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试问人世间,谁真见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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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酌没有说什么,但他走进了书屋:“他……”看着墙上潇茫的那副字画,终是掉转头,没说什么,低头却看见了书桌上的那行字:
“落花临水,一飘十荡,激起千层浪,碎水、碎花、碎波、碎梦,碎无绪,意乱,令人好生难过……”
纸上分明有泪渍干后的痕迹,一圈一圈的。
李酌抬头去看万紫嫣,她眼里满噙着泪水,嘴唇抽搐着,强作欢颜,将头偏向一边:“没事……写着玩的,你知道……一个女人……”
李酌沉重的点着头,猛然握笔,奋笔疾书:
“飞鸟扬天,百折千徊,舞动千纤尘,乱尘、乱风、乱心、乱了,乱难凭,情迷,叫我如何消受……”
他疲倦的站了起来,望着万紫嫣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终于渐渐黯淡下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向门外走去,走过万紫嫣身边时,停了一下,便很快的走出了房门。
屋里的空气太郁闷了,屋外的风又太凉了些,他终于压抑住了,压抑住了那如火山喷发般的情感,那种很久很久积郁起的埋藏在心底的怀感。
不知名的情感,正如火山,不知何时会在何地爆发,但它一定会爆发的。
万紫嫣滚烫的热泪终于从眼眶里滚了下来,沿着脸颊,鼻梁往下掉,滚进嘴里,掉到地上,每一滴泪里都是辛酸、都是委屈、都那么苦涩……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有勇气去看那行字,看过了就再没站着的勇气,软软的瘫坐到椅子上,痴痴的,呆呆的,等待着暮色的降临,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无边的茫然……
暮色将临,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很久很久,李酌都不能从刚才的激动中解脱出来,他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倒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那么神秘,那么伤感,那么迷人?
她就像冬日的一杯热开水,看着就觉得暖和,端着却怕烫手,喝下去,更怕伤心,但看了就想端,端了就想喝……
李酌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她一会儿是水,一会儿是冰,一会儿是云,但无论是水,是冰,是云,里面都藏着一团火,无法揣测那火什么时候燃烧,什么时候会熄灭。
“无论她是怎样一个女人,与我有何关系呢?我何必自找没趣,自寻烦恼?”他记得一个朋友作过一首诗:
走大江南北,
品人生百味,
试问人世间,
谁真见过我?
他无奈的笑了笑:“是啊,谁见过谁呢?”
他决定将心里的乱麻抛到一边,他还记得他是去找清莹的,虽想尽力提起精神来,偏偏像一个软瘫的病人,就是没那份精力。
他失魂落迫的往前走,没想清莹却已迎面走了过来。
猛一碰面,他们都没有说话,默默的注视着对方,他们心里都在想着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只感到一丝丝凉凉意,想要强将热情里面的冷淡,没有底蕴的热情却只会显得更加沧凉。
他们彼此都在敷掩着,又莫名怯怕的躲避着彼此故意燃起的那堆火,怕伤了自己?伤了对方?伤了心?
他们却不知那伤口是早就有了,现在只是在疼痛,在滴血!
谁伤了谁?
谁说得清?
李酌舒了口气,过去拥抱她。
她强绽了笑,回抱了他。抱得很紧。
他们的眼神却到了很远的地方,不定的闪烁,茫然无措。
李酌咽了口口水,低低的说:“我很想你。”
“我也是。”
李酌轻抚着她的背:“你为什么不笑笑呢?”
“你都没笑,人家一个人笑,多贱。”
“我整颗心都在想你,就没有心笑了。”
“贫嘴,我是一心儿的骂你,才没有心笑的。”
“巧嘴,来,哥亲亲。”
“油嘴,来,妹润润。”
李酌的嘴早印了上去。
清莹娇骂:“你好坏,咬痛我了。”
“没咬痛你,你还不过瘾呢。”
两人终是没了亲吻的心思,牵了手,不温不火的说着话儿往家里去,他们心里只奇怪,还是同样亲热的话,这会儿怎么就变了味?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顾庭的身上,李酌说:“真不知顾庭怎么搞的,昨晚又带回个女人,花枝招展的,浪得不行。”
“以前他常带女人回来?”
“什么女人都带,玩玩就换。”
“可他不像那种人啊,一本正经的?”
“这世上,伪君子,真小人的多着呢。”
“我还是不信,我们住那儿那阵子,就没女人找过他。”
“那是我事先警告他了的。”
“他怎么是这种人?”
“骗财,骗色,当然,说不定对方也有这意思。”
“你怎么老捅他的底?”
“不说我心里憋得慌。谁个人前不说人,谁个人后不被说?再说他欠我一份情,我不认为他是我的朋友。”
“他为人看来还不错。”
“为人?为一个人,就要得罪一个人,我想他这种人不是为了自己,是不会帮别人的,这人也是,为人,最终还是为了自己,不为就不为,要为就为天下人,那么全天下人都只为我一个人。”

“你好自私。”
“你错了,这才叫天地襟怀,世间人几人能做到?”
