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十章 生死如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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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翳的箭伤并不深,只是箭头上淬了乌头毒,又幸而剂量不大,在宫中侍医的精心治疗下,他很快便复原。
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我特意替他熬了绿豆羹,侍医说绿豆能解乌头毒。
这几日他怕人来人往吵着我,遂一直待在霁月殿中养伤。我去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暗沉,在他的卧室外我隐隐听得里间有人说话。
“王爷这次也算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是聂霜的声音,只是这次她的语声里没有往日的高亢,有的只是浓浓的担忧与淡淡的酸意。
“我心甘情愿,你就不用费心介怀。”冥翳冷漠淡然地说到。
“我还不是为你好,你要——也不至于——”聂霜的话语几处停顿,过后是沉默不言,好似饱含着莫大的委屈。
他倒也真是无情无义,一夜夫妻百日恩,对着我和颜悦色柔情深种,对着别人却是冷言冷语,全将她人的一片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我这是怎么了,居然在为聂霜抱打不平,我暗笑着自己的莫名其妙。
“娘娘怎不进去呢?”原随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我这就进去。”我对他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羹汤,不劳他费心提醒。
原随凝视我片刻,看向我的眼神一如过往的深刻与复杂,可是今夜,我在刹那之间攫住了他眼中的另一种表达,仿佛是强者的嘲弄,又仿佛是长者的怜惜。当我再仔细搜寻时,却又什么也没有找到,他眼中色彩如风吹烛火,瞬息灭尽光彩,没有感情,没有喜怒哀乐。
我踏进里间,聂霜已经站了起来。
她只是漠然地扫了我一眼,对着冥翳说:“王爷好生休养,妾身先行告退。”
行至我身边时,她干笑着,眼睛直视门外。“这下里,姐姐真成了朝中名流。”
“聂霜,不得无礼!”冥翳躺在床上呵斥着。
聂霜回头对冥翳笑了笑,昂然走了出去。
我将绿豆羹搁在床前的几上,坐在床沿,双手绞着他的被角,不发一言。
“她向来有口无心,喜逞口舌之能,我已说过她多次,却是一直无改悔。”冥翳握住我的手,柔声抚慰道。
“你都说了,她是有口无心,我又怎么会计较。”谁说聂霜无心?当日的薄纱塔夫绸长裙,生日宴席上的弹琴提议,她有心着呢!何况能让精明如冥翳这般,也将她说成无心之人,那才能更加证明这无心变却有心。
忍字头上尚且悬着一把刀,总有一日,我定将我心上这把刀**她的心里!
冥翳低头瞧了一眼那碗绿豆羹,笑问我:“你亲自熬的?”
“是。”我颔首答道,我是很少亲自动手的,也算他有口福。
我为他端了起来,执勺轻搅,“已经不烫了,你快吃了它,侍医说这绿豆对解乌头毒很有效。”

他笑着喝下我喂给他的一勺绿豆羹,自娱道:“据说昔日关公所疗之毒也是这乌头毒,今日我和他中同样的毒,也算是荣幸之至。”
我放下碗,嗔道:“当世没有华佗,不过我倒可以代劳,给你刮骨疗毒,看看你是不是和人家关公一样铮铮铁骨!”
他朗笑着将我拥入怀,“果然是最毒不过妇人之心!幸而我毒未入骨,否则不被毒死也会被痛死!”
提及“痛”字,我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撑起身轻轻触碰他背肩包扎伤口处。“痛么?”
他专注地凝视我,片刻,是不以为意的笑,“已经不痛了。”
已经不痛?那当时很痛了,可他却是一声也未吭。
“当时你还在笑!”我轻责他道。
“你没事,我当然只有笑!”
这样的话,肉麻当有趣,若是最初,我只会嗤之以鼻或一笑而过,可是现在,听在我耳里,暖在我心里。生者可以死,我与他,注定是缘,是命,纵然是假,也使我慌乱了心境,那永远气定神闲的温和笑容,将千千情结绾在我心上,从此后,只怕是山高水远,心再难以平静。
我叹息着心有余悸:“我真怕你当时那笑容,成了一个永恒。”
“那很好,这样你便能永远记住我。”
我摇头,故意道:“我不会记住你,我只怕自己年纪轻轻便做了寡妇。”
冥翳痴痴地凝眸,指尖滑过我秀发,慨然道:“这一箭射得很好,要不然,我与你之间,将永远是左手繁华,右手倒影,中间隔着一条陌路。”
我微低头,眼眸一闪,有种别样的感触略过心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怎地一下掠过一丝不安?
“你是觉得好,我可惨了,你刚才没听见聂霜妹妹说的,现下里,我已经是朝中的名流。”我撇开我的多虑,无奈道。在朝中素来冷静有分寸的冥翳,居然会无故失踪五天,原因只是为着陪自己的王妃去看溟海,看海也就罢了,居然还弄得几乎失掉一条命。这消息一传回京城,朝中就像炸开了锅似的,而我这个罪魁祸首,更是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冥翳不怀好意地轻咳数声,然后忍俊不禁,大笑起来:“你怎不说我一世英名尽毁你之手?”
我取笑他:“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得好听是抬举了你,称你一声英雄,说得不好听,毁不毁的关我们女人何事,不过是你们男人的托辞!”
他再度笑得直不起腰,不想扯到了背肩处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知道什么是报应么?”我兴高采烈道:“还是现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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