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受伤的时候不需要回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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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三十八军先头部队!动作这么快!”吉普车里一个作战参谋兴奋指着窗外喊道!
耿红旗向外看,豁然震惊!!
夜色苍茫。
三十八集团军,杀来了!
第十三机械化步兵团于零时开进……
常规导弹团于凌晨三时开进……
信息对抗大队于零时三时十五分开进……
十多支战斗团正有序地快速向边境前沿集结。
在距耿红旗现在位置三里外的东南上空,军属陆航武装直升机群正超低空掠过地面,然后轰鸣着消失在群山中。
一群群荷枪实弹的士兵。
静谧中蕴含着一股杀机。
群山环抱、层峦叠嶂的新疆东南铁路运输线的隧道口,一列满载着新型T-90坦克和92装甲车的军列冲出,呼啸而过。军列贴山而行,高高扬起的坦克炮管衬托着飞速后移的山影,在强烈晨光的照射下,给人一种雄性威武的气概。
军列势不可挡,如钢铁洪流,穿山越岭。
高速公路上,几百辆蒙着伪装网的导弹战车、指挥车、保障车、卫星通信车、物资运输车组成了一条长龙。
耿红旗心里升腾起一股昂奋。
“不愧是万岁军,战略动作迅速!”他在心里感叹着,他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在前沿野战机场上,十几架苏—30战斗机沿跑道无声地做降落滑行。同时还有几架大型运输机正在降落着。
第三十八军原为“四野”主力纵队,能打善守,攻防兼备,在国内革命战争中,就曾有过彪炳史册的建树。抗美援朝时期,该军在第二次战役中打穿插。其第一一三师动作勇猛,疾如射矢,14个小时赶完72.5公里的崎岖山道,先敌半小时抢占三所里、龙源里一线。
在南逃的美国第九军和北上增援的美军骑一师、英国第二十九旅上百架飞机、百多辆坦克的夹击之下,该师孤军奋战,死战不殆,致使南逃北援之敌相距不到一公里,却突围无望,援救亦无望;保证了军主力对敌肢解聚歼,取得了二次战役关键一仗的胜利。
魏巍的名篇《谁是最可爱的人》,记叙的就是这个师第三三五团的一个连,抗击美军一个团进攻的松骨峰之战。
战斗尚未结束,彭德怀便亲自为志司、志政起草对第三十八军的联合嘉奖令。文就,犹有言未尽意之感,遂又在文末补上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军!”
从此,该军便破例地享有“万岁军”之盛誉,名震遐迩,无出其右。
历史到了二十一世纪,三十八军已经升级为集团军群,被优先配属陆军航空兵,导弹部队等特殊军种,成为一支装备精良的铁军,人民解放军中的“王牌”军!
吉普车外的钢铁巨龙渐渐消失。
耿红旗长长出了口气,突然有了种安全感,神经也稍微放松了。
他突然要求车往回开,去野战医院。
他想看看黄芸。
参谋和司机商量了一下,决定依从他。
吉普车调头又往回开了几小时,天快亮时,来到野战医院……
黄芸不在,他却发现了刚被送出手术间的驴脸冲锋手。
耿红旗下山后,敌人一发155榴弹把正放“鞭炮”的驴脸掀到空中过春节了。
此刻,耿红旗乐观地想,可能有一块弹片打中了驴脸肩膀或者其它一个不那么重要的部位,将来也就是身形难看点,可怎么也没想到驴脸已整个地失去了双腿。
护士告诉耿红旗,驴脸在阵地上只是被弹片削去了双脚的前掌,他自己包扎的,止血很好,只是转运下来的时间太长,伤口坏疽,医院只好将他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都截去了,而他自己还不知道。
耿红旗进去的时候,他还在昏睡中,据说,他曾醒过一次,迷糊地瞧见头顶上嘀哒的盐水瓶十分惊讶,问:“这坑道里,你们从哪儿弄到水的?”
