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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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宋文堂那双明亮的眼眸,语气轻柔:“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被我吃了不少豆腐。后来,我和他闹翻,他八年不和我说话。我很喜欢他,为了他,我甚至可以舍弃性命。我希望他能回应我的感情,但我也希望,他对我的感情,并不是怜悯,也不是施舍。我只想付出,好好待他,给他最好的,给他他想要的。即使是天下,我也会帮他夺得。”我笑笑,轻呼一口气:“他叫,宋逐阳。”
……
如我所想,他沉默了。
我苦涩地笑笑,忽然很想哭。良久,他轻叹一口气:“何苦……”
何苦?
我为了他,从前世追到今生,他却问我,何苦?
何苦何苦!
“我喜欢他,这是事实。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两者有何相干?我很希望他可以回应我的感情,毕竟至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但我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勉强。他若也是喜欢着我,我自然是高兴的。他若是不喜欢我,我又能如何?难道要我利用权力将他拉上床再把他强暴了,然后借口负责任将他留在身边?这样做不止对不住他,也对不住我自己。又或者,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让他看清楚,再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博取他的怜爱?我做不来,也不想做。喜欢这东西,又有谁说得清楚呢!”我这一番话完全是出自真心,管他有没有听懂,管他有没有用心听,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我心里的压抑,正好,正主现在就在眼前,我不把握好这个机会还真对不住自己。
宋文堂歪过头不看我,语气幽深:“为什么一定得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怎么告诉他?他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我怎么告诉他为什么?!前世,我为了他自杀殉情。今世,我苦苦寻他,好不容易见到他,他却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我一路追随着他,他却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能是为什么?!我一心一意爱他,他却反过来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他为什么!
我咬紧牙关,硬是扯出一抹笑,“这种事,认定了就改不了了,谁是谁非又有谁说得清?人生在世也就短短几十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哪有放手的道理?”
寻寻觅觅,辗转两世,好不容易寻到了他,这次,我死也不会放手!
宋文堂苦笑一声,给自己道了杯茶。举起茶杯,他有些失神地看着杯中的茶水,语气也边地低沉,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是很明了。喜欢一个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付出的,也不止是真心那么单纯。你口里的喜欢,或许只是对一个年长的人的依恋罢了。等了长大了,或许你就不会轻易说出喜欢他的这种话了……”
小?前世加上今生,我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再说我小,就真得闹笑话了。
我不语,别过脸看着茶楼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九年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他,我和他前世就是恋人,却不得善终,今世,我活着只为找到他。然,他不信。即使将证据摆出来,他依旧不信。或许他以为我只是在开玩笑吧,谁会去相信一个五岁小孩说的话?而且还是这种有些……荒唐的话。我该怎么办?难道真要我把心掏出来,让他好好看看我对他是不是真心,他又是如何将我的心伤得透彻!
站起身,我拍拍他的肩膀,强笑着说道:“我得走了。”
朔葵已经带着手下,笑着像我走来。宋文堂起身说道“二爷好。”然后便退至一旁,开始沉默。我迎上前,喊了一声“二哥”。朔葵收起笑脸,有些不悦:“你刚刚去哪了?”
去哪了?青楼呗。
看来我是一直被监视着。也是,身为皇子,我又有多少自由?有什么时候不是在被监视着?为数不多的十几次出宫,要不是有琅铘和栖云护着,我又如何能轻易摆脱皇室暗卫的跟踪,已经无数欲取我性命的杀手?也幸亏琅铘他俩的武功不弱,用不着我出手,我这才可以隐瞒我是杀手的事实。至于灵力……就让父皇继续以为是神力瞒下去吧!
“一直听别人说青楼蛮好玩的,好不容易有机会,我便拖着文堂兄陪我去了。”我一脸深思的样子,“青楼确实蛮好玩的。”
朔葵眯起眼,敲了敲我的脑袋,“这次就算了,下次不准再去!”
我吐吐舌头,乖乖点头。
明着不去,我暗地里去。烟雨楼的幕后老板可是我,我不经常去视察视察会激起民怨的。
把我塞进马车,朔葵又和宋文堂几人交代了几句,便钻进马车在我身边坐下。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献媚道:“二哥,不要坐马车好不好?我不想一回宫就奔去太医院抓药。”拜托!我晕马车晕怕了!再坐下去会死人的!
