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一百五十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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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一行人自中陶抵达洛门。不过因为带着个女人,寨拜见老爷子徐宠,只让一个弟兄带着刘武交予他的蜡丸密信回去复命。
请老爷子做主再抽调些人手配合行动,半日后,这个弟兄带回老头子的话——“知道了”。
葛彬稍稍有些遗憾的是老爷子并没有告诉他东边的情况,只说刚刚从武威那边返回,人手不足,让他们自己去探寻。
好在有薛翠香加入,刺探情报很方便。
一路所经村舍城池都由这个女人出面,麻子与故意将头发散开蓬头垢面敛去艳丽的薛翠香两人穿着流民才穿的肮脏衣服,扮成逃难百姓步行前往。
虽然那些属于高层才能知晓的最新凉州战报越往东走越是稀少,可东边的情报也随着深入敌境而越发清晰,到冀县城外十几里一处山村,他们得到的消息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据说,冀县那边漫山遍野到处是魏军的军营,战马就像洪水肆无忌惮横流。
“他们有多少人马?”葛彬下意识问道。女人摇摇头道,“山村百姓哪里顾得上这些,他们只是在清晨山上砍柴时在悬崖上窥见魏军骑兵操练人马,只有我去趟冀县才能知道具体人数。”
葛彬稍稍犹豫,连忙道:“嫂子您别开玩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凡这些军事重镇周围都是禁止通行的,就算进去了也不得擅自离开。”
难怪西边仅仅到洛门就不知道东边的消息。
众人在次日清晨抵达百姓所说地悬崖,委实能偶尔看到魏军骑兵操练。但那是边缘末梢。又有黎明薄云笼罩模模糊糊一团,实在看不清到底多少人,总之数量巨大。
顺着东南风,山谷里到处是嘶吼狂啸的魏军官兵,虽然只要太阳再升高些、气温再高些。这些精神振奋的狂吼会变成哀鸣、埋怨、牢骚,可此刻一声声咆哮怒吼让葛彬发。
酷热总会过去。
这些兵终将会兵临凉州镇压“叛乱”,天知道那边能不能抗得住,难怪姓刘的急着要他做这件事。罢了,能成便成,不成也不怨他。
带着弟兄们和薛翠香,葛彬迅速离开冀县。折道向南,赶赴目的地。
……
六月三十日黄昏,西都。
退到六月二十八日。那日地婚礼极其浩大,整个莫洛羌部数万种民全部参加,加上西平汉部各豪族首领,各羌部酋豪也委派人马带来牛羊的物庆祝。
那天。是个混乱的时刻,整个西都都弥漫着炙烤羊牛肉美味气息。一坛坛芬芳的高粱美酒被开启。
这里有个小插曲,就是刘弘问刘武可否恩赏那些跟着他投降刘武但又不肯为刘武军卖命的陇西军士一点酒肉吃食。
这个要求稍稍过分了些。身为刘武心腹爱将兼近侍的周大指责刘弘不懂分寸。
“给这些动不动就逃跑的混蛋吃?你自己能有酒有肉吃就该庆幸我们将军地大度!”
陇西兵逃跑乃是常事。这段时间西都外围的各羌部经常捕获逃兵,送回西都交予刘武发落(讹赏钱)。
领了赏钱离开的羌部是笑容满面。而处置这些逃兵,刘武可是头疼得很,杀吧……留下恶名,西平刚刚依附人心未定,太过残忍容易让百姓厌恶。不杀改杖责,轻了……下次还有人敢跑,可重了……爬不起来,白白多了个靡费米粮地。最后是老家伙尹璩自请主持处理,效果还行,可还是有逃跑的。
至于刘弘,他是魏国降臣且与刘武一样同是汉室遗脉,有宗牒可证。
汉室遗脉,才能过人,无论尹璩、蒋涭、还是刚刚加入刘武阵营的诸葛显对刘弘都分外敬重。可周大对文人颇为不屑,何况这小子身为汉室遗脉却跟那些卑劣小人(比如刘)一般辅佐险些灭亡汉室的曹魏敌国,不知廉耻。
周大对刘弘态度一向不好,刘武也屡次喝斥这个粗鄙汉子,这次也不例外。
“黑子,你住口!”
