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零落碾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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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休息吗?”
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有着对我莫名的期盼,当然这一点我选择视而不见。
“你……”
我的心肠应该是极硬的,在商场上打滚了那么些年,也看见过因为我的关系而使得有些人失去工作,最后导致家破。这些即使我知道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社会和自然界是一样的,都存在优胜劣汰,不行就要改进,不改进最后被社会淘汰也是正常的,我一点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可是看着她的眼神,我的心软了——我想这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我太幸福的缘故——有一个爱我的家庭,又没必要用钱来证明我的才华,这样的生活对于我来说是幸福的。
“你不会也想叫我给你申冤吧?”拜托,这是皇宫,能够让她怨恨至今的人肯定都比我有出息,我拿什么去说她有冤啊。
“你……办不到……”
“是啊,我办不到。你可以托梦叫皇上……”我看见她陡然变色的脸色就知道这是禁区,或者说这是她的伤心地,不该提。于是很自觉地把话收住了。
“你要是不介意,想让人听你说话,这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她没有说话,我以为她不打算跟我说,因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她却开口带着淡淡的忧伤问道:“你对这皇宫怎么看?”
我睁开眼,有那么一会儿这句话没有进我的脑子,仅仅只是进了耳朵。
“嗯,皇宫?皇宫对于女人来说应该是一个用黄金打造出来的鸟笼子吧,还有就是污秽,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总之一句话,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记得元稹在《太行路》中有句诗说“朝承恩,暮赐死”,说的虽然是官场快速的变化,但是用在后宫也是一样可以。
“可是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人来说,这里是神秘的,富贵的能享受荣耀的好地方……”
“……”她说的也不错,不过在我这个本来就没有经历过的人面前说没有经历过的人,这话……是在赞扬我的独到见解?还是在说我的与众不同?还是在提醒我应该注意?
我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管她呢。就算我的与众不同被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她和谁说去啊?
“……你要是能做我儿媳妇就好了。”
我腾的一下睁大眼睛看着屋顶,然后将视线移植到她身上——
“你刚才说……”
“我说……”
“还是不要说的好,至少我还可以自欺欺人。”我闭上眼睛,挥了挥手,“如果你要跟我说关于你的事呢,我就听;如果要说的是我的事,那就算了,我没兴趣改变我现在的生活状态。”
只听得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却不再说什么,这让我感到很难受——我想睡觉,想彻底的放松,但是被一个人看着,这要我怎么睡得着?
“很久没人陪你说话了吗?”我静静的替自己默哀——谁叫我听得到鬼言鬼语呢?突然我想到了那个和我来自同一个时空却有着截然不同生活的人,不知道她是否也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答案如果是肯定的话,那么也许这就是答案,但如若是否定……我是不是该恭喜自己中了头奖?——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敢去求证。
“嗯。”
“这宫里就你一个鬼吗?”人听不到鬼话,但鬼与鬼之间是可以交流的吧?我记忆中是如此。不过上次我还看见过一个鬼魂,难道她们没有交谈?有什么样的仇恨是在人死后都不愿交谈的呢?
“我出不了这院子,别人也进不来。”
哦,难怪呢。是我多想了……
等等,这“别人”是不是也包括那些鬼差?不然她怎么到现在还平安无事的在这方小天地里游荡?这么说来,这世上还是有能真正能驱邪避灾的人?
“为什么不能出去?你所说的别人是不是也包括……黑白无常?”
她点了点头。
我想到了在来的路上求的那道符咒,不由的感叹,我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差?好不容易诚心诚意求道符咒吧,还被人骗了。
我眨了眨眼,问道:“你曾经那么受皇上的宠爱,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说白了,我这是在探听她的**,没办法,这宫里无趣得很,再给自己一个很好的理由——谨防重蹈前车之鉴。
“你怎么知道?”
“你院子里有棵梧桐树啊。”能在院子里栽种梧桐树代表什么?梧桐,代表凤凰的象征,而在民间意识里凤凰则是和龙配对的,不难想象出当年皇上对她的宠爱。这让我想到了杨玉环,杨玉环也曾是三千宠爱集一身,结果她们也一样韶华早逝,而且都死得那么不甘愿,不同的是杨玉环至少还有孤灯挑尽未成眠的唐玄宗,可是她呢?是不是美人招妒才会死得那么早呢?
“是啊,那棵梧桐树……”
“不会是你自己种的吧?”
她凄然一笑,“怎么可能呢?”
我想也不可能,那么——“皇上种的?”
