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卷 沧海前尘几纵横/ 第一回 少年游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九州边境博布清高原之上,空灵深邃的纳木错海之南,屹立着壮丽雄峨的念青唐古拉大雪峰,终年云雾缭绕,雷电交加,神秘莫测,如同头缠锦锻,身披铠甲的英武之神,高高地矗立在雪山、草原和重重峡谷之上.
仲夏的唐古拉山脉依旧寒风凛冽,霜华流卷.然而这时九州气候正值温和,是故这巍巍大雪峰之上倒是雨水丰富,飘过一片云彩来,不是雨雪便是冰雹.
唐古拉山脉之巅终年积雪不化,数以千计的远古冰川在山体上直如纵横奔泻一般,似乎除了呼啸不息的暴虐罡风和负压千年的厚厚冰层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在这片生命绝境中存在.
然而,在长江正源沱沱河的发源地,人迹不至的主峰格拉丹冬之上,却有一处冰层不时闪烁着碧色光华,在高原的阳光照射下瑰丽夺目.谁又能知道,这明净如镜的深厚冰层之下,其实别有洞天?
被几乎整个雕空的山腹之中,如同仙境一般,冰层为穹,晶莹剔透的天穹之下,却是春光融融,清荣峻茂,处处碧草如茵,花木繁茂,整座山峰的灵气都被仙家手段引到这方寸天地之内,由是遍地灵气浓郁,已是肉眼可见,苍翠的山壁上,参娃皓白、朱果淡赤、芝草鹅黄、灵芝幽紫,尽是十色五光,令人目不暇接,走兽珍禽穿梭其间,生机勃发.
这天地正中,一座青冢静静地坐落在碧树环绕的空地上,通体已为碧草覆盖,那碧草的柔白花穗已然成熟,摇曳生姿.不时飘落的雪白花穗寂然落在半倚青冢的少年衣袂间,转瞬化作崩散的光屑.
那少年看起来恰及弱冠之年,面目清俊逸然,丰神俊朗.双目清亮深邃,如同墨色深潭的眼中,默默流转着一丝与年岁绝不相称的忧伤.这少年头戴黛色逍遥巾,云水衣襟,牵连着淡墨儒衫,修长的手指间转动着一杆润泽的紫竹洞箫,周身浑厚充沛的儒门浩然之气,并不如寻常儒门练气士般中庸内敛,反而正以一种纷乱而不循常理的韵律鼓荡舞动,犹显活泼.
这少年此时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两丈外的一尊巨鼎,那鼎是一尊三足圆鼎,高约一丈有余,环耳股腹,锥形鼎足,足上部饰扉棱。鼎腹饰三组双龙纹,龙形气魄万千,自黄河壶口而起的千里壮阔山川都深深雕镂其上,古朴而恢宏,天地内的天地灵气在鼎口被吸纳得转成奔涌的漩涡,一种让人见之则心生跪伏之念的王气则从漩涡之上腾然而生,凝成方圆.
“冀州者,天下之中州也,自唐虞夏殷皆都焉,则冀州是天子之常居”,冀州被列为九州之首,冀州鼎自然也是为中央大鼎,因此九鼎中除了冀州鼎外,其余八鼎皆是方鼎,只有气吞八荒的中州神器才被铸成圆形.
这尊圆鼎,自然便是九鼎之首:中央冀州神鼎.
少年剑眉微皱,似正在犹豫不决,手指尖紫竹长箫飞转不息,引得青冢之上雪白花穗纷纷乘风升起,纷纷扬扬.
“岚儿,恐怕这次...我真的没有法子置身事外了,都说承君一诺,终身相守,可毕竟人族血脉相承,天下兴亡关键又阴差阳错系于我手,师傅虽不要我,但这挽复九州之责,经纬天地之学,毕竟是交给我了.”少年缓缓坐起,以手轻抚着青冢上的漫漫碧草.柔声道:“男儿生于世上,理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可皆因你这‘祸水’,不该为的我也为尽了,......那些旧事不提也罢,但我终究出身儒门,现在总该为这天下做些正事才是.”少年直欲站起却又面带惭色,低声道:“我确说过要终生不离不弃,相守至死,但这尘世纷扰,你决计不能陪我入世,待我办完这事定然会回来,决不留恋红尘,若你不同意...便让这冢上的碧草摆上三下吧.”
那青冢碧草自然仍是沉寂无语,不动如初.
少年长叹一声,沉默良久,起身走出几步,从怀中掏出一副水墨山水图,缓缓展开,默念法诀,登时大鼎在半空似乎扭曲起来,渐渐缩小,最终被收入图卷之中.将图卷重新纳入怀中,少年缓缓步入空地之侧的一座小木楼内,一盏茶时间,身背一卷长布包的少年手挽行囊走出,左手不住拍打着右手中两卷旧书上的灰尘,面带苦笑,“师傅,对不住了,果然如我所言,这《藏书》到底不应藏,这《焚书》也倒底不该焚哪,您老人家就权当是帮帮徒儿吧.”
将书卷塞入囊中,少年脸色重新变得严肃,环顾四周,长长地吸进一口气,似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刻入心中,直到他走到青冢前,脸色才略变柔和,默然伫立一会,这才低声道:“岚儿,我...要走了.你别难过,我一定会回来.”
一阵微风流过,淡淡地拂过他的发梢,恰如少女的温柔.
少年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毅然转身而去,再也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如果我今生回不来,下一世也一定要回来!承君一诺,必守一生,哪怕那桑田再变了沧海!”