刘武将周大地话喝断,转身向刘弘道:“我知道了,就让明义陪你你去办。”
刘弘含泪千恩万谢。
这天,被俘的魏兵也有酒肉吃。
肉食有限且酒水也是那些羌人带过来地不及高粱美酒甘醇的奶酒。不过自此日后,陇西降军逃亡事件陡减,每日清晨黄昏为刘武军筑城种地锄草地据说也稍稍勤快了些,此是后话。
回转到六月三十日下午,临近黄昏。
莫洛家那个小姑娘到达西都地当日(二十五日),刘武恪尽夫职,此后的几天刘武每天晚上操劳辛苦。刚刚成为小女人食髓知味地丑丫头也几乎整天腻着纠缠她的男
羌部女人热情如火,害得刘武无暇顾及那些政务,蒋涭去了姑臧调阅整理凉州图籍资料,西都事务若是只靠刘弘、尹璩两个魏国降将实在不能让众人放心,亏得诸葛显的及时加入。但还是积攒下一些军政要务,是连诸葛显也不敢擅自主张的。
诸葛显也是初来乍到,许多照例蒋涭是不会拿到刘武这边请示的东西也拿来了,诸如购买废旧铜铁等物重行冶炼制造兵器花的开销账目,诸如,这次婚礼上的花费。
刘武稍稍对此事表示不快。
“明义,”刘武苦笑道,“要是没什么必要,这些事情下次你自己决定就行,你整理好送份总账目就好。”
诸葛显一脸为难:“侯爷,我军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钱粮支出,属下不敢擅自做主。”
“没事,我信得过你。”
诸葛显将那些琐碎杂事挑拣出,剩下的公文刘武也花了几乎整个下午处置,直搞得头大如斗。
这些文扎中间有份关于上次战役中那些魏国犯人的。
刘武看到这份文扎后对一旁站立地诸葛显道:“明义。你来看看这个东西。”
诸葛显看了又看,然后小声道:“侯爷,有什么事情嘱咐小子?”
“你觉得羊暨这个人怎么样?”
诸葛显想了想道:“小子观此人气质安详,虽然伤患缠身,亦不失体统尊严。”
诸葛显四日前奉命跟尹璩巡视了解西都情况时顺便去了趟大狱。在那边他看见那个病怏怏还要坚持跪坐,不肯失了士大夫体统的倔头儿。亏得恢复情况还好,华典跟那位魏国的老医师联手,总算将这小子的小命保住了。被俘的魏国老医师是彭城樊阿地弟子名唤陆松,老家伙在得知华典出处后乐的胡子乱飞,华典也恭敬的称老家伙一声师叔。
“恩,那你可知道。我怎么对待这人么?”刘武继续问道。
“小子知道,”诸葛显恭声道,“说服此人毫无可能。侯爷您的处置再好不过。”
徐鸿建议刘武将此人关押就跟牵弘一般优待但不审、不问、不劝、不理,尹璩赞成,刘武想了想,同意。不过徐鸿那人狠毒过甚。刘武不敢全信,尹璩那人为臣不忠。又贪财多机变,刘武也不敢全信。宗容在这件事时不在西都。蒋涭谨慎有余急智不足……其他人等耽于军务,也对这些漠不关心。后来刘武也将此事忘了。

现在诸葛显加入,又正好想起此事,不妨听听他的意见。
“明义,你觉得我能得到此人效忠么?”
这个问题似乎冒失了些,诸葛显稍稍想了想,低声道,“侯爷,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可能。”
“哦?为什么?”刘武微笑,望着这个正迅速成长的小子。
“侯爷,羊暨是不能指望的,他地家族在魏国显赫无比。小子听说他的叔父就是大魏闻名遐迩的中军将军羊叔子。”
“可是,他地族叔刚刚吃了败仗,羊氏家族难免不被牵连,不是么?”刘武故意问。
“羊家势力庞大,小子听说前大将军(司马师)遗孀羊夫人就是羊琇的亲妹子,碍于亡兄的颜面,晋公应当不可能过度处置羊琇,何况,”诸葛显微微迟疑又补充道,“小子听说魏国中扶军司马炎对此人恭敬非常,此人当为司马家的心腹近臣。司马家不可能为这几千人马生死便自斩羽翼。”
这小子……很好,很好!果然颇有乃祖遗风。刘武点头嘉许,内心深处更是大大松了口气。他一直忧虑宗容一个人忙不过来,有诸葛显为他提点出谋划策明辨真伪,至少他不必担心被那些因势而不得不降伏自己地魏臣被魏国劝说阵前倒戈设下诡计谋害。
“对了侯爷,小子突然想起有件事情要禀报您,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提到羊暨,诸葛显险些将此忘了。
“但说无妨。”
“是关于牵将军的……”
……
牵弘,刘武自从西都攻陷后,一直没空理会此人,后来战役打响后也无暇理会。
反正此人家眷都在陇西,以常理无法说服。如果不是诸葛显说此人在牢中振衣弹去灰尘,衣服也要狱卒每隔几日便更换,刘武根本不会理会这个小小细节。
徐鸿尹璩等人难道没注意到么?或者,根本不打算告诉他?
