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灿烂如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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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性就是说意料之内的往往在你做好准备的时候没有发生,而意料之外的往往又在你的措手不及中发生了。酒吧中基本上每天都会上演美女被牲口骚扰然后另外一头牲口拔刀相助的八点档剧情,但今天的隐楼酒吧却绝对没这么俗不可耐。
冷美人掏出一块丝巾擦拭高脚杯中溅射出来的酒渍,动作轻缓,然后抬头瞥了眼依旧死撑面子拦在她面前的始作俑者,就在她有所动作的时候,周围几个想要表现一下古道心肠的毛头小子已经做了出头鸟,朝那壮汉嚷起来,结果那壮汉对这女人没啥底气,对这群起哄的小兔崽子倒是一点都不手软,身后一群都差不多彪悍的哥们一哄而上就把那几个噤若寒蝉的热血青年推攘出去老远。
一身与酒吧氛围极不融洽装扮的冷美人正眼都没有瞧那几个吓得抖索的青年,向前踏出两步,出其不意间一个侧摆上扬的迅猛肘击便将那壮汉杀了个踉跄,起码一百七十几斤的汉子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让酒吧看热闹的爷们一个个瞧得触目惊心。
这一手显然不是寻常女人那种绣花枕头式的防狼术所能媲美。
不等那汉子表示什么,冷美人颇得理不饶人地趁势追击,闪电一腿揣中这可怜蛋的腹部,庞然身躯竟然直接甩了出去,本就拥挤的过道顿时乱成一片,她这一腿毫无花哨可言,只有纯粹的速度和力度,别说是女人,就算是一般爷们都踢不出这一脚。
别说是那几个准备英雄救美的青涩小子目瞪口呆,整间酒吧的人大多都是瞠目结舌的状态,见过美女做小鸟依人状撒娇装嫩,还真没见过如此强势彪悍的大美女,二话不说就把一个大爷们踹翻在地。远处的陈道藏和商朝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这女人够味。
融子瞥了一眼,耸耸肩,继续喝酒,他对女人的兴趣自然是比不上酒的。
隐楼的办事效率还算凑合,在冷美人轻松摆平主要肇事者后就出动了一批保安,护着她离开二楼的club,这种阵势一摆出来,那群原本想要替哥们报仇的牲口也都一个个识趣地保持沉默,对他们来说这世道能不落井下石的就是好兄弟了,雪中送炭?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傻子能混江湖?
冷美人在经过那头牲口身旁的时候,冷笑道:“如果你认识杭州道上的朋友,大可以来找我的麻烦,我今天12点钟前都会在隐楼。”
走出两步,她转过头,露出一个看着无比娇媚却让人遍体生寒的笑容,补充道:“如果是白道上的狐朋狗友,我劝你就别拉过来丢人现眼了。”
安静,死寂。
原本如同魑魅魍魉集中狂欢的酒吧出现一段真空般的寂静期,等到女人曼妙却冷傲的背影彻底消失,club才逐渐恢复那种混乱状态,酒吧就是如此,像西湖,再大的石子落下砸出再大的涟漪也会很快恢复原样。
“都说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可还给这么个大美女,还真是太悲剧色彩。”陈道藏笑道,那个被踹翻在地的大汉脸皮还没有厚到可以继续喝酒找乐的地步,带着那群不太仗义的哥们兄弟撤出隐楼,至于会不会搬救兵杀回来就不好说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也该小心点,爱情这回事,不是你可以完全控制的。”
商朝轻声道,虽然没有拼酒,但他也已经喝下四瓶嘉士伯,抚摸龟壳的手心已经通红一片,他那双迷人桃花眸子中有着不为人知的忧心忡忡,“善游者溺,善骑者坠,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一个人跌得最惨的肯定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报应?”
