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凋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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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现在回想起来可以说是一晃而过,当然我不否认这样的生活也很无趣。
“你你还有你,你们都跟我走。”
一句话,其他两个就像一群看见了娘的孩子,立即跟了上去。对于这种行为我本该嗤之以鼻,但是呢……习惯了习惯了,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了,其实她们两位是才进宫的小宫女,看她们的神情是好不容易得到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这个院子的机会急于出去见识见识,能不高兴吗?我并不特别,因为其他两个也是兴奋的表情,我也显露出兴奋的神情。
出了已经看习惯了的院子,穿过一条长长的宫墙,再走过弯弯曲曲的幽静小路,来到一座广袤但很荒凉的院落——这是西苑,我也曾替别人来打扫过别的院落,但是这一座只是曾经远远观望过,据说是个阴魂不散的院落。不过它还真广袤,说它广袤是因为这座院子比我们集体居住的院子都还要大,说它荒凉是因为落叶铺满院子没有打扫,本来长势良好的花草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另一种荒凉,许久没有被人踩踏修剪过的花草树木毫无节制毫无规律的疯狂生长。
这,应该是冷宫吧?
“这是哪里啊,公公?感觉怪瘆人的。”同行的人说。
“这是该你打听的吗?”瞪了我们一眼,然后尖着嗓子说道:“还不快把这里打扫干净了。”
登时我的眼睛瞪大——我想和我同行的人也和我是一个表情——这么大个院落就我们三个人,还打扫干净?!我们是人好不好,不是神,一挥手,就是神力,然后随心所愿一干二净了。
“公公……”
“……”瞪着我们。
我们只好把话吞回肚子里,挽起衣袖开始干活。干活是累人的,这远远要比我们在洗衣房里要累得多,仅仅半天时间就听她们抱怨腰开始泛酸了,手臂也没有力气挥动扫帚了——在三年前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三年后的我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但她们是以佣人的身份进宫,竟也如此……不济,想到接下来我还有她们两个要打扫屋里的卫生,我的肠胃就开始拧起来了……不会只靠我一个人吧?我衷心的期望这是我多想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把整个院子里的落叶整理干净,我有些庆幸,至少这院子里的树木不需要我们来修剪,不然……
那位公公去厨房给我们拿饭了,说句题外话,我们在这里忙得**朝天,他倒好,在门口睡着大头觉,也是我的忍功好了许多,不然劈头盖脸的就说教开了,哼!刚才走的时候还叮咛我们不要偷懒,我们又不是笨蛋,此时不偷懒更待何时啊?
于是在他身影消失的时候我们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个都瘫软在草地上——我当然也不例外了。
“哎,你们说这是谁的院子啊?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打扫呢?”
问这话的叫小珍,至于姓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只听到别人都叫她小珍小珍的,因此我也随大众,叫她一声小珍。
“一看也知道是冷宫啊。”
说这话的人的名字我能叫全——叫林招弟,因为她是家里的老三,上面全是女孩子没有一个男丁,因此她父亲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是和我来自同一个县城的。在马车上我们就认识了,但很少说话,到了这里又分开了。听说她父亲还是一名教书匠呢,也能识得些字,今年二十了,这个年纪本该是已成家的人,但由于父亲过世,母亲身体不好,下面还有两个弟妹,上面的姐姐都已出嫁,不愿照顾家里,因此她下定决心要把弟妹们抚养**,绝口不提嫁人的事,因此耽误了韶华春光,最后落得进宫。不过她很想得开,进了宫也能挣些月钱,然后送回家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是她说的。
我坐了起来,说道:“还是慢慢做着吧,要是让那公公回来看见了,耳根子又不得清静了。”
“好累啊,比我做农活还累……”小珍抱怨道。
“这可比做农活轻松多了。”林招弟也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小珍说道:“你休息一下吧,我先去做了。”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再看看还躺在地上瞪着她的小珍,最后摇摇头——这招弟说话也太实在了一点,不懂得与人相处之道,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很容易吃亏的。
“她没别的意思,”我充做好人的说道:“听说她十三岁就开始负担全家的活计,所以……”我耸了耸肩,“她很不容易的。”
“哼,我又不是没做过农活,她这话……我怎么听怎么别扭,什么我休息,她先做?分明就说我偷懒嘛!”