希望是前者,他们毕竟也很忙,但刘武心中还是很不愉快。
黄昏时分,刘武轻装简从,在刘魏和诸葛显随侍下,进入大牢。
隔着粗壮地木栏杆刘武再度看到牵弘。
牵弘正跟那个十五六岁变态小子莫二以水代酒对饮作乐,对狱卒的提醒置
,不理会刘武。
“姓牵地,你活腻了么?我们将军亲自来看你,你就该磕头谢恩。”狱卒暴怒,大声斥骂。
刘武挥挥手,让狱卒住嘴。
“牵将军,久违了。”刘武轻声和悦道。
虽然夏侯将军死在陇西洮阳城下,刘武曾经痛恨此人,可时过境迁,看着如今沦为阶下囚地牵弘。竟恨不起来。
反倒生出许多悲悯感受。
牵弘没说话,端着水碗一直沉默着。那个被关押着稍稍憔悴的美貌俊俏小厮莫二,倒是识趣得很,跪下不敢抬头。
好久,牵弘才一直端着地水碗慢慢放到嘴边。一饮而尽,长长一叹,幽幽道:“刘武,你来做什么?还想说服我么?你知道,我是不可能降你的。”
是不可能降还是不敢降……刘武很想这样直接发问,还是忍住了,对身边的狱卒道:“你去把那个人先带到其他牢房。留下钥匙,暂时不用你伺候。”
狱卒为难道:“可是姓牵的根本不让我靠近那个小杂种。”
“你才是杂种,我是不许你碰她!你这个只知道欺负弱小的混蛋!”牵弘突然大声道。
莫二这个小子。单论样貌地确与美女相差无几,也难怪这色迷迷的狱卒心生歹念。
“牵将军,我不会让人动那小子一根手指头。”
牵弘犹豫再三,轻轻一叹:“罢了。她只是一个柔弱孩子,要是可以。你能让她离开牢狱么?”
“大人……”莫二微微仰头泪眼汪汪望着牵弘。
牵弘有万般不是,可牵弘对这个小子是动了真情的。刘武微微感慨:“好吧。如你所愿。”
……
陇西襄武。上谷都尉马隆临时宅所,牵秀儿满含热泪。且歌且舞。
“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
女孩儿娇嫩歌声,妩媚撩人。马隆也无复之前的矜持沉稳,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哈哈大笑。身边,那许多的邓忠派遣前来的陇西歌伎侍候着这位帝国兵力最强的都尉,劝酒地劝酒,其余女子拨弄胡琴羌曲,也有许多陪着牵秀儿歌舞的。
“大人,牵小姐好像对您有好感呢!”一个稍通文墨的歌伎一边劝饮一边笑眯眯道。
“哦?我怎么不知道?”马隆涎皮赖脸地在这女子怀中摸了一把,笑嘻嘻的。
“哎呀,大人您坏死了,只会欺负人家。”女人娇羞无限,虽然对她们而言这种事情再平常不过,仅仅是逢场作戏。
此事便被草草盖去。
君子阳阳,马隆又怎不知晓牵秀儿已有顺从自己的意思,可这女人父亲落入敌手不知情况到底如何,马隆也不敢胡闹,生怕惹出祸事。
就这样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马隆只喝酒跟那些女人调笑却绝不搭理牵家女孩儿,至多看着牵家女儿且歌且舞,露出那一截截动人心魄细腻滑嫩妩媚的肌肤。无论美貌或者纯洁,无出此女,那些满面脂粉故作娇怯妩媚地女人们不过是群星拱月,将这可怜女子烘托得更加美丽。
衣服好少,好透明,好诱人……
马隆终于醉倒了,呼呼大睡。
女人们也收敛欢笑,一个个默然或坐或站,不知如何是好。
牵秀儿也止住歌舞,眼中凄美哀婉,向周围几弹琴拨曲的女子看了看。
这些女子并非邓忠派遣地,乃是厚金重赏收买那些歌伎混入马隆府的,她们都是前任陇西太守牵弘地家伎。
这些女子将发簪解下,又将身边香囊等值钱物事交给那些歌伎,女人们千恩万谢离去。
最后,只剩下牵家地女人们。
“小姐,”一名家伎颇为为难的小声对牵秀儿道,“您这样是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委屈什么?”牵秀儿凄然一笑道,“他可是上谷都尉,地位官位都有。”
“可是他只是个门客出生,卑贱无比,再说了,他已经有了夫人,您现在委屈自己太可怜了,您家累世为官,怎么可以与此人……”那名家伎说不下去了。
牵秀儿闭上眼,泪水滑落粉腮,她何尝不懂。
门客,区区一个门客,而她祖父名震天下为曹氏屡建奇功,就算父亲有此大过,也罪不至死。
可,连曹氏都不能自保,司马家可不会念及那些所谓地功劳,牵家的未来已注定像寒风中的残烛。
“我意已决!不用劝我。”六月三十日那一夜,落红残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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