耿红旗长时间地坐在他枕前,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怎地,一下想起驴脸在除夕夜的情景,那时,驴脸是多么讲究一双99式胶鞋呀,先要了双四号的,穿穿嫌小又换了双三号的,试试又嫌大,找了耿红旗三次,非要双三号与四号之间的不可,说要好好过个大年,结果换了顿骂。
可是现在,他再也不需要那玩意了。
耿红旗内心一阵凄楚,找到纸笔准备给他留个条,也好让他醒来时有个安慰。

就在这时,驴脸醒了过来。
“排长!!”驴脸瞧见耿红旗,竟一下子从床上撑坐起来。
在那惊喜的忙乱中,驴脸竟想找一点东西来招待耿红旗。他瞧见床脚上摆了只慰问袋,里面装着糖果、香烟之类。他起先用手够,没够着,又想用脚够,这一切多么可怕,人失去了两腿后有一种错觉,以为一切都在。
耿红旗赶紧帮他去拿,可在他拿到那只慰问袋前,驴脸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双腿没能从预想的被头处伸出来。他一下子意识到什么,一把撩开了那被子。顷刻间,他整个地呆住了:那本来就不高的身躯又短了一大截。缠满绷带的截肢处,再没有撅起的部分,弯转的部分,活像是段打碎了的石膏人体,只剩下那短杵杵半截大腿。
“医生!医生!”驴脸疯狂地喊起来。
一个很漂亮但衣服上都是血的女军医急匆匆地赶来了。
驴脸像只受伤的公驴似地瞪着眼睛,质问她:“我操!我的腿,我的腿呢?!”
她没回答,牙齿紧咬着下嘴唇。
耿红旗按住驴脸那剧烈挣扎的肩头,可他还是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骂了起来:“你妈比的!王八蛋!我是老兵!我懂!我的伤根本用不着锯腿!你们是怎么忍心锯的,这是柴禾吗?”他变得不可思议的狂躁,粗鲁。
女军医走上前想来安慰他几句。
“呸!”他一口唾沫啐到了她的脸上。
她没去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那秀美的脸上一行晶莹的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病房里的其他人也醒了,都低声啜泣着。
耿红旗也流泪了,对他说:“兄弟,大家都是人!谁也不是柴禾!是下来得晚了,下来晚了”他说着女军医放声哭了起来。
驴脸反倒怔住了。眼泪像是被烤干了,眼神直直的。
良久。
良久。
驴脸才想起什么来,问耿红旗:
“排长,除夕过了没有?”
“过了。”
“哦——”驴脸吐了一口气,对女军医说:“对不起,我骂了你你不要和一个没腿的人计较”他被自己的话戳痛了,一下子扑卧在床上,把脸深深地埋在那洁白的枕头上。枕头边几颗“慰问水果布丁”被他碰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动
耿红旗和女军医走出医院,让寒冷的东风吹过军服。
耿红旗才知道她叫唐雪,就是和小北京唱KTV的女朋友。
由于强烈的刺激,一切都显得那么平淡。
他们只在那黑色的野战储水袋边上站了一会儿。
沉默。
“他死的时候还好吗?”她问,眼圈上留着刚才的泪痕。
耿红旗点点头:“没什么痛苦,心脏炸穿了。”
“是么他曾说想让我去他母亲坟墓走走,让她老人家看看儿媳妇。”她忧郁道。
“母亲?”
“我差点也当了母亲”她瞧耿红旗一脸惊异的样儿,又肯定地说了句,“真的,如果不是打仗。”
他听说前线有几个女军医因为参战而做了人工流产,可没想到那其中也有她。
他问:“孩子就是“小北京”的?”
“嗯!”
“你为什么打掉那孩子?为什么要打掉?你这是欺骗了小北京他小时候就没娘!”那一瞬间,耿红旗心里是异常的复杂。
他转身便走。
可是刚走出几步又后悔了。
他不该这样对待她。
她并没有欺骗谁,她自己却默默地承受这牺牲可是当耿红旗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已经跨上了那高高的石阶,那神情就像一朵凋谢的玫瑰。
远处,一个哨兵在弹吉它。
歌曲是《月亮之歌》
当我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
常对着月亮甜甜的笑,
她是我的好朋友,
不管心里有多烦恼,
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
心儿象白云飘呀飘,
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
心儿象白云静静的飘呀飘
当我守在祖国边防的时候,
常对者月亮静静的瞧,
她象妈妈的笑脸,
不管心里有多烦恼,
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
心儿象白云飘呀飘,
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
心儿象白云静静的飘呀飘,
月亮,我的月亮,请你夜夜陪伴我,
一直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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