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墨者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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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华盖的红日方才跃出海际,朝晖万里,耀得海面波光粼粼,清透湛蓝;银涛推流,随波荡去,千顷堆雪随之横生;海鸟成群,鸣声婉转,如同数十道相互交织的白练萦绕在东海的上空,正是晴日朗朗,风光迷人。
这时,但见阳光投下的两道巨大的黑影正从荡漾的碧波上飞速掠过,所到之处,水面下的庞大鱼群都如见天敌般四散逃窜开来,慌不择路地四下腾跃,一时水波飞溅,蔚为壮观。
距离浪尖数十丈的空中,正是那两道黑影的真身,一头足足有十丈宽的巨蝠鲼急速扇动着它那遮蔽大海的膜翅,粗硕的身躯在空中滑翔得如同急电一般,而这海洋灵兽宽阔的脊背上,正端坐着一个身着深青色古色长袍的高大青年,眉头紧锁,面带忧色。而另一道黑影则足足有十丈多长,蛇形而生有四爪,马首蛇身,散发着一种万物莫能与之争锋的凛凛威严,赫然正是一条如假包换的木属蛟龙,一团接着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淡青色乙木云气萦绕在这头图腾巨兽的周身上下,如雾如霾,碧芒流离,令得这头货真价实的神兽更显得朦胧迷离,见首而不见尾。连带着这巨兽脊背上坐着的俊雅少年的面容,也变得朦胧迷离,难以看清。
这两人显然正是从九州远道赶来的夏朝云和姬琅。
“这东海的妖兽都得了失心疯了么!居然见了蛟龙都敢冲上来,海蛇翔空,鼋鼍嗜血,海草会咬人!才一个月时间,东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危机四伏了?当初我来的时候这东海绝不曾如此!”说话者正是端坐在巨蝠鲼上的夏朝云,却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了伤之后真元不畅的后果。
姬琅沉声道:“不错,自从中土练气玄门镇封龙脉以来,这普天之下的天地灵气走向已经全部乱套,由黄河入海的灵气更是渐渐衰竭,也难怪这些靠灵气修炼存活的妖类会惊慌失措,性情大乱。”
夏朝云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面上忧色越发深沉。
飞了半晌,海面上恍惚传来接连不断的鸣爆声和灵兽的嘶吼声,遥遥可闻,在青光流转之间,一线线黄光橙芒次第爆耀激闪开来,瑰丽灿烂之极。
两人当下驭兽急停,收敛周身的真元浩气,屏息远望。
数里外,赫然竟是一条东海特有的碧落青蛟,看其足足有六七丈长,足有水缸般粗细,青甲油亮,鳞爪飞扬,更兼之灵气内敛,身形摆动间有低沉的木属碧光滑动,显然是已经度过了第一次天劫的强大精怪。虽然龙族的血脉在它身上已然稀薄,但其修为道行依然不可小觑。此时只见这蛟身影腾跃舞动,如同一道碧色流光,左突右撞,仿佛是在和什么死敌竭力相搏一般。
这海洋凶兽对面的,却是一个骑在一只银色大鸟上,正与那青蛟相搏的人!只是,那人哪怕是加上坐骑,都要比他面前的青蛟渺小得多。
偏偏那人却丝毫不落下风,但见他双手端着一具奇异的玄色长匣,那长匣通体由精钢嵌合而成,整具散发着冰冷死寂的金属光芒,而长匣一端生就一个巨大的洞口,而此时这个洞口正对着那条腾跃不定的大海猛兽。顿时只见火舌狂喷,随着接连不断的鸣爆响声,长达数尺的橙色火焰从那洞口倾泻而出,那肆意喷射的火舌如同一条在半空中挥动的火焰长鞭,在那人的操控下完全没有一个死角!火舌罩定了青蛟闪避的每一个角落,不可胜数的细微雷火打得这条巨兽身上鳞片乱飞,血箭乱飙,令得它不时发出愤怒的哀鸣,却始终不能前进一步。
如果青蛟面对的是炼气士的雷火倒也罢了,毕竟真元罡气总有用尽的时侯,任是谁也不可能连续打出千八百道掌心雷,但是偏偏这人手中的长匣竟在数百息的时间里连续打出了数以千计的犀利雷火!但见那长匣侧面的截口处不断跃出数以千百计的铜壳,疯狂喷薄的铜壳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精铜组成的喷泉,在橙色火舌的映照下耀眼无比。
那条东海碧落青蛟被雷火组成的弹幕击得根本不能近前,左支右拙的灵兽根本没有施展天赋术法的机会,而仓促吐出的水箭更是眨眼间就被雷火弹幕打得七零八落,转瞬已是遍体鳞伤,浑身是血。也就在这时,青蛟发出一声震撼长天的悲鸣嘶吼,双目尽赤,完全不顾**的雷火弹幕,竟朝着那人猛扑过去!
