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正待问罗衣怎么了，却见本来正在发呆的人一个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翻了起来，伸长的手连地上的书都不捡了，直奔衣柜而去。
“你干嘛？”
“回家去一下。”翻来翻去的人连头也不回，手更是未曾停下。
“可是，你应该是明天才回的吧？难道我记错了日子，今天已经是礼拜六了吗？”清如可爱地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
“临时更改。”感觉心里总有什么东西，堵了似的。怎么捅都捅不破，怎么敲都敲不开。就像有什么东西被关住了，直想往外面蹦。
急匆匆的摸出件绿色的裙子，记得是妈妈给买的吧。还是在路过卓尔的时候，这裙子就穿在模特身上，荷叶状的小圆领，下摆缀了几层与裙子同质同色的花边，腰间斜系着一条淡金色的小腰带，风姿绰约的样子。
在试裙子的时候，罗衣妈妈还看着罗衣失了好一会神，嘴里说：衣衣穿上可比当年的妈妈漂亮多了。
那会罗衣还故意拖长了语调：原来我妈妈也是年轻过的啊
“死丫头，越大越没个正形，都敢拿妈妈开玩笑了。“已经迟暮的妇人虽是娇嗔的说着女儿，眉目间却有掩藏不住的落寞。桃花已经开过了呢，春天，也离得远了。
如果一会妈妈见了我，问我怎么提前回家了，我应该怎么说？算了，就回去看看，妈妈没事再偷偷地溜回来便是。
罗衣这么一想，当下就不再迟疑。只是这番翻箱倒柜的动静又把寒烟也给惊醒了。
“要不要陪你回去？”看她这么心急火燎的模样，别一会在路上又惹什么麻烦出什么乱子才好。
“不用，不用。下午你要是没课替我去古代汉语的课上答应一声。”那老头，没办法，喜欢在上课前玩点名这一招。
有一次罗衣也是让清如替她去应名。一堂课讲下来，清如手里就收到了几封传递给她的情书。开头一律写道：美丽的罗衣……你就是我心目中美丽的洛神，你那美丽的酒窝，水汪汪的大眼睛……
真正的罗衣脸上哪来的酒窝？眼睛虽然很吸引人，却绝对算不上水汪汪。寒烟嗤之以鼻。
现在怎么轮到自己了？和罗衣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自己的原则好像打的折扣也就越多。这边罗衣却不管她仍然沉默，对于她来说，直接把寒烟的沉默理解成同意的本事向来是擅长的。
弯腰往脚上随便套了双藤编的拖鞋，一句再见还在屋内清如寒烟的耳边飘荡着，人却早已经在楼下，去的远了。
清如将头伸出窗外，只看见罗衣淡绿色的背影，乌黑的马尾，灼热的阳光直刺的人眼睛发晕，清如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慢慢的变小，变小，再旋转凝聚成一条光与影的通道，而罗衣，她和寒烟的罗衣就在这光影的漩涡中，渐行渐远……
再将眼睛转回屋内，恍若就已经是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来回转换了似的。半晌清如说：罗衣，真爱她妈妈。
怎么能不爱呢？在罗衣的心里，早已认定妈妈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为了救差点被卷入车轮下的自己腰被撞伤，也许就是另一种结果。
那年罗衣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吧。年纪虽小，可是比同龄人却贪玩好动。别的小朋友都会乖乖的在幼儿园等着爸爸妈妈来接，偏罗衣不肯。还拖着另一个小朋友，偷偷地藏起来，再跑出去在外面瞎玩。
事情就是那样发生的吧。
可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糟糕的结果，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假如，可以让自己重新来过。
圣城大学隔罗衣的家雍宛豪庭其实不算特别的远。当然，这是对家不在本市的同学来说。
说近其实也不近呢，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妈妈的悲哀，无谓的等待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爸爸原来在外面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的？
好像就是在初二的时候吧。那天放学后和好朋友艳子约了骑车走另外的路回家。那是一条新开出来的路，连通海滩，路边植满了高大的芒果树。
两个人一路又笑又闹，在经过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艳子却拿手轻轻地推了推她，带了些迟疑带了些困惑：罗衣，那个人是不是你爸爸？
那一刹那，罗衣真希望那个人不是。即使她的爸爸早出晚归，她都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可那个人却明明是的。他穿了铁灰色的衬衣，领带略略的松开，西装随意地搭在手上，头上的头发一丝不乱，而他的皮鞋也光亮的一尘不染。身边是一个妖娆而妩媚的年轻女郎。她一边笑一边附在他的耳边说些什么，而爸爸那样的微笑，耐心和温柔的倾听着。罗衣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他那样对着妈妈笑过了。
曾经很自然的接受同学羡慕的眼光：
“罗衣，你爸爸好年轻好帅哦，你妈妈好温柔好有气质。”可现在罗衣真痛恨这句话。
“不是啦，你看错了，我爸爸现在在上海出差。昨天才打电话给我，说他一个礼拜以后才能回来，他还在电话里让我照顾妈妈呢。”罗衣收回目光。
“是吗？可是真的很像呃。”艳子带了些疑惑。
“你眼镜又该换了啦，快走吧。晚了太阳就全部下山了，那时候的天空，没有夕阳，没有被染了颜色的云彩，就只有路灯给我们看了。”
那天本来兴高采烈就变得很无精打采。回到家早早的就找了个借口躲进了书房。总觉得背负了什么，觉得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情似的。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总是不大敢看妈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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