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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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一路上,鹃子的脸都拉得好长,气呼呼地一句话也不说。歆玥知道她是生气自己不听劝告,执意要买下这枚印章。她心里到没什么,看到鹃子这副样子,只是暗暗觉得好笑,索性也不自讨没趣,任由她在一边生闷气。
一直到吃了晚饭又洗过澡回来,鹃子的脸还是臭臭的,丝毫没有云消雾散的迹象。歆玥有些不安了,耐心等着她把东西收拾好,这才笑着推推她说:“鹃子,还生气呐?”
“我生什么气呀!你大小姐家里有钱,愿意上当受骗,和我有什么关系!”鹃子虽然肯开口了,可是一开口就语气不善,狠狠刺了一句。
“哎呀,你还说没生气呢!就算我什么都不懂,也许傻人有傻福,还真被我蒙到个宝贝呢。我爸爸就喜欢收藏这些东西,我买来是想送他的。你到底听过不少讲座,帮我看看,这东西到底怎么样。”歆玥摇着她的胳膊,似娇似嗔地笑着说。
“哎!现在再让我看,不是太晚点了吗?再说我也没研究过金石名章。不过你连价都不还,肯定还是吃亏不少。”鹃子叹了口气,似乎心软了,终究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伸手接过了歆玥递来的印章。她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几遍,终于轻轻点点头说:“要让我看,可能确实不错,不象是仿造的鸡血石。没准还真是傻人有傻福,你这个假行家运气好,被你淘到宝了。”
歆玥看着她的脸色由阴转晴,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故意想逗她再多说一些,好让她彻底忘掉刚才的不快。她索性凑过来,用手指指印章底部的篆文说:“哈,有你这个半吊子行家的鉴定,我心里就更有底了。我还有个问题请教,你认识这几个字吗?我可是一窍不通。”
歆玥送的高帽和虚心请教的态度真起了作用,鹃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有些得意地瞥了她一眼说:“这可难不倒本姑娘。你看好了。”她边说边欠身从桌上拿起一瓶碘酒,倒了一些在旁边的搪瓷盘中,然后把印章在碘酒中蘸了蘸,拽过一张白纸,把印章重重地压在上面。等她再抬起手来,白纸上已经出现了淡淡的字迹。
她们两个把头凑在一起,有些好奇地盯着纸上四个笔画纤细、挺拔秀丽的字。歆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鹃子吐了口气说:“这是小篆,刻的是听泉居士。”
“听泉居士,听泉居士——”歆玥喃喃念叨着,心里却在猜测这是什么骚人墨客起的附庸风雅的名字。
“别琢磨了。”鹃子拍了拍她的胳膊,指着她桌上的针盒说,“你不是要在我身上练手吗,还磨蹭什么。再不开始,我可要看小说,不伺候了。”
“好好好,马上开始,马上开始。”提到复习针灸考试的事,歆玥不得不把印章暂时放到一边。她匆匆把印章放在桌上,拿出针盒中的梅花针,就着鹃子刚才倒出的碘酒开始消毒,抬眼看看鹃子,竟是一脸大义凛然奔赴刑场的悲壮神情,忍不住扑哧一笑说:“怎么?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逗你的!”鹃子也咧嘴笑了起来,但是很快又收住笑绷起脸,装出严肃的神情说,“好,不开玩笑了,我这个考官可要开始考试了。感冒刺哪几个**位?”