灵兽嗜血,不顾一切,这已经是真正的生死搏杀了。
那人却不慌不忙,但见他左手闪电般抽出一根软索,喀嚓一声,将之**右手端着的玄色长匣中,然后右手一抬,立时将刚刚停火的长匣正正对准了飞扑而来的嗜血青蛟。
骤然之间,只听得半空掠过一声极其刺耳的嘶鸣,一道银亮的丝线从长匣一端飞射而出,银线在阳光下亮光盈盈,竟是一条被凝成极细丝线的水柱!那水线在空中飞出足足十余丈,其势却丝毫不坠,立马就要击在疯狂扑来的青蛟身上。
那青蛟看得分明,见那银丝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水线,更感受不到那水线上有丝毫灵气元力的痕迹,自然是丝毫不惧,当下便凶焰更炽,立时肆无忌惮、避也不避地当头迎上了那一丝闪亮的银线!
那人却更是不慌不忙,手指尖金属精光一现,一点幽蓝色的火星铿然而生,迎风燃成火苗,被那人手指一弹便瞬间飘飞,立刻稳稳落到那一道水线之上。
那一星火苗方才接触到这一丝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水线,便轰的一声爆成炽白色的焰团,接着那焰团竟如同蛇随棍上,眨眼间扩散稀释,汇成幽蓝色的熊熊焰火,瞬间吞没了这一丝水线!从远处看,只见一道凭空而生的长长幽蓝色火柱如同怒龙出海,熊熊燃烧的炽炎翻卷伸缩,瞬间长大,扩散开来!
诡异的是,这么长长一道温度已经足以融化精钢的纯青炎焰,竟然完全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灵气韵律包含在其中,这火,居然是最纯粹的凡间之火!
飞扑而来的青蛟大骇,却已根本来不及闪避,在离那人还有数丈的时候便瞬间便被那道销金熔铁的火龙当头撞上!
“霍”的一声巨响,整条青蛟已被汹涌炽烈的火焰吞没!
顿时,半空中只见一条浑身着火的长蛇在疯狂扭动,肉眼依稀能够看见熊熊火焰中正在痛苦挣扎的青蛟,噼里啪啦的火焰剧烈灼烧声,表皮引燃的滋滋声足以让人听得毛骨悚然,悲鸣和嘶吼不断从那扭曲的火焰巨蛇身躯中发出,显然是痛苦至极。
那人不为所动,依然持续用手中犀利法宝喷射着消融一切的烈焰,炙得那蛟奄奄一息。
或许是生死一线的关头激发了这头巨兽强烈的求生意念,那青蛟已经顾不得性命交修的内丹了,当即将内丹中积聚数百年的年的癸水精华不要钱一般地放出,登时,青蓝色的水云猛然喷薄,化作幽蓝水汽,紧紧贴着青蛟的肉身,迅速愈合着它皮焦肉烂的伤口,更是把那火焰消融得一干二净!

眼看那青蛟就要脱困反击,偏偏在这个时候,姬琅座下的那条曾经的银魄见得此状,却是战意炽然,猛然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龙吟!
那本已身受重创的青蛟听到这来自正牌蛟龙的嘶吼,在那来自上位的威压下,哪里还有不惊慌失措的道理,再也顾不得那将自己击得狼狈不堪的仇敌,瞬间便摆转身形,慌不择路地一头撞出火焰,就往水面冲去,却是要急急溜之乎也。
也就在这一刻,那人座下的银色巨鸟如同猛然觉醒过来了一般,整个身躯猛地一颤!
连续的轰轰两声巨响!声音响处,只见得一大团浓郁之极的浑厚白烟随着这两声巨响瞬间爆发开来,那人连同他的巨鸟都瞬间被笼罩在这一大团不断扩散开来的翻滚白烟中,也就在眨眼之间,远处的姬琅两人只见两枚长约数十寸的银白钢管从那白烟中腾然而出,竟是两条用精钢打造的笔直火龙,栩栩如生。但见这两条银白色的钢塑龙箭尾部正狂喷着幽蓝色的尾焰,在半空中划出两道浓烟滚滚的痕迹,向那条正要逃窜入海的青蛟疾追而去。
那火龙箭初时却慢,飞出数十丈之后竟猛然加速,眨眼间便飚出了两条热浪氤氲的滚滚烟痕,眼看再飞数十丈就要撞在那青蛟尾上。那蛟倒是通些灵性,知道大事不妙,性命交修的内丹却也不要了,将那内丹化作一团流焰,迎上了飞射而来的两根火龙箭,这两者立刻碰撞在一起!
一团刺痛所有人双眼的白光霎那间爆射开来!
