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我最爱的人(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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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芸这几天,失眠了。
这每日在上空盘旋的敌军轰炸机,是人们心中眼中的梦魇,怎么躲都躲不开!
轰炸机过后,一片硝烟散尽,便是成片成片的尸体!
这夺命的灰色蝙蝠,是牛头马面!是魑魅魍魉!
失魂落魄的人只求有擎天巨掌护住自己的周身。
新疆的中国空军却不是这擎天巨掌,他们的力量太弱了,也太小了。
可那些空中战士们都是壮烈的,与敌人同归于尽是他们捍卫这片土地最后的方法。
哈市人眼睁睁看着这些护着这土地上中国的战斗机一架一架陨落下来……
黄芸心中的希望,渐被绝望替代。
夜晚,她爬上医院的屋顶,层高被挑得很高,视野很好。
这几天,他时常到这楼顶看哈市的霓虹夜色。
她的方向朝着公园里的湖水,可以望见北面。她刚刚踏上楼顶的时候,一抬眼,看到一轮淡白的月亮挂在未黑的带着黯蓝的天空中。
新疆的月亮许久没有那么亮,只因这四周繁华商业街的霓虹早已暗灭,把黑夜终于还给了月亮。四周的楼房里也有灯,零星几点。被空袭威胁的人们变得谨慎小心起来,天黑的时候就灭灯,惟恐这一点半点的光都变成吸引死亡的导火索。
月下,湖水静静地流,有波光。不像往日喧嚣,在这战火涌动的夜里竟回到好久以前才有的江南水乡的静谧来。
黄芸平躺下来,望着天,双手枕在脑袋后面。
她看这月,也看这天,他的眼中只有一片迷茫的空白。
小时候,父亲常常骂她“傻丫头”,整天东闹西闹真的没有闹成一点头绪来。
连日来,她在战火纷飞里,协助军医们在手术台上忙碌着,看着那些被截肢的军人,那些艰难地拒绝手术,滚下手术台,非要上战场继续战斗的军人的时候,想:我能挽救他们即将逝去的生命吗?能让这场边境战争胜利吗?
都不能!
那么我能做什么?
除了看见那些死者最后的壮烈,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她还能做什么?
一切都是徒然的。
她闭上眼睛。
早上,当耿红旗来看她的时候,被黄芸拉了壮丁。
“借你吉普车用一下,火车站被炸了,我们要去救人。”
吉普车外,两旁的树木,一棵一棵,一棵一棵飞快地消逝。直到眼前荒凉的断壁残垣一座一座横亘过来。
车站到了,全是尸体……
七竖八倒下来的砖墙堵住了去路,三两辆急救车也停在废墟中间,不能再近一步。
急救队的人飞速地抬着担架,挽救尚生还的伤员。他们在和时间赛跑,挽救生命也防备第二次的空袭。

一声一声的呻吟和哀鸣!
车里的人下了车,从断壁残垣的间隙往里望去。
她看到的只是站台前难民区的歪枝断席,那些带着血腥的被扼杀的生命,映入目的,是一片一片的血迹,竟都没有干,淌在地上,鲜红鲜红,刺得她眼里泛出茫然。然后入眼的,是那些伏在地上的,零落的,衣衫不整的,死无全尸的肢体。
没有头的人,断了手足的人,一个伏着另一个,是在死亡来到前最后的互相依靠,又有孤零零挨在一旁的,是至死都没有找到依靠。
从吉普车和救护车里走出来的人,除了耿红旗,都惊得呆了。
都第一次看到这人间地狱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一个女军医被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冲入胸膛,弯下腰一阵狂呕。景象告诉她,这个世界上除了天堂还有地狱,如今这地狱活生生地展现给她。
耿红旗的眼是彷徨的,是沉痛的,是无可奈何的,是痛彻心肺的。
他是一名中**人,却非常弱小!
黄芸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从脚到头,都在颤栗。
急救队的人们分不清生存的人或尸,处处大喊:“还有没有人活着?”不放过稍微的发出微弱求救的生还者。
也有生命力坚强的生还者。
“妈妈!哇哇哇!妈妈!”那猛亮的儿啼划破这死亡之域的哀寂。
急救队的人朝这突如其出的声音的来源飞跑过去。
他们也跟着跑了过去。
那不远的地方,洒满废墟的铁轨上,竟然坐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半边身子带着血,在硝烟仍未漫尽的废墟里,发出他幸存的生命的沉痛的悲号!
那时那刻,人们也震惊了,这里幸存了一个小生命,孤零零的一个,坐在萧条的铁轨中央,四周却没有其他尸体!
怎么竟然就会出现在这里?或许是濒死的大人们拼了命保全了这条小生命!
有急救队的队员飞奔上前,抢救这个幸存的孩子。
那满目的血丛,根本无从寻找孩子的亲人。
映在他们眼里的都是相同的没有了气息的,渐渐灰败的**。
找不到,什么都找不到!
但是又好像遍地都是!
黄芸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一步。
一名眼中还蕴着泪的急救人员说道:“候车室下面埋的人,没有一个救的出来,我们没有办法搬开那些砖头!”
黄芸狠狠掐住自己的手臂,用力地让自己痛,因为痛了,就不会就此倒下。
这里有太多人倒下,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耿红旗摘下军帽,深深地,深深地,向着这片土地上伏着的人们,鞠了一下躬!又一下躬!又一下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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