她看着我,让我觉得身上有毛毛虫在爬却偏又不能挠一样——
“是……”
这么说果然和我的猜测一样,她的宠爱来自那个人,她的死亡也是来自那个人!这宫里——我突然感觉好脏,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她点了点头,坐在我的身边,静静的说道:“那个时候皇上才登基不久,我父亲那个时候是兵部尚书,统领整个兵部,虽然我并不美,当时选秀入宫我也并不在列,但是有一次皇上来我家玩,不知怎么的就看上我了——那个时候我也是极爱他的,他的文采,他的气质,他的样貌都是那么的出众。我进了宫,他对我也极其宠爱,当年我就怀孕,第二年春就产下子规,然而……”
子规?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杜鹃的别名也叫子规,古人常用子规啼血和不如归去这个典故吧?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名字,但看着她痛苦的神情,才升起的玩笑心情随之而覆灭。我很想叫她不要说了,告诉她我没兴趣知道。但是,她其实还是想要人知道她的冤屈吧?何苦呢,我又不会替她伸冤的——我才不会自找麻烦的指着皇上的鼻子说他曾经如何负了一个女子。又不是嫌自己命长了想试试自己脖子的硬度。
“那是一个寒冬的夜晚,那晚很冷很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的床上有了个男人……”
她凄惨的笑了,从默默的笑到放声大笑再到最后呜咽悲泣,是那么的扣人心弦,那么的令人心疼,也可以看出她的怨恨就藏在这里。
“我那时真的是慌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皇上他就那么看着我,什么也不说。可是这比打我骂我还难受,我解释不清楚,真的解释不清楚,后来他要让我自尽,答应我不会说出去,会好好抚养子规,不让他受委屈……皇上的话谁敢不从?我死了,他遣散了所有服侍我的侍女,可是……”
“还是叫人知道了。”看着她那么难受,我替她补充道:“这宫里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说白了,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他策划的,怎么可能不说出去呢。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在你家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无颜在京城生活,提出辞职——就是交出手中的权利,这才是这步棋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他怎么可能放弃呢?”
如果说世间男子皆薄幸我还能勉强理解,但是像这样——
“不是的!”
“嗯?”我猜错了?
“是皇后,那件事是皇后唆使人做的!也是她放出去的……”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看法。婉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吗?也只有骗骗像她这样没经历过勾心斗角的人了。
“女人的嫉妒心的确很恐怖。”我敷衍的说道。突然感觉到刚才自己的失误,我不该心软,不该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这两点都犯了商场上的忌讳。

也许是太久没有动脑子了,人也变得感性了,所以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不该啊,不该……
※※※※※
“你能让我出去吗?”
我睁大眼睛瞪着突然说出此话的人,此刻一点也看不出我的丝毫睡意,但实际上这个时候我真得很想睡觉,我想我已经习惯这里的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了,所以熬夜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是一件奢侈的事。
“我真的很想出去看看,求求你了。”
我看着她的泪珠在月光下滑落,突然有一种身为刽子手的感觉。可是理智告诉我,我真的不应该出手管这件事,甚至不能帮她的忙。
“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一旦离开这里,那么很有可能被鬼差抓去?”
除非她还不该死,可是想想她应该有的年纪……
“你多大了?”
我发现我一点也没有把她当长辈的意识,究其原因可能就是她看上去太年轻的缘故,看上去也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我知道在古代实行早婚的制度,所以她不出二十岁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一件令我难以接受的事。
“你是问我现在吗?”
“嗯。”
“四十三……”她低下头,落寞的说道:“我已经有整整二十六年没有出过这道门了……”
也就是说她十六岁就生孩子了?!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将思绪转移到另一个,二十六年没有出过门?我想对于像我这样拥有现代人意识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在古代的大家闺秀不是实行养在深闺吗?出了嫁在夫家不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这就意味着她们一辈子也难得出一趟门,二十六年怎么了?六十二年不也得熬吗?
当然这些疑问我只是在心底想想而已,没有问出来的打算。
“而且,我已经有十年没看见子规了……”
十年没看见自己的儿子,那的确是一件不人道的事,我记得在古代子女和父母一般也很少见面,但一年至少有那么一两次吧?十年为见一面……
“他看不见你吧?”
这好像才是问题的根节所在吧?
“可是我能看见他啊,我想看看他好不好……我是他母亲,我甚至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嘤嘤的哭泣声充斥着我的听觉神经,让我顿时觉得头大——我不喜欢自己哭,也不喜欢听别人哭,不是因为我怜惜,而是哭声让我觉得烦躁。
“不要哭了!”
