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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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中总凝结着挥散不去的惨淡,我于闺中十指交织,凝神忘怀地弹奏着二娘单传的那首思愁重重、情深脉脉的《菡萏心》。如泣如诉的一句“少时杨柳依依,相许莲心,与君共赴九重霄;弹指雨雪霏霏,怅惋白头,半生缘尽事事休。”每每催人泪下,泄露了二娘同为女儿家的断肠情思,引起我一心悱恻。
三月时间转瞬即逝,我终在二娘——那位这个家中唯一亲我、疼我、视如己出的女子的日日探看与陪同下,度过了从最初无底洞似的恐惧思念,到如今的平心静气的那如世纪般漫长的一月,并尝试着融入这个全新的世界,宛如新生婴孩般摸索探查着新环境。
这还是一个人治的封建社会,说中文,尊礼守节、男重女轻等习俗思想与中国古代极其相似。朝名“兴”,当朝皇帝名阮翱秦,号硕成。少年登基,推算着今年也已过了不惑之年。膝下有十来位皇子,九位公主均已出嫁。周边还有许些大大小小的国家,只是我无心去记。
又经两月苦学集训,如今的我已粗略涉猎礼教诗文、琴棋书画,虽不如诗画那般杰出,但已然达到了大家闺秀的标准。我却在忖度:双腾悦应早已打定主意将我作为政治筹码嫁入宫中。我是否该未雨绸缪,早作打算了?
“大小姐,轿子已经备好了。”小翠从门外走来。
把目光从镜中移开,我微微颔首,婷婷起身踏出闺门,出府入轿,小翠规矩恭敬地跟在身后。
正逢阳春三月,国都京城繁花似锦,人烟市肆、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仿若在向谁炫耀着京都的昌盛灵气。
玉手拨开轿中窗绸,我深深呼吸着府外清新的空气,顾盼着淳朴恣意、其乐融融的民间生活,不可言状的畅快油然而生。低眉却见小翠紧紧跟在轿边,却又觉得自己宛若一只高飞的风筝,挣脱不开引线的束缚,一丝悲哀渗入愉悦的心情。
轻叹着,却再无赏世之情,我端坐在轿中瞻视轿帘,捉摸着如何让小翠亲带我逛遍京都,熟悉地形。
华轿颠簸着在路上缓缓前行,隐约能听见百姓们唧喳的议论声。我再次探开窗绸,撞见百姓们的指点,大方地朝他们嫣然一笑,却见忽从远处跑来一人,朝路边的百姓们说了些什么,百姓们便齐齐跟着他往前跑了去。心下好奇,我眯起眼:“跟上去看看。”
小翠领着轿夫随着人潮涌上了前,停在了一户民宅前围成厚厚一圈的围观群众中。轿前的两名家丁摆出相府家仆的身态,骄纵地拨开人群,将轿停在了最前端。小翠为我拨开了轿帘,便又退居一边,前方视野已豁然开朗。只见焦距处鲜血淋淋地平躺着一位壮年的身体,一位老妪正扑在其上放声哀嚎。
我侧身吩咐:“小翠,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小翠颔首离开,不久就回禀了经过:“听闻这户人家的这位壮男上屋顶修补漏瓦,不慎从屋顶摔下,才成这副样子,老妇是壮男的老母。”
我点点头,正想下轿,却见一袭灰影翩跹而下,一位手握玉箫的布衣男子迎风而立,伟岸的身材在风中显得高情逸态,玉树临风,潇洒不羁。他微皱眉头,俯身探查,似乎是位大夫。
我收回脚步,既然专业人士已到,我也不必凑这热闹,免得惹上麻烦:“小翠,回头。”
轿头应声调转,没走多远,却听一阵痴痴愣愣的喃喃自语却如魔音穿过纷攘的人群,穿透橙桔高雅的轿帘,直入耳中:“豆子,儿呀,快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流了这么多血?来,阿娘给你擦擦……”
“媳妇儿快回家了,你倒在地上也不怕被她看见?还有小豆子,在里边哭着了,豆子还不快起来!”
“阿娘把衣服缝好了,就等着给你去锦州时穿呢,跟娘去看看,好不好?豆子,豆子……呜,豆子,回娘话啊!”