陈道藏放肆大笑,使劲揉着商朝的头发,道:“你也说过‘自作之业,自受其果,自受其报’,如果真是这样自作孽而不祸及他人,我就真不担心了。”
商朝像往常那样默默无语整理被陈道藏揉乱的头发,这个世界上敢这么碰他脑袋的,只有两个人,而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说他像娘们的也只有眼前这个死党。
“接下来准备做什么?”陈道藏问道,商朝几乎能够算作中国最早的那批股民,而且强大的是他只做短线,在中国这个政策市中操作短信无疑需要一颗聪明的脑袋,这么多年下来因为原始资本制约太大的问题,赚得并不多,但还真没赔过钱。
“很多东西门槛太高。”
商朝略微遗憾道,喝了口酒,“以前的炒房炒煤,到油画普洱茶,再到如今的私募,都是看准了可以暴利却没钱玩的事情,违法违规钻政策漏子的事情你又不高兴我做,你啊你,你以为二十多年前周正毅是怎么从卖馄饨爬到上海首富的?有几个富人是一清二白的?”
“再等等。”陈道藏轻笑道。
“幸好我这个人没什么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商朝莞尔一笑,微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显然他没有抱怨陈道藏的意思。
“所以玩cs的时候只要你玩狙,我就肯定输。”陈道藏耸耸肩郁闷道。
陈道藏望着商朝,心中感慨,他就是一个挣扎在温饱和小康边缘的升斗小民,除了写一手好字、弹一手还凑合的钢琴以及一些小聪明之外,似乎再没有出彩之处,如果真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有商朝跟融子这两个死党。
陌生人看商朝兴许都只是被他的女性容貌俘虏,但陈道藏最清楚不过他的强大,对,就是强大,这个曾经的浙江省高考状元却宁肯陪着死党去一所三流大学“厮混”,却偏偏又在大学中拿到了全国计算机三级和会计师等一大堆证书,陈道藏自认像自己这样对各个领域浅尝辄止的人算不得全才,商朝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通才。
从上海请来的dj玩音乐在陈道藏这样的同行看来算不上多少与众不同,兴致阑珊的他独自走下楼,在一楼喝了杯橙汁,最后走出隐楼散步许久来到西湖畔,杨公堤23号离闹市还有段距离,让隐楼鹤立鸡群的同时也削弱了酒吧该有的群聚效应,所以陈道藏所处的位置萧索到近乎荒凉,点燃一根烟,坐在地上吞云吐雾。

听到几声咳嗽陈道藏才猛然发现附近也有人在抽烟,狗娘养的缘分,竟然一天之内三次碰到这个娘们!
陈道藏吐出一个烟圈,只可惜他对这种女人宁肯敬而远之,自以为自己能够集万千侥幸和狗屎运于一身地沾花惹草完全就是玩火**,恐龙追求不是一个级数的帅哥那就是花痴,而男人不自量力想要征服一个不是一个级数的美女,那就是脑残了。
他对抽烟的女人谈不上好感或者憎恶,一个优雅的女人抽烟往往动人,一头恐龙抽烟再深邃也是东施效颦,说到底,还得看抽烟的女人自身。
“借个火。”冷美人来到陈道藏身边,俯视坐在地上的男人,也许是有求于人的原因,嗓音似乎柔和了许多。
陈道藏头也没动一下,掏出打火机抛给她,然后说了一句很大煞风景的话:“记得还给我。”
女人原先以为是zippo珍藏版之类的打火机,没想到却是一个能一眼就能瞧出是用了有些年头的老牌打火机。
女人显然不会抽烟,抽了一口就咳嗽不止。
“第一次?”陈道藏疑惑问道。
冷美人点点头,两指夹着那根小熊猫,眺望远方,很深邃的味道,深邃到会让陈道藏这类普通百姓敬而远之。
“你是干什么的?”陈道藏转头,望着这个抽完手中那半根烟肯定就会离开的女人,他还没幼稚到能够靠几句哗众取宠的惊人论点就让这位大美人跪下唱征服,若真是那样,那一定是因为他达到了传说中夺人贞操于千里之外的境界。
果然,女人很警惕地保持沉默。
“我只是奇怪你的身手罢了,说实话,我对你兴趣不大。”陈道藏轻笑道,这倒不是他装逼,事实上不仅是兴趣,就算是性趣都不大,他好歹也是久经情场的老鸟,小说中什么外表冰冷床上火辣的女神都他妈扯蛋。
“哦。”女人也仅仅是随口应付一下,却根本没有就这个话题展开,对她来说,跟这个与一般男性没什么两样的男人顶多也就半根烟时间的偶然相处罢了。
女人的手机铃声响起,看了下号码,犹豫片刻,女人还是接起电话,陈道藏看到那是一款黑色的诺基亚8600,并不算奢侈。
“对,我是在杭州,我会尽快回上海。”女人紧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到如临大敌,可语气却不得不带着屈服的意味。
陈道藏斜靠着柳树观察月光暮色下的她,若不是那副正经到近乎古板的黑框眼镜以及那一身严谨正装,她的确是个能够让雄性怦然心动的尤物。他很好奇是谁能够让这么个骄傲的女人放下身架,她心爱的男人?或者是她的长辈?
