与家族决裂,一去便是两百多年,当年斥责过她的族中长辈相继作古,而儿时的伙伴们也都成为了族里的中坚力量。
诗楠的归来,让所有知道内情的族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从小便沉浸在老庄之中的庄氏族人相信天道循环,再大的灾难都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比起那个沉迷星空的师鹤来,诗楠,显然更像是一个庄家的精神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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