“人家笨嘛,女人笨一点,男人本该高兴才对。”
“像你这样笨的,天下还没几个。”李酌叹道:“哎,我告诉你,他老是将那些死猫烂耗子的,什么离婚的,有老公的,有男朋友的,甚至连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不放过,只要能上手,都往家里带,看着也烦,不知他们巫七八糟的究竟图个什么,我打算搬到单位宿舍去住一阵子,如果老爹老妈妥协了,我们就……”他愣了一下,说:“就结婚。”
他说这些,只因他以前是这样计划的,现在顺理成章的就说的出来,至于隐藏在心里的念头还隐藏在心底,许许多多人隐藏了一辈子,心也累了一辈子,他还要隐藏多久?
清莹心颤的一下,呼吸急促起来,就像她在拼命逃跑,恐慌莫名:“结婚?”她重复说,隐藏在心底的念头浮了浮,又被什么压了下去,甚而至于还羞涩的笑了笑。
“我们回去就将行礼搬过去。”
“我还不想去,再说单位宿舍闹哄哄的,我不习惯。”
李酌本无全心,清莹也无全意,两人倒在甜言蜜语的遮遮掩掩中将这事敷衍了过去。
回到家时,夜暮已降临,吃过晚饭,李酌便独自去看了外婆,就在外婆家留宿,却是睡不安稳,起来在阳台上整整坐了一夜,借抽烟消磨时间,便想:“每次来,都会听到夜暮里的琴音,昨晚怎没听见?”千头万绪的想,又没头没绪的烦恼,第二天一早,他便告别的外婆和清莹回了城。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李酌便每个礼拜一次的往贞女村赶,心里却是越来越想万紫嫣了,同时对清莹的负疚也越来越多,他就像个被自己努力吹胀的气球,气口却被清莹捏着,偏偏清莹也在松手,球便泄了气,两人谈起话来,你推我让的客气起来,倒显得分外生疏,有了距离,越不想这样,偏就越是这样。
李酌就像一只风筝,线头却被万紫嫣握着,总是情不自禁要到万紫嫣那儿去,去坐坐,聊聊,去了不想走,走时还想留,时间愈久,心里就愈渴望,就像一堆越燃越大的火,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在火光里,他也隐约感到万紫嫣就像干柴,一任他燃烧,迎合他的燃烧——是否她也想被燃烧?
而清莹却像一只拔柴火的手,越拔,柴火就烧得越大。
清莹却像是李酌将她推到王岩那儿去的——也可能是清莹的心现在在王岩那里,所以清莹才会去的,她三天两头的总想去。
谁伤了谁的心,怎样的伤的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伤了心。爱情是瞬息的**,而爱情化为仇恨却是从一丝丝一缕缕开始的。
清莹不恨李酌,她没有理由,因为她对李酌的爱已渐淡逝。
爱情就是这样可怕,一但发生,就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一但结束,又像黄河决堤后的水,秧及了很远。这一点清莹的李酌却并不知道。
他们就像被风吹雨打的芭蕉,无助无力,了无心绪的过活,听天由命。
一个人置身在爱情的围城里面,就以为自己拥有了爱情,却不知到底有多少爱情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清莹只知道自己和李酌是爱着的,因为他们是因爱才在一起的,李酌对她又那么好,她当然不知道他们的爱情已渐渐远去,她只是有意无意想到王岩那儿去,去了心里就踏实了,她对李酌已没有那么依赖了。
黄昏。正如每一个别的黄昏一样,总是那么迷人、醉人,又那么伤人。
清莹闲得无聊,她怕血一样的残阳在西天后褪色,暮色四合后,她心里就黑压压的难受,还未到黄昏,她就带了包核桃到王岩那儿。
核桃可以补脑,写作最是伤脑,她就捶核桃仁给王岩吃。王岩吃得很香,清莹笑得很甜:“好吃吗?”
“不好吃。”
“王老师坏。给你吃,你还嫌弃。”
“虽不好吃,却越品味越香。”
“这还差不多。”她就又抡起锤子捶石头上的核桃,捶好一个,就将壳剥了,再去掉里面一层皮,喂到王岩嘴里。
王岩细细嚼咬着,边吃边叫香,边抬头去看窗台上的金鱼,他的眼睛有些走神。
清莹的双眸不知怎么也有点走神,锤子不小心捶到摁核桃的左手上了:“哎哟,好痛!”
王岩赶紧转过身,握起了清莹受伤的手,见她整个大拇指都红肿了,赶紧到屋角找来平时备用的刀创药,替她涂了药水,又贴了创可贴,关切的问她:“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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