“她不是那意思,叫你休息也是真心的,别误会她。”也许是我的神色过于严肃,她看了我一眼,翻身起来,也去忙了,留下我一个人还站在那里。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偷懒啊!”
得,最后被抓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你必须打扫完了才能回去!你们,来吃饭了。”
有些窝囊,有些气愤,但我还是什么也没说的接收这个处罚——以后,我绝不做好人!
吃了饭,开始打扫屋里的卫生,擦灰,扫地,别看这些是不费力气的活计,但是却比我们上午做的要费时费力许多,而且进展也没有打扫庭院快——在这里做活儿不能快了,不然不小心碰着什么,然后打碎什么,那么这一辈子就算是赔给宫里了。
我们做得小心翼翼的,我发现,那名带我们来的公公自始至终都没有踏进过这屋子。
我们干活,没有停歇的干到了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他便把其他两人叫走了,临走时看了我一眼,然后口蜜腹剑的说道:“今夜你就守这座院子吧。哦,顺便告诉你,听说这院子里闹鬼……”
对于他的听说我嗤之以鼻,这不用他说我也知道,因为打从我一进这门就看见了在走廊上有一个人影。不用想我也知道那就是这院子的主人,一个我本不该看见的……东西。
哐当——他从外面把门锁住了。我想就凭他临走时的那句话,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过了今夜,吓也吓个半死了。
“这宫里……还真是吃人的地方……”
她们自始至终没有试图为我求情,真是人情冷暖在哪个社会也是一样的。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是装作看不见她?还是……和她聊天?

我有些奇怪在连珠去世之后鬼魂在宫里就没超过一个月的,那么她是才死的吗?可是看这院子的荒凉程度……像吗?那怎么她还在?还曾记得祝红说过,只有执念过深的鬼和还没有寿终正寝的鬼才能躲过鬼差的抓捕,那么她是属于哪一种呢?
“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这宫里呢……”犹如清泉跳动的幽怨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背脊起了寒意,但我想就算如此,她的声音还是令我着迷。我得承认,活了二十多年快三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的声音,不看她的容貌,就听她的声音也能让人痴迷,如果是生在现代,她肯定是个能红透整个天际的歌星。
“你,别在我背后说话,行吗?”我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见她吃惊的表情,我一笑,“美人,连吃惊的表情也是那么的美。”其实就我的欣赏标准而言,她并不算是一个美人,但是也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过于动听了,顺带的连她的容貌也觉得格外美丽。
“你……你……”
“我能看见你,也能听见你说话,很吃惊吗?想当初我也很吃惊呢。”我笑眯眯的将手中的灯笼提高照亮我们各自的面容,她吃惊的表情至今没有缓和,我提着灯笼从她身边理解的走过——对于接受这种不可置信的消息连我自己都花费了两天的时间,更何况是她这个思想和见解都古板的古代人呢!(与这有关?)