光焰先是紧缩,然后膨胀,最后竟在水面上爆成一个巨大无伦的橘红色火球,一圈厚重的青蛟内丹元气瞬间鼓成气旋,立时化作一圈破碎一切的气浪涟漪荡漾开来,然后便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如雷鸣爆!炽红的火舌刮平了无数激荡的浪涛,烧得海面刺刺作响,弹指之间,足足六丈方圆的海面竟沸腾起来!热气升腾不休,无数氤氲的蒸汽晃动了足足数十息!半空里随之落下无数烧得焦黑的残骸碎肉,把那数十丈方圆的海面变得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足足一炷香时间,远处那雾才渐渐被海风吹散,逐渐显露出那人和他足下那头在半空中载沉载浮的巨鸟,如同一幅诡奇之极的画面。
尘埃落定,姬琅两人驭兽向前,真真切切地见到了那身怀绝技的奇人。
却是一个一身古怪打扮的精悍青年。
只见这精悍青年一身墨色劲装,一副遮到鼻梁的精致银塑面具覆盖了小半张俊脸,露出曲线刚毅的下颔和稀疏的胡茬,而面具之上露出精芒闪烁的右眼,左眼处却是镶着一片薄如蝉翼的淡红色晶石,冷光迷离。
这青年一身墨蛟皮做的紧身短装,全然不似九州人打扮,钢腕长靴将壮硕而流畅的肌肉线条束缚得极其明显。而他衣衫上下还嵌着,挂着无数稀奇古怪的精钢机械部件,那些看不出是何种金属的小巧器械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青芒,折射出一道道渗人的寒意。
更奇特的是,他骑着的银色大鸟,竟是通体由精钢打造而成,但见那鸟周身银光盈盈,利爪锋芒毕现,却全然没有一点生灵魂魄的痕迹!
姬琅和夏朝云面色都是古怪之极,仅从视觉上来看,这青年在这场短短的激斗中游刃有余,手段法宝百出,那蛟远攻近击都奈何他不得,而最后他还放出两道稀奇古怪的犀利雷火,竟然一举轰杀了这一条即将度劫的青蛟,这等作为手段,应当算是一位小有所成的炼气士了。但是怪也就怪在这里,两人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曾感觉得到这个青年的诸般手段有哪怕一点天地灵气的痕迹!
还有一种解释,只是这种解释一开始就被身为炼气士的两人排除在外:这个青年,根本就是一个凡人!只是,凡人怎么能够以一己之力轻易搏杀一条具有龙族血脉的强大灵兽?没有一个炼气士会甘愿相信这种解释。
两人抑住内心的困惑,驭兽向前,对那青年遥遥行了一礼。
那青年皱着眉头拱手回了一礼,随即便朗声道:“东海上已经没有散修了么?还是中土炼气玄门都死绝了?这年头,想找一个赶作劫灰的忒也不易!”这青年言语委实极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无礼之极。而姬琅听出,这青年的口音,并非九州任何一种方言,却是与夏朝云的咸阳古音极其相似!
姬琅两人略显尴尬,夏朝云道:“如今苍天欲倾,天下炼气士皆有应劫之因,天下炼气士都已赶赴九州云梦大泽,图谋救劫之事……”那青年似乎对炼气士厌恶之至,不等夏朝云说完便摆手打断,道:“是了,我明白了,你且等等。”
话音刚落,只见他从腰间掏出一件巴掌大的木盒,从那古怪的木盒中抽出一根钢线,将之指向遥远的东方天穹,最后在姬琅两人的面面相觑中拨动了几个盒上的旋钮,再把那古怪木盒贴近了自己的腮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只听得那木盒中竟不停传来嘈杂的人声!只是那声音古怪之极,话中有些词汇语调分明便是九州古语,但更多的词汇语句曲折拗口,根本听不出是哪一种语言,而那青年也以这种语言回应,不时点头称诺,只是眉心一直紧锁,似有不平之意。
良久,那青年沉声作结,方才听得人声渐收,这时,只剩下低低的“嘶嘶”之声还在不停地从那精巧法宝中传出,这青年摇摇头,粗大骨节凸显的五指捏紧了手中那古怪的发声法宝,面色复杂地对姬琅二人道:“我家钜子欲邀尔等前往‘墨攻’母舰上一叙,你们可愿前往?”
听见这话,一直波澜不惊的姬琅却是面色稍变,虽然心中如巨雷轰鸣,面上却依然微笑道:“阁下果然师出名门,难怪有这等犀利手段,还未知阁下名姓?”
“在下……墨者禽宇枢,走罢,脚力跟不上休要怪我。”那青年冷冷回答,却是已经把头转了过去。
话音方落,那青年脚下悬浮着的,如同大鹏鸟一般的机械巨鸢猛然一震,黑铁雕铸的硕长尾部刹那间喷出数丈长的蓝色火焰,白烟氤氲而起,那机械巨鸢激烈地摇摇晃晃起来,竟似转瞬之间便要冲霄而去。
听到这话,这时一直茫然不解的夏朝云方才猛然大悟:“难不成,你们是……墨家弟子?咦,你们不是早就……”
那个精悍的青年头也不回,只是沉声冷笑着回应,音调低沉,竟似乎带着一丝被压抑着的愤怒和恨意。
“不错,当年中土炼气玄门杀之不尽的墨者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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