我一声吼,她吓了一跳,大概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女竟然敢对她吼吧?所以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自己还在哭泣这件事。
“你要我怎么帮你?”不会是想让我给她找个道士来吧?也不想想在这深宫大院里怎么可能随意的带一个人进来呢?更何况还是一个男人!
她一听我这么问,立即收住了眼泪,说道:“在这座院子的四周有四道符咒,只要揭了符咒,我就能出去了。”
“嗯,好,我帮你。但我们要说好,我只能帮你出去,要是出去以后被鬼差发现,你没藏身之地——不要怪我。”我猜我一旦替她揭了那些符咒,鬼差就能发觉她并且能收了她。
“我不会怪你的。”
虽然得到了她的承诺,可是我的心还是颤巍巍的,仿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而我无力改变一样。
※※※※※
迎着朝阳我打开门——即使他锁了门我也是上了门闩的,笑呵呵的看着吃惊的公公,我想他惊讶于我的气色比他好吧?看了看他身后的人,已经换人了,我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早安,迎接他们进来。
“你……你没事吧?”他很不确定的问。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疑惑的问:“我看起来,有事?”我想此刻我笑得像是一朵花儿——至于是什么品种的花暂且不论——这样看起来像是有事?还是他以为我昨晚受到的刺激过大,导致精神错乱?
他瞪了我一眼,吼道:“没事**活!”
我乖乖的拿起抹布干活。顺眼看了一下那道在屋里晃荡的幽魂,其实昨晚我并没有休息好——想一想,一个鬼就在你身边唠唠叨叨地说着一些在你看来是不着边际的话,你还能安心的睡觉吗?但是这一切我当然不会在这位公公的面前表现出来。
使劲的擦,恨不能将那些古典家具擦掉一层皮才甘心。是我没有能力去帮助她,甚至不能告诉她操控这件事背后的那只手是谁,她不甘,她的怨恨是针对那个女人的,如果一旦知道了陷害自己的是自己最爱最信任的人,我想这份打击比现在还重,而她现在至今放不下的是她的儿子。
据说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儿子也差点丧命,但最后却又被现在的皇后当时的凝妃收养,而他一天天长大,相貌却十足十的像当今皇上,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然他所遭受的非议……哼哼,肯定少不了!
不过从她的言谈中能感受到,她的那个儿子过得并不幸福,我也好奇她是怎么知道,得到的答案却是他常来这座闹鬼的院子——猜他大概已经知道什么了吧?
这个猜测我也认同。
只是今年为什么要打扫这座冷落了许久的院子呢?有人进驻?
我发现我越来越懒,要是以前,提出了疑问就一定要得到答案才满意,但是现在我发现我越来越不喜欢思考了,遇到问题,只要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都一闪而过,至于答案,我则一点也不在意了。
这个变化是好呢还是不好?我思索。
“是让你擦上面的灰尘,不是让你擦掉上面的漆!你个死丫头,干活不专心,小心剁了你的手!”
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小心翼翼的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有进门的公公。赶紧转移目标去擦别处——
“那是擦过的!你个死丫头,死丫头……”连续在原地转圈说了好几个死丫头之后才说完一句话:“你个死丫头要气死我是不是?!”
“不敢……”气死?你有心脏病还是脑溢血啊?要是这两样病都没有的话就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事了。
“还不快干活!”
我在做啊,骨头里挑刺!看来昨天晚上没有如他愿变得神经不正常,他嫉妒怎么的?
“啊,那个,公公,她们呢——昨天和我一起来的小珍和招弟,她们今天怎么没来?”无聊无聊,无聊也不至于拿我这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侍女来打发无聊吧?
沉默——我回头看,脸色煞白的他站在门口浑身上下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来到门口,来到他的面前,近距离的看着他。他这种表现应该是在说明他被吓了吧?
“她们……病了,昨天回去之后就病了……”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也是怪物吧?拜托,昨天告诉我这里有鬼的是他,她这个当事人都没有被吓到,他这个说的人反而在怕。再说了,那为娘娘不是说过她根本就不能出去吗?难道这个宫里还有鬼在捣蛋?但不对啊,那些作古的人根本就不能伤害人,不是吗?
碰巧了,还是……
“你又在发什么呆!”
我转身,一张揉成一团的抹布落在我刚才站的地方,如果我没有移动……
“公公,火气别那么大嘛,小心还没到更年期就得了脑溢血。”
“什……什么?!”
我捂着耳朵,开始迅速的干活儿,他喜欢勤快一点的是吧,那我就投其所好好了,只要不给我惹麻烦就行。嗯,只要没有麻烦就好。
不过那件事还真是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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