“豆子,豆子……”
“豆子……”“妍妍……”“豆子……”“妍妍……”“妍妍、妍妍……”
“妍妍,妈妈织的这件毛衣好看不?妈妈给你穿上好不好?”

“怎么又忘记喝牛奶了?妍妍,牛奶要多喝才会更健康漂亮!”
“我们家妍妍真漂亮,舞跳得又极棒,眨眼也都亭亭玉立了,什么时候给妈带个东床快婿回家?”
“妍妍乖,不哭。答应妈妈,要代妈妈幸福,好不?”
“妍妍……”
“妈……”我低吟出声,热泪盈眶,“妈妈……妈妈……我代你幸福,我一定会让自己幸福……妈妈……”
“豆子,你睁眼看看阿娘啊,豆子!”哀绝的声音再次冲入耳中,显然男子已宣判伤者无救。我慌乱地急喊:“停轿,停轿!”
轿还未停稳,毫不理会小翠不解的目光,我端起裙摆急走下轿,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快步而至樵夫跟前,宛如重回医学硕士之身,冷静地俯身细查。
伤者心率极快、脉搏细弱,昏迷不醒;压迫前臂和下垂前臂时,手背静脉均无怒张鼓起;压迫指甲背部,放松后三秒却见紫色,确诊为低血容量性兼创伤性休克。
我抬起头看向老妪,握住她的手给以安慰,坚定地说:“奶奶,运气好的话,他还有救!”
众人顿时惊愕地望向我,僵持不下的三人也暂将目光向我聚集而来。
“什么?”老人豁然抬头,“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能保证,仅仅只是有希望而已。”我回答着,“你是他母亲,血型应该能吻合,我需要你的血。”
老人眼睛一亮,忙回:“行,把这老骨头所有血都给他吧,只要能救活豆子!”
我轻轻一笑:“不用你全身的血,一些就够了。”
男子走向我,不可置信地发问:“血型?他已经快没了呼吸,真还有救?”
“嗯。他应只是因剧烈撞击、大量出血而导致低血容量性兼创伤性休克,抢救及时的话应该能救得活。”我应声着毫不客气地吩咐,“你是大夫?身上可有针管?”
“有。”男子往怀里一掏,一张羊皮内,针、刀等古代医用工具样样俱全。
他是动脉大出血。我撕下身上一角绸缎,在静脉近心端用力绑住打了个死结:“我不知你们怎么止血的,总之你要尽快将他的血止住并止痛、抱扎、固定。”
“小翠,快找地方给我打盆冷水,并拿面巾来。”我又指着两个家丁道,“你们过来,你帮我把他下肢抬高一些,你把他头部放低。”说着我再次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他的腰带撤下,并把他的上衣撕下,伸手摸上他的胸膛,“还好,肋骨没断。”
男子的医术似乎很卓越,不一会儿便将他的血止住。小翠也已将冷水打回。我将面巾浸湿后打上他的额头。我拿出男子的针和细管,指挥他道:“帮忙输血!”
输血过后,我又令人配制了生理盐水给他注射,忙碌了许久,樵夫的心率才渐渐平稳。而后我几乎将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抢救他上,终于在日落之时宣布保住了他的性命。但由于他还未完全度过危险期,我又细细交待了后续工作。男子则递给老人许些银两:“拿着吧,好好照顾他。”
稍稍放松的我微微抬眼看向他。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头与我四目相对,朝我倜傥一笑。我这才看清了他的面目。剑眉星目,眸子清澈,鼻梁高耸,让我有些看呆了眼。
在老人的千恩万谢中与男子双双漫步离开,任听身后掌声如雷四起。我舒心地微笑,抬眉对上男子似笑非笑的目光。我不由脸一红,朝他吐了吐舌头。他温润一笑:“姑娘好生医术,不知在下可有幸请姑娘至千寻阁一叙?”
我抬头看看天色:“不好意思,天色已晚,小女子必须回府了。公子请留步。”点头转身,小翠闻言自觉地前去备轿。方欲行,右手却被男子情急之下握住,又感冒失地匆匆放开:“姑娘,在下安洛东,敢问姑娘……”
“安公子,”我转头止住他的话语,“小女子身份实不便透露,有缘千里来相聚,若你我有缘,改日自当把酒千寻阁,今日还是就此道别吧。”
我微微一福身,入轿回府,叹了口气,今日无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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