------------------------------------------------------------------------------------
轩辕台坐落河北平谷城东北渔子山上.渔子山上有大冢,世传为轩辕黄帝陵,俗称轩辕台,高台北依群峰,南对盘岳,西邻西汉平谷故城,东望金海湖.先祖遗址,虽几经沧桑而尚存,千百年来皆为九州圣地.

两个月前的一个午夜,渔子山顶突然赤霞漫天,山体更是隆隆作响,那如同烈焰焚天般的殷红霞光弥漫数日不散,旦夕之间,从九州各地奔赴而来的数以万计的大明精锐官兵便封锁了各处上山要道,屯下重兵驻守,让人不知所以.
而一个月来,轩辕台上更是人声鼎沸,光彩争现,人皆传诵“黄帝爷爷携众神仙下凡显灵”,于是方圆数百里内,千万百姓日日面朝轩辕丘三跪九叩,烧香祈祷以求风调雨顺,阖家平安.此系闲话,不絮.
这天,轩辕台西边的平谷镇上,一个一身古旧儒衫的少年书生背负行囊,静静坐在临街的酒楼窗轩边,古井不波的双眸淡然扫视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眼光扫射人群之中,不时面露微笑抑或紧蹙双眉,面色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多次变幻.
少顷,少年一手轻摇粗陶酒壶,缓缓倒尽最后一滴残酒.招手唤来小二,两指一弹,一颗晶莹的淡蓝色走盘珠便掷在桌上,滴溜溜打转,荧光旋射.那小二何曾见过这样的奇珍财宝,当下眼里尽是那珍珠荧光,不过那年轻小二毕竟三教九流所见甚多,也算见过世面,耳闻少年轻咳.立刻心神一凛,忙不迭道:“这位爷,您想问点什么?小的知无不言.”边说边将那珠子揣入怀中.
少年和煦一笑,手指着喧闹的大街,道:“我初经贵地,想知道这轩辕台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怎么这些奇装异服、长得奇形怪状的各色人等都往这轩辕台赶去?”
年轻小二谈兴顿生,将那油渍渍的粗布巾往肩上一搭,道:“没错,可真有大事,话说约莫着四五十天前吧,那天晚上这黄帝爷爷的陵上红光冲天,就跟那染缸倒泄似的,整个天都浸红了,几十里外都看得到哪!那渔子山还轰隆隆作响,那声音响得...啧啧,咱酒店的窗户都他娘的震塌了半扇.”边说着手指着楼角的窗户,确是少了半边.
“贼小二胡说八道!”旁边一张大桌上围绕坐着一众大明官兵,笑骂的正是那顶盔贯甲的校尉,髯下声音隆隆.“那窗户,分明就是你挤着看那天路过那班漂亮妮子,硬是挤塌的!哈哈哈哈!”顿时整层楼的食客都大笑起来.
只见那年轻小二脸色通红,接着道:“没事儿,咱接着说,打那以后,喏”,小二眼角余光指向那群大兵,“然后这帮军爷就来啦,好家伙,一眼看不到边的行伍!这可不是普通的官军,那精气神和镇外卫所驻着的那些兵老爷可不同,”小二声音突然压低,“一看就知道都杀过人,见过血!”
饶是小二声音压低,那明军校尉依然听见,当下朗声道:“那是自然!老子带着四十骑从闯贼高迎祥的马阵里杀个对穿,这等战功才调到京师三大营做个校尉,谁知道不上战场,反而稀里糊涂地被调到这只有薄酒的破地方给人当栅栏!”说着猛灌下一碗浊酒,忿忿不平,旁边明军纷纷赞同,骂声不绝.
那少年看起来饶有兴趣,问道:“一看就知道各位军爷绝非凡人,朝廷将众位虎贲遣到此处,想必是有万分紧要之事了?”
马屁拍下,那校尉似乎也来了兴趣,顿时应声道:“看你是个秀才,告诉你也无妨,因为这轩辕台上,来了神仙!”
众人哗然,随即又鸦雀无声,小二忙端起酒坛,给那校尉满满斟上一碗,校尉受众人注视,甚是得意,道:“就说那天路过的一队女子吧,那是这人间里寻得着的吗?个个羞花闭月,一身白衣,衣带飘飞,香风醉人,分明便是仙女!我看秦淮河‘天上人间’舫的头牌,尚且及不上那些仙女的一根头发!所以,小二看得把窗户挤塌也不出奇.”
众人又是大笑,那少年含笑道:“那些女子是不是身着白衣霓裳,头顶白凤飞天髻,令人望之则心生自惭形秽之感?”
那校尉一拍桌子:“到底是读书人!就是这么回事,当时根本没有一个人敢靠近那些仙女一丈以内的.”
少年含笑不语,心下叹息:“什么不敢,分明就是不能,凤凰书阁的女子,岂是些凡夫俗子能碰的?”心念一转,又道:“就几个美丽女子,恐怕不能凭此断定有神仙吧?”
“当然不能算,只是那天我奉命于山脚巡视,你们猜我看到什么?”校尉对着小二指了指空掉的酒碗,继续道:“有个老神仙踩着一柄剑在山腰上飞!我绝对不会看错的,喏,他们也看到的.”校尉手指其他几个明军.
“没错,真的是老神仙,夜里山上还有水缸大的鬼火在飘呢,那时山上还吵吵嚷嚷的,定是神仙下凡斩妖除魔了.”其余几个明军纷纷附和.
少年心中释然,暗道:“这次没算错,果然是如此大事,连正邪都聚齐了,既然如此,想必此时我现身...也不会有太大麻烦吧.”当下心情大好,朗声道:“今日在下初过贵地,会逢诸位,实在三生有幸,今天的帐,都算在我这.”说罢甩出一块通体淡紫的水晶,背起行囊飘然而去.
众人欢呼,在此不表.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