“是风热型还是风寒型?”歆玥略一思索,皱着眉头认真问。
“这么热的天,当然是风热型的。”
“嗯——,”歆玥想了想说,“那主**刺液门,配**刺印堂、合谷和少商。”她边说边用右手握住针柄,伸出无名指和小指将针柄牢牢压住,又把食指压在针柄上面,小心翼翼地把针顺着掌骨间隙刺入液门,左右捻动几次,又小心翼翼地拔了出来。
歆玥针灸的时候,鹃子不时低头看看摆在眼前的**位图和笔记,认真核对她的操作。虽然她在中药学院,和歆玥学的针灸主修不同,可是基本的理论和常识还是相通的。看到好朋友动作熟练,一气呵成,她心里也不禁暗自赞叹。等到歆玥扎完了这一组**位,她又翻翻笔记,随便挑了几个病症考她,还特意夹杂了非常见病想故意刁难她一下,谁知她竟回答得丝毫不爽。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鹃子终于合上笔记,看着脸上挂着汗珠的歆玥说:“好,我这个考官你算是通过了,看来我这顿必胜客也是跑不掉的。”
歆玥欣喜地笑了起来,一边给针具消毒一边说,“得,我要是考好了,你就是大功臣。好了,不搅扰你看小说了,我也要再看看笔记。”

深夜,对面下铺上鹃子早已在呼呼沉睡,歆玥这边还亮着一盏小台灯在挑灯夜战。她侧身躺在枕头上,双手仍举着笔记本,可是头早已经昏昏沉沉,眼前密密麻麻的字也模糊不清了。她颓然揉揉干涩的双眼,抬手关了床头的台灯,把笔记放在枕边,翻个身准备入睡。迷糊中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了笃笃的脚步声,那条既熟悉又陌生、散发着霉味的通道又出现在眼前。梦,下午刚刚猜测过的那个梦又出现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沉睡还是仍然清醒。如果仍然清醒,为什么会做梦呢?如果已经沉睡,她为什么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呢?她用力闭闭眼睛,无论是睡是醒,她只想更深地沉入这个梦境中,不受任何打扰去探究梦中的神秘。
她的脚步清晰却缓慢地顺着通道前行,目光扫过身边一个个幽暗、空空如也的牢房。就快走到尽头了,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寂静中仿佛能听到胸腔中传出的那有节奏的咚咚声。他果然在那里,那个她一无所知的清朝男人。她又用力闭闭眼睛,好象生怕象往常一样在这关键时刻被惊醒。
这次的梦果然有了新的进展,她感觉自己竟然象鬼魅一样不受阻挡,莫名其妙飘进了这牢牢锁住的铁栅栏。那个男人似乎被什么惊动,突然放下书,朝她这边望过来。她看到他猛然瞪圆了双眼,苍白的脸上泛出异样的潮红,呼吸也急促不稳起来。“歆玥——歆玥——,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略带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在空寂中回响,掩饰不住满含的巨大惊喜和巨大伤痛。
多奇怪?他竟然认识她,知道她叫歆玥。可是他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呀。这陌生人此后的举动更加让她吃惊,因为他一下子从木板床上跃起来,冲上几步,把她紧紧抱入怀中。他抱得那样紧,她在一瞬间连呼吸都无法顺畅了。歆玥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的,可是她竟然一动不动,在最初的惊骇过去之后,还把头紧紧贴住他的胸膛,感觉到他擂鼓般的心跳,心里充满了一股混合着酸楚的喜悦。这个陌生的怀抱为什么这样熟悉,这样让她眷恋,仿佛已经依偎了几千几万年,一旦贴合就再也不愿离开。
“歆玥——歆玥,”那个男人的下巴在她发顶上轻轻蹭着,喃喃在她耳边低叹,“被带到宗人府以后,我一直懊悔没能见你一面。其实我在这世上已经时日无多,何必再象以前一样顾忌什么呢。没想到上天竟然待我不薄,不愿让我带着遗憾赶赴黄泉,居然还给我个机会见你最后一面。”
歆玥正在琢磨着他的话,却莫名其妙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幽幽地说:“那你现在见了我最后一面,就没有任何遗憾了吗?”
抱着她的双臂突然变得僵硬起来,过了一刻她才又听到他痛楚喑哑的声音:“当然不是,放弃了我唯一爱过的女人才是我此生无法弥补的遗憾。如果我们来世还有缘再相遇,我一定会这样牢牢地抱着你,无论怎样也不放手。”
歆玥听到了自己压抑的、几乎是悲痛欲绝的低声哭泣,眼前的一切也确实在泪水中变得模糊起来。不行,她一定要问问清楚,否则,心中重压的难以抗拒的悲痛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动了动双手,刚想推开他张口发问,眼前微弱的烛光突然消失,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
她猛地张开双眼,黑暗中还是宿舍里熟悉的床帐,对面隐约传来鹃子平稳的呼吸。梦醒了。她心里有无法抹去的怅然,似乎梦中的悲痛已牢牢占据她心中,无法在这瞬间轻易忘却。她刚想把梦境好好回忆一遍,铺顶突然有道微光倏地闪过,把她吓了一跳。她急忙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扭头朝窗口的方向望望,却猛地发现光芒是从床头桌上那枚印章中发出来的。半透明的鸡血时正在不停闪烁,象手电筒一样发出微弱的光芒。她有些诧异也有些害怕,第一个反应是把鹃子叫醒。可是犹豫了几秒钟,她强压下这个冲动,望望仍在熟睡的鹃子,象做贼一样把印章一把抓在手中。拿近眼前她才发现,印章不止发出阵阵光芒,原本浮在表面的片片云雾状红团也象万花筒一样在急速旋转着。她的目光紧随着片片鲜红的云雾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渐渐变得头晕目眩起来。她感觉自己就象失重一样变得轻飘飘的,被一个巨大的磁场吸附着,卷进了无边无际、流光溢彩的旋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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