朔葵挨近了几分,眼底里满是算记,“你可想好了,真要骑马?”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明知是个陷阱,我还是决定往下跳。
朔葵笑出声:“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和我同骑,不然我不放心。”
我再次点头。朔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会不放心?我的骑术在宫里可是公认的,一等一的好手,你会不知道?
刚下马车,一名侍卫便牵着一匹威武的白马出现了。
我默。
敢情这是一早就打算算计我的了?
大队一路向皇宫行进,每走一段路我的脸便黑上几分。第一次,我如此哀怨皇宫如此遥远,为什么?!以前走起来明明很短的路,今天却变得如此冗长。
我骑在马上,朔葵在我身后,一路上,我的怨念指数一路飙升。
朔葵,你骑马就骑马,不要把头搁在我肩膀上老蹭我脖子好不好?就算你拉着马缰,你也不要把身子挨得这么近好不好?挨这么近也就算了,你手不要到处乱摸好不好?!
呜!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一天到晚被揩油!还是敢怒不敢言那种!
……
一回到静夜殿,我立刻扑到白螺身上:“呜~```白螺,我好惨呐!有人吃我豆腐!呜!那人你还是我二哥!”
白螺拍拍我的肩,说了一句话,我顿时无语。她说:“二皇子殿下其实蛮好的。”
我晕!
洗了个澡回床上躺着,刚要睡下,琅铘进来了,告诉我有狂殿情报部的密文。懒得起身,我右手伸出床帐拿过密文,微睁着眼一行行阅读。
“哼哼哼哼。”我笑得很阴险。
密文里说了两件事。
第一:翔渊国太子司马煜即将出使朔夜,庆贺朔夜国国主下个月的四十岁寿辰。
第二:有三路人马出重金欲买司马煜的小命。
琅铘低沉的声音响起:“主子,这笔生意是否接下?”我侧身撑着脑袋,媚笑出声:“去告诉阎欢,从现在开始到翔渊使者离开朔夜,不管是谁,不管要出多少钱买司马煜的命,都不准接!再者,散布一个消息到江湖中去,无论是谁,敢打司马煜的主意,狂殿必追杀其至天涯海角!”
“是!”
哼!
司!马!煜!
八年前夺我初吻毁我荣誉,却在我要报仇的时候逃回了翔渊。这一次,我不好好虐死他我就不叫天水莫离!
一只手撑开在了床帐,我抬头,栖云正朝我微笑。“为什么这么做?据我所知,你和司马煜那小子好像有仇,不是么?”
我躺回去,拢好里衣,笑道:“报仇,我喜欢自己来。”
国主寿辰本不是什么大事,哪用得着太子亲自前来?但是今年不同往时,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连我上头的四个哥哥也变得小心翼翼。
朔夜将立太子,这对其他四国而言也将造成不小的影响。
父皇一直不立太子,就是要看我们这五个皇子有何过人之处,又有谁可以担起这个重任。毕竟,这事关朔夜的兴衰荣辱,哪能轻易下决定。若所立太子明德贤惠,这对整个朔夜自然是好事。若立错了人,毁了朔夜百年基业,那就是上,对不起历代君王,下,对不起黎民百姓的坏事。当然了,若了立了个昏庸的太子,对其他四国而言倒成了好事。
趴坐在荷塘边,我将手伸入水中,引来一群锦鲤,我顺势抓住其中一条的尾巴,捏了捏然后放开。娘亲拍拍我的脑袋,笑出声:“你啊,又调皮了!”我坐直,吐吐舌头,靠在娘亲怀里。“娘亲,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你气不气我?”自从父皇知道我有所谓的“神力”之后,便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而娘亲,也奉旨住进了“莲苑”,我在东,她在西,与我分隔两地。
娘亲环抱着我,与我一起坐在荷塘边的石堤上,轻轻摇晃。“说什么呢?娘亲怎么会怪你呢?我也知道你很不容易,既要完成你父皇的测试,又要和国师以及众皇子斗志斗勇,你能来看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我窝在她怀里,吹着晚风,惬意地闭上了眼。
皇宫从古至今就是血腥之地,父子相残,兄弟相争,皆是为了皇位,为了权力,又有多少温情可言?好不容易有个哥哥关心我,却是抱着那种欲念,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父皇关注我,只是因为我的能力,只是为了他的国家。只有娘亲,是真心为了我好,只有她,才是我的依靠,我避风的港湾。