通话时间很短暂,丝毫不拖泥带水,女人很快就挂掉电话,眉宇间惆怅而茫然,这样的表情也只有人烟稀少的此时此刻才会表露出来吧,陈道藏耸耸肩,他倒是有点想做这妞的救世主,可没那个本事啊,省得跟酒吧里那几个青年一样闹得里外不是人。
咳嗽。
对她来说抽烟确实有点勉强。
“你这样的女人是做不来叛逆的孩子的。”
陈道藏笑道,弹掉烟头,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坠入西湖,“我们这类人叛逆不需要支付太多的成本,你这样的人则不一样,成本太高,代价太昂贵。”
“哦?”
女人漂亮的眉毛一挑,别有风韵。她似乎费解陈道藏“两类人”的新鲜说法。
此刻陈道藏才发现她竟然没有化妆,不染脂粉的女人能够如此自然水灵,难能可贵。
“底层的人没有理想地混日子是理所当然的,上层精英是不允许堕落的,不是吗?”陈道藏耸耸肩道,抛给女人一根烟,二十块钱一包的硬壳利群烟,不算差,对这个女人来说却绝对算不上好。
“仇富?”女人平静道,理性而淡然。
她接过那根烟后却没有点燃,这是本能,她并不是对这个社会一无所知的温室花朵,她见过的丑陋和肮脏,未必就比陈道藏少。
“不富有已经不是多少值得炫耀的事情,再一味仇富,这个男人也忒没出息了。”陈道藏柔声笑道,眯着眼睛望向西湖,对女人不抽他那根烟倒是没有什么介怀,反而有点欣赏她的理智。
女人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是杭州人?”女人随口问道。
“不是。”陈道藏摇头道。
女人随即走开,走出几步,带着些许深意的笑意转头道:“本来如果你是杭州人,我打算让你明天带我逛逛西湖。”
陈道藏笑了,贼开心的那种,挥挥手,示意这个看来只能与他擦肩而过的大美女可以离开了,失落说不上,因为他本来就不曾奢望什么,练字二十年,心态自然要比寻常人要好许多。
女人将陈道藏这一刻的神情变化一丝不漏地捕获,显然,如果陈道藏露出丝毫遗憾或者悔恨的神色,陈道藏都会直接被她列入黑名单判处死刑。
陈道藏其实也知道她这一刻的心思,却神色纹丝不动,他的确没有什么王霸之气,可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将八风不动装得极像,若非如此,以前那些女人别说被他一一拿下,就是正眼看他都难。
“你没什么想说的?”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陈道藏,像是发现了一块不小的新大陆,若是平时她强大的克制力完全可以忽略这种小小的好奇,可在人生地不熟的杭州,她决定小小的“叛逆”一次。
陈道藏一本正经地微笑道:“其实我想说的是,我比杭州人还熟悉西湖。”
冷美人微微一愣,随即转身。
柔媚的嘴角偷偷勾起一抹微笑,灿烂如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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