我觉得肚子有些饿,有些憎恨那个公公竟然没有给我留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这么重大的民生问题都不予解决,就更加肯定这是恶意的行为,虽然饿一顿对于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在心理,那可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啊,我记得在后院有一个荷花池,就不知道有没有藕。唉,也真是的,这么大个院子栽了不少花花草草,就是没有果树,真是浪费资源。
“你,怎么会看得见我?!”害怕中透着惊讶还有……欣喜。
我从寻找食物的精神世界里回到现实的世界,——鬼也有害怕的时候吗?看着她,她容貌真的不能算是上佳,但是天生的动听嗓音让她增色不少,再加上她的气质,总的来说是个很难让人忽视的女子。
“你要相信,这个答案我比你更想知道。”我无奈的耸了耸肩,站起身,打算先去找些吃的,然后回来好好睡一觉,这样明天才有精神和那名太监对抗——我可不想让人看扁了。
“是与生俱来的吗?”她很好奇的问道。
我思索了一下,老实的回答:“不知道。”林小雨是不是与生俱来的这项本领我无从得知,我的前身欧阳佩我倒是能肯定不是与生俱来的,但当欧阳佩变成林小雨的时候……唉,就与生俱来了这项本领。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么告诉你吧,我是偶然之间发现的。”
“那你,怕吗?”
“怕?应该是不能接受吧?嗯,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看见她疑惑的神情,我笑着告诉她:“第一次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看见的那个她就是个鬼,还跟她一起上路、说话呢,后来……她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求我替她申冤,才知道她是鬼……那时候我真吓了一跳呢。这无疑是颠覆了我以前的认知,有些难以接受,但当时倒没有感到害怕……”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笑了,“可我一点也不想做个奇怪的人,我喜欢平凡。”
“平凡……”她似很有感慨的说道:“平凡好啊……平凡多好啊……可你是平凡的命吗?即使你想平凡就能平凡吗?”
“事在人为嘛。”我笑了笑,然后纠正道:“话应该这样说——我想在这个宫里做一个平凡的人,一旦除了宫门——我想凡是认识我的,没有几个会承认我是平凡的。唉,失败啊。”是失败吗?当然不是,只是在这个高墙内的社会要自由生活需要的是平凡,而高墙外的社会要自由需要的就不是平凡了。
“你,真的很特别。”
“那是我做得不够好。”看见她疑惑的神情,我笑着说:“在这里特别就意味着麻烦,我不想惹麻烦,所以我不要特别,只要平凡。”
“你做得很好。”
“算是你的恭维吗?”我停住脚步,看着她,“这两条路,哪条通往荷花池?”
“你要去荷花池?做什么?”
“掏藕,填肚子。”
“那个,可以吃?”
“嗯。”
“我从来没有吃过……”
她没有吃过是正常的,就像当我还是欧阳佩的时候从来没有动手洗过衣服一样。
她带着我,绕过几座假山,来到荷花池。
“没有荷花的荷花池就是一潭污泥……”
“就像,宫里……”我试探的语气得到她的凝目以对,我笑了,没说什么,解开裙子,挽起裤腿,打着赤脚试探性的将脚放了下去,有些深,但还好能站在里面,我就在荷花池边缘摸了一根藕提了起来,然后爬了出来,就着荷花池里的水将腿上的泥洗掉,然后将藕上的泥也洗掉,从中间将藕掰断,藕丝立即牵扯出来,看着飘荡在空气中的藕丝,我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藕丝本不该如此暴露出来的,就如同我本不该来到这个社会一样。
“我以前也没有这样吃过,只是知道能吃而已。人饿极了,树上的叶子也能吃,你没饿过肚子吧?”得到她摇头的否定答案,我笑了,“我也没有。”
拿裙子将脚上的水擦掉,——自从我说要吃生藕的时候她就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用不可思议的奇特神情看着我,看着我拿裙子擦脚,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既然有穿裤子,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穿裙子。”
她摇了摇头,我解读为:我也不知道。
咬了一口,脆生生的,还隐约带着一丝甜味——
“你要知道,藕可是一件好东西,具有清热凉血的作用,开胃消食,补血止血的作用,而且还可以用来做面膜……”
“面膜?”
“嗯,不过我也没做过,只知道可以。”我吭哧吭哧的吃完了一节,其实我想说的是,生吃食物真的不是我们中国人的习俗,但在这个时候也不是讲究的时候,我知道。
“你要休息吗?”
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有着对我莫名的期盼,当然这一点我选择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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