“娘亲,你想家吗?”娘亲是书香世家,而她的哥哥,我的舅舅,却崇尚武力,是朔夜国的护国将军战尹尧。有这么一个大靠山,即使我做的事有多出格,朝中大臣也不敢多说什么。
娘亲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我想什么你就说什么!”我咧咧嘴,咯咯笑了。据我所知,娘亲自从十四岁入宫之后,十六年了,她从未离开皇宫过。每年的崇德山祭天仪式她也没去,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去了也没意思,所谓的祭天不过是演给百姓看的华丽戏剧罢了。我喜欢这样的娘亲,在我面前,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曾顾忌过什么。我知道,不止母亲是我的依靠,我也是她的依靠。后宫险恶,每个女人都在明争暗斗,一不小心,不是被陷害就是被下毒。而娘亲绝美的外貌,也引来了不少人的妒嫉,若不是有我暗中护着,娘亲恐怕……
我抬起头,“娘亲,我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花灯节快到了哦!”娘亲眼眶有点红,她摸摸我的头说:“不用勉强的,魅儿。后宫之人有太多无奈,出宫?我也想啊!可是……”她摇摇头,“我出不去的,这一世,我怕是再也出不去了。这个皇宫,注定要困住我一辈子!”
“娘亲……”我咬咬唇,小心翼翼地问:“你爱父皇吗?”
她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你知道吗?十六年来,我只见过他七次!只有七次!何来情爱?当初,只一夜,我便怀了你,但是,他却没有上心。后来,你出世了,表现出了极大的才华,他这才想起我。只是几次,他又忘了我。”她垂下眼,满脸哀伤,“后宫佳丽三千,真正得宠的不过几人,像我这样的女人数不胜数,但他又何时在意过?”
原来,她并不爱父皇……原来,她很想离开这里……
我环住她的肩,坚定地说道:“娘亲,再等等!再等一段时间,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魅儿……”她有些不可置信。
我看着她的眼睛,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娘,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但是,再等等!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皇宫,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不是说着玩的,她既然想离开这个牢笼,我一定会带她离开!
娘亲安静地看着我,然后笑着拥我入怀,“我相信你!我的孩子!”
离开莲苑,我招呼一直在暗中保护娘亲的狂殿下属,“这段日子比较重要,多加些人手,好好保护我母亲。记住,即使拼了性命也不准让她受伤!”
“是!主人!”
要出宫,很容易,但是父皇一旦发现就糟了,不止会牵连到莲苑里的众人,连母亲的娘家也会遭创。所以,想要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就是诈死。本来只要安排好人手按计划行事,我随时可以带她走,但偏偏父皇寿辰在即,各国使者都将到来,现在行动必然不妥,看来,只好等到父皇寿辰过后再行动了。
娘亲……
刚走到御花园便碰上了朔葵,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牵过我的手,顺着石道一路慢慢走着。不管他对我做了什么,我都怪不了他。他是我的哥哥,尽管他抱着将我占为己有的心态。他一笑,我就软了,连责怪也变得力不从心。
朔葵的笑,太像前世的叶阳……
“对了,怎么一直没看见你从宫外带来的那个师傅?”朔葵问道。
“啊?”我茫然。
喔!师傅!外公!
“他啊,回山上闭关修炼去了!”那个混帐外公!八年前把狂殿丢给我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了一封信说他无功一身轻,就此逍遥江湖去了!我靠!他逍遥!留我在这吃苦!他这算哪门子的外公啊啊啊啊啊!
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魅儿,你想不想做皇帝?”
皇帝?给我我也不要做!狂殿和冰绡宫已经够我劳心劳肺的了,谁还想去再摊一个麻烦?
