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灯火
第一卷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中开出花来。
——张爱玲
第一章王夫玲
当马翰林走进二十一中的大门时，他感觉自己这辈子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二十一中是一所很不怎么样的高中，很小，很破，坐落在马翰林所在的小镇上。如果说它尚有一定的知名度，那肯定是因为它太差，在与别的学校的对比中得以扬名。就像人，长得漂亮自然容易出名，长得丑同样会有一定的知名度，但这丑要到一定的程度，毕竟一般人是无人问津的。
马翰林并不笨，他中考的分数在其他乡镇，上重点高中是很容易的，但偏偏在他们镇上
不行。父亲又坚持不掏钱让他上副榜，所以，他就只能沦落到二十一中这个破地方。于是，马翰林便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对周围的所有东西都恨之入骨。他是一个自视很高的人，不能容忍别人的小觑，哪怕是一瞥异样的目光。因此他觉得孤单。他无法融入周围的人群，处处显得很不合拍，不合时宜。然而他又不得不面对现实，毕竟自己已经走进了这所学校，无论如何，他是要在这里度过三年的。
无奈，自负的小马只能暂时低下高贵的头颅，和一群看上去很炸眼的同学混迹江湖，等待有朝一日的腾飞。在这种心理作用的指引下，小马真的沦落了。
时光飞逝，高一马上就要结束了。
小马没有任何收获。学习上一塌糊涂，理科差得要死，考试很少及格，只是语文依然强势，大概是沿袭了家族的“优良传统”；朋友没有一个，整天独来独往，偶尔和同学交谈一番，大抵也都是不欢而散；高中生是很少出校门的，因此谈不上什么社会阅历，就算是学校偶尔组织活动，他也是势若罔闻，毫不理睬；至于年轻人最渴望的爱情，他还是一无所获。但不知怎么回事，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女生了。
她叫王夫玲，坐在小马前面。如果不是因为距离近，小马肯定不会注意到她，因为她并不漂亮，属于那种还看得过去的.。至于自己为何喜欢她，小马并没有深究。既然感觉喜欢，那就尽管喜欢吧，反正自己也没有事情做。但他又不敢将这种喜欢摆到明处，一方面不想让别人闲言碎语，将自己设为无聊谈资的对象；更重要的是，那王夫玲不是一般人，她是小马班主任的妹妹！小马觉得自己像是在犯罪，虽然有一丝恐惧，但更多的还是刺激！毕竟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起初小马并不怎么和王夫玲说话，只是作为一个听众，摆出一副是不关己的姿势。慢慢的，他也加入了王夫玲的世界，和她畅谈学业、生活、人生。名义上是谈这些，其实各怀鬼胎，谁也没把那些当回事！他们需要的，只是谈话的状态，并在这状态中寻找共同的世界罢了。他们都希冀爱情，渴望在青春的岁月中有自己的故事，仅此而已。
小马字写得不错，因此经常在中午帮老师刻油印试卷。王夫玲于是也不走，坐在位子上，或是看书，或是说话。总之，她是要小马感觉到她的存在。小马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于是一边刻试卷，一边说着些不太正经的话。当他说得不着边时，王夫玲便会娇嗔的抛出一句“讨厌”。小马是喜欢这个字眼的，因为每当他听见这两个字时，心里就痒痒的，像是被一群毛绒绒的小鸡包围着，引得他去触摸，这种感觉他很喜欢。于是他便故意说得厉害，王夫玲也由娇滴滴变得泼辣，让小马“去死”。小马便爆发出胜利的大笑，美的屁颠屁颠的，也不刻印了，在教室里跑来跑去，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小马喜欢王夫玲，很大一部分是喜欢她的性格，喜欢她会说“讨厌”、“去死”之类的娇滴滴的话。在这种甜美的环境中，人是很容易陶醉的。天生多情的小马更是不能例外。
王夫玲也叫他“小马”。她最常说得话就是：“小马，饿了吗，冬天没料啊。”于是小马便说：“去你家啊，顺便见见家里人。”
“去你的，才不认识你呢！”
“看来要去马圈冬眠了，哎……”小马作出很可怜的样子，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王夫玲。
“看什么，讨厌！”
小马不说话，依然盯着她看。
时间久了，小马觉得王夫玲其实挺好看的。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闪出温柔的光，虽没有想象中的妖冶，却也有别样的力量，吸引着小马的注意。她不是那种张扬的人，是谨慎而羞涩的，只是在小马面前，显得活泼一些。但这也仅限于他们独处的时候，在众人面前，王夫玲是不怎么说话的。
“小马，怎样了，泡到没？”舍友通常这样调侃。对于这种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的话，小马通常是以沉默回答的。如果这话里面再加入稍稍一点的嘲讽或侮辱，小马通常会抛出两个字“滚蛋！”他是不能容忍别人将恶言恶语加诸在王夫玲身上的。虽然小马觉得，自己暂时还不会为王夫玲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他的心，和王夫玲是贴的很近的。
小马也知道有一个词叫“初恋”，但迄今为止，他依然不知道什么是初恋。如果说相互喜欢就是”恋”，那他的初恋恐怕要上溯到小学三年级了。小马还记得那个女孩叫孙利，皮肤黑黑的，长得倒是很标志。自那时起，小马就知道去喜欢女生了，以后也喜欢过好多女生，小学的有，初中的有，来到高中依然有。小马觉得自己挺有女人缘的，不然为什么老是有女生喜欢自己呢。然而他至今也没想过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和王夫玲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小马因此并没觉察到时光的飞逝，然而高一就要结束了，以后的日子又会怎样呢。
文理分科时，小马和王夫玲都选择了文科。然而他们并没有被分配到一个班级。小马在一班，王夫玲则在三班。这种距离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讲，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对于他们，情况则不同。小马并不觉得有呆在一起的必要，也很少去找王夫玲。只是偶尔在走廊里相遇，大家便打个招呼，随即便又离别了，并不见有什么留恋。究竟为何没有离别的难舍，小马并没有深究，既然没有感觉，又何必非得勉强呢。
“看来我并没有恋爱”，小马这样想。他只是把喜欢当成了爱，其实他从来不曾爱过。
究竟爱在哪里呢？小马觉得迷茫。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有爱。他只是在心里苦苦的希冀，苦苦的等待。生活对于他，就像一片汪洋，他只是漂浮其中，看不见岸也不可能看见岸。
“究竟该怎样呢，既然我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还有活着的必要吗？”小马没有答案，只是觉得悲哀。尽管他觉得悲哀，甚至想过因此而死亡，但他并没有死亡。死亡对于他，是可怕的，超过悲哀的活着。于是小马觉得自己虚伪又懦弱，是一个不配活着的人。然而生活的希望也正在于此。倘若一切皆已知晓，那还有这么意义呢？小马觉得自己应该活下去，只为那些未知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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