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师鹤师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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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楠独自一人站在在中转站大厅里,心神还沉浸在《关尹子》中。刚才在维生仓中无法接入天网,查不到宙斯联邦里是否真有尹喜其人的历史记载,自然无从得知《关尹子》的真假。五小时的旅程如此漫长,无奈之下,诗楠开始试图重温尹端所授的《关尹子》九篇。尹端授时,青泠极为关注,频频颔首,但若水却几乎听不懂那些带点口音的古文字在说些什么。但是,当诗楠在维生仓中百无聊赖地开始回忆时,那些文字却像是镌刻在脑海中一样,一一浮现出来。
最为清晰的是“九药”:“勿轻小事,小隙沉舟。勿轻小物,小虫毒身。勿轻小人,小人贼国。能周小事,然后能成大事。能积小物,然后能成大物。能善小人,然后能契大人。天既无可必者人,人无能必者事。惟去事离人,则我在我。惟可即可,未有当繁简可。当戒忍可。当勤惰可。”
“勿轻小事,小隙沉舟……勿轻小人,小人贼国……”好熟悉的句子,在哪里见过?
一个高大的青年人站到了诗楠面前,诗楠茫然不觉,还在喃喃地念叨着。
庄师鹤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子。从这个面无表情,呆呆发愣的中年女子身上,已不复可寻当年的天真无邪和娇憨任性,这是师楠吗?那个在自己记忆中永远都是一头短发,精力充沛,总是搞得家里家外天翻地覆的师楠?
他伸出手去,想轻拍一下她的肩膀,手还未落到诗楠身上,一股反震之力竟像战舰的防护磁场般出现。虽然这种强度的力量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他却同时听到了诗楠念叨的那几句话,心中一凛,那只手再也拍不下去了。
诗楠终于发现了面前的青年人,岁月似乎对他不起任何作用,还是当年站在云梭前灿烂微笑的模样!诗楠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哽咽住了一样,吐不出半个字来。曾无数次幻想过能在蝶梦星系之外见到大哥,自己恐怕会如飞般冲进大哥的怀中,把两百多年的孤独、悲伤、寂寞、无奈、挫折……所有的痛,全部都哭出来。可是,真的见到大哥了,和当年一样并无丝毫改变的大哥,为什么自己竟如被钉在地上一样,挪不开脚步?
两行清泪从诗楠的眼中滑落,家,大哥,妈妈,我回来了,本以为今生再不会回来的地方。
庄师鹤的眼睛也湿润了,这个离经叛道的小妹真是吃过不少的苦头,若不是那天大的变故,也许家人再无团聚的机会,而现在,即使宇宙在下一个时刻就会回复沉寂,至少一家人总算是在一起了。他温柔而坚定地把这个迷途的小妹妹拥入怀中,诗楠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等诗楠平静下来,庄师鹤用星梭把她带回了蝶梦星系里第三颗行星。星名北冥,是庄氏族人生活的居住星之一,也是蝶梦星系的领星。
诗楠一路无语,她忘记了人世间,忘记了冰火流转,忘记了《关尹子》。前面是家,家里是妈妈,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的归来?如果不是大哥来接,诗楠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会转身就逃?

等诗楠终于站定在厅里,她发出一声低呼,直接便扑进了一个中年女子的怀中,泪如泉涌,“妈妈,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妈妈,妈妈,我一直都想对你说,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的。”
如月满面泪痕,搂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女儿,这个历尽艰辛的孩子终于回家了。虽然诗楠再没回到北冥星,甚至,如她负气而走时对她父亲所说,没有再踏入蝶梦星系一步,但她却总是能得到这个倔强孩子的消息。易公司成立,商场大胜,到最后的全资捐赠,她从天网视讯上,从联邦会议里,从各种渠道,看着这个最疼爱的孩子坚强刚毅地一步步走向成功,再一点点地韶华逝去。她轻轻地安慰着这个终于回到家的孩子,“小楠,孩子,好孩子,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好久,似乎又过了两百年的时间,诗楠才止出哭声。她抬起头来,厅里还有一位长者,他从如月怀里接过诗楠,也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再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个祝福,“我的孩子,迷途的羔羊,欢迎回家!”,谢尔曼牧师的双眼里全是温和的暖意。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诗楠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但潜意识里的一丝怅惘,连她自己都不会承认。
“这个倔强的孩子,还是和她父亲一样,”如月有些担忧地想,“最困难的一关看来还是躲不过啊。”
师鹤微笑着看小妹在妈妈怀里痛哭,也同样看到了她最后那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笑着对诗楠说,“要不要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然后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你嫂子和孩子们,你大哥现在可是已经被升级为祖父了哦!或者,”师鹤停顿了一小下,接着说,“或者,你愿意先见一下我们族里的上任族长?”
诗楠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听到师鹤说的是“上任族长”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哥,你说‘上任’族长?”诗楠又惊又喜,“奶奶还在吗?你是说奶奶还在?”
师鹤没有回答,只是向她指了指厅里通向书房的门。诗楠有点兴奋,又有点疑虑,看了看厅里的三个人,得到的都是善意的鼓励,诗楠打开门,走了进去,回身,再把门关上了。
看到书桌前的那个身影,她眼睛里的泪光迅速燃烧成了愤怒的火焰,“庄正道,你又在撒谎!”
书桌前的那个人右手撑在书桌上,站了起来。那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高大魁梧,不怒自威,他低喝了一声,“闭嘴,庄师楠。有你这么对父亲说话的吗?”
诗楠的泪水滚滚而下,“不,我不是庄师楠,我是诗楠,我姓诗,名楠,我早就被人剥夺了姓庄的权利,被人夺去了我的母亲,大哥,我的家。而那个人,”诗楠的声音里竟有一股恨意,“好像就是你吧?我不叫你庄正道叫什么?把我踢出家门的庄氏族长,你什么时候承认过有一个叫诗楠的孩子?”
诗楠含泪怒视着庄正道,后者毫不容忍地瞪了回来,两人如有深仇大恨一般,互不相让,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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