“我不要。”我干脆地回答。
朔葵拉着我在一个小凉亭里坐下,摸着我的头发,“我就知道你不想,你这性子我太了解了,你太怕麻烦,也不喜欢追求名利,这皇位,怕是给你你也不会要。”
恩!还挺懂我的!
“二哥,那你想做皇帝吗?”据我所知,朔葵一直在笼络朝官聚集实力,昨天出宫,他也是去见他所提拔的应考书生,其目的不言而喻。但我还是有些开心的,不管是什么事,朔葵都不曾想过瞒我。就像昨天,他也是毫不避讳地拉着我去见了那些书生,毕竟那是他隐藏着的势力。
朔葵看向天际,语气很是坚定:“坐上那个皇位,一直是我今生最大的梦想!”
呵呵。也是,身为皇子,最大的梦想当然是继承父位担下祖业,将国家发扬光大,朔葵会立下这样的志向也是理所当然的。
“二哥,我会帮你的。”四个哥哥里面,我唯一看好的就是朔葵,他的确实个当皇帝的料!
朔葵转过头微笑着看我,“我若登基,第一件事便是立你为后。”
额……
这种事你放在心里就好了你说出来干嘛!我的心脏哟~```
我扯着嘴角,“二哥,我是你弟弟。我喜欢你,但只是兄弟间的喜欢。”朔葵把全身僵硬的我揽在怀里,“我知道。没关系的,我会等到你能接受我的那一天。”
我多想告诉他,那一天是永远都不可能到来的!
朔葵抱着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我难受地推开他,安静地看着他略微僵硬的脸,不说话。
对不起,朔葵。我这心,只能装得下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你。
他看着我,重重吐出一口气,指尖摩擦着我的眉角,“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好吗?”
我的样子……自从八年前被司马煜亲吻之后,我便一直轻纱覆面,平日里也从不去照镜子,所以,现在我连自己长什么样子我都不清楚。
我才刚要开口拒绝,朔葵已经先我一步摘下了面纱。
我睁大了双眼,一时不习惯脸上空荡荡的感觉。朔葵微张着嘴,失神地看着我,眼底里,满是惊艳。我摸摸自己的脸,低下了头。有一个出色的娘亲,我想自己也差不到哪去吧,可是朔葵,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那样的眼神,实在让我心慌。
沉默了许久,朔葵用力地将我再次拥入怀中,“魅儿,答应我,别让其他人看见你的样子好不好?”我哀怨:“难道我长得很难看?”朔葵放开我,抚摸着我的脸颊,使劲摇了摇头,“你的脸若被他人看了去,必然会惹上麻烦。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吗?”他移开手,帮我戴上面纱,“祸国殃民。”
啊?
我恍恍惚惚地回到静夜殿,坐在椅子上想着朔葵刚刚说过的话。
祸国殃民?
奇怪!
拿起桌上的茶杯,我刚想喝下,琅铘却一把夺过茶杯,将茶水泼出窗外。
“有毒。”
嘁!“又是下毒,没创意。”
琅铘走到我身边,低沉的声音一如常时:“是阎欢下的毒。”
闻言,我奔溃了。“又是那个丫头!她怎么还不放弃?!”阎欢是狂殿天邪五老之一,用毒出神入化,但是对我……六年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将我毒倒!可惜,因为有灵力护体,几乎什么毒都对我没用。当初我误食她研制出的新毒药,却一点事也没有,那丫头当时就抓狂了,拉着我又是检查又是追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当时也说不出口,所以就一直保持沉默。就是这该死的沉默,导致她从此立志以将我毒倒为目标,荼毒了我六年!
我翻翻白眼,把琅铘赶出去,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一面镜子。
“唉。”这八年里,我连睡觉都是蒙着脸,自己长什么样我也没去理,镜子?那自然是用不上的。招呼白螺找来一个镜子,我窝到床上放下床帐,小心翼翼将镜子举到眼前。
……
朔葵说得没错,的确是祸国殃民!
但是!这张脸!噢不!谁来告诉我为什么?!这张脸,明明就是天水莫离的脸!!!苍天呐大地啊!这张脸害得我前世不得善终,为什么连这一世都不放过我啊!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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