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又称妓院、窑子……
林小雨站在热闹的街市上看着眼前这座“高楼建筑”，心情有些激动。这让她想到了第一次看见此楼的情景。
那是今年的正月初五，她第一次放假和同事出宫游玩热闹而喧哗的长安，那一天晚上的人很多，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繁闹景象——虽然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二次过春节，但算来上一次的她只来得及感受春节前的准备活动，虽然那也很热闹，但是和现在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她被眼前的热闹所吸引和同伴走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在发现和同伴走散的那一刹那迷失中，她看见了眼前这座鹤立鸡群的楼——比其它建筑物要高许多，远远的看着上面挂着的摇曳的各式各样的灯笼，她不由得朝这里靠。
这里很热闹。她站在大门不远处，看着这栋三层建筑——诚然，她见过更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但是那些摩天大楼却没有眼前这栋与之相比矮小的楼给与的震撼大！
她不会忘记现在自己正身处所谓的古代，也没有忘记在这是一个没有钢筋水泥的时代，要在这个古代在没有任何钢筋水泥加固加高的时代靠着木头支起这么一座三层建筑物，在她看来不可谓不是奇迹。
然后她注意到进出这座楼的宾客全是男的，偶有女子出现在只是在门口晃一圈，和人道别，然后又回屋去了。不用太多的心思她也能知道这是一座做何用途的小楼，然后她对此楼产生了好奇——她的好奇心很少，但这一次的好奇心却很强烈，她想进去看看！那种心情就像是某一天你发现你可以看到那件你一直只能听说而不能看见的东西，那么的突然它就摆在了你眼前一样，你只需要撩开帘子，就能得以亲见！
当然她还是有理智的，没有立即抬脚进去，而是选择了在它的对面酒楼落座下来仔细观察探听情况——
那天酒楼里的客人很少，只有那么两三个，就如同今天一样——
今天是三月三，所谓的上巳节，上巳节到底是什么她还没有弄懂就得了这么一个意外的假日——也不好问，毕竟生活在这个时代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节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作为一个中国人，她和大多数认一样知道的传统节日除了春节以外就是端午中秋和重阳了，这个上巳节到底是什么呢？
出了宫门看着街上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她就不用再费心思猜测了。不过令她感到疑惑的是，她记得中国的情人节是在阴历的七月初七才对啊，怎么今天也是呢？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她休息。
店小二看着靠窗位置上的姑娘，以他看了这么多人的经验来说，这个姑娘实在是有些怪。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没人陪也就算了，还一直看向街对面的花满楼。当然他也知道，来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会在“闲暇”之余看对面的花满楼，但前提条件是那些都是男人啊，可她是一个姑娘啊！
她要做什么？
难道是她相好的在里面——捉奸？可是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已经有家室的人啊，而且她看起来也不像有钱人家。不是有钱人还能进花满楼？不过虽然说她穿着普通，但是又和普通的客人不大相同。出手倒是挺大方的，刚才有一个要饭的在店门口晃，被店里的伙计赶打的时候，就是她出的钱，让那一家子吃了大概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那么好饭好菜，而她现在喝的茶也是祁门红茶。
不过还有一个奇怪的客人就是靠角落的那位，他来得稍晚一些，但是来了以后就一直坐在那里，点的饭菜也很普通，穿着也很普通，现在喝的茶也很普通。他像是在等人，可又像是在看那位姑娘——因为从他的位置上根本就不用把头完全抬起来就能清楚地看到那位姑娘，而他已经不止一次的把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他们认识吗？
“小二，买单……呃，结账。”林小雨摸了摸鼻子，刚才说错了，一个不必要的失误。
“一共五两银子。”
“五两？好像有些贵哦……”
“客官，你点的可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再加上那杯正宗的、上好的、祁门红茶……”没银子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啊！店小二在暗自腹诽，谁叫你刚才把钱都给那些叫花子付了呢！
“正宗的、上好的、祁门红茶啊……”她露出怀疑的神色。
“当……当然了。”店小二忍不住结巴，这，这虽然是按照特级茶收的，但实际上却是二级茶，他想她应该不能察觉吧？不过听她这口气……老板，你要坑人也不能拿我来填坑啊。
她看着店小二思考了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就看见店小二的额头上渗出冷汗。她自我反省了一翻，然后将视线移开，拉开钱袋，拿出钱来递给他。
“不该难为你的。只是叫你们老板少赚一些黑心钱，免得……应该要给你小费吧？”
“？”
“……赏钱。”
“哦，呵呵，这就看客官的意思了。”店小二笑嘻嘻的挠着头。
林小雨不自觉地摇摇头，又掏出五个铜板，递给他。
“谢谢客官，谢谢客官……”
“我再向你打听一件事。”
“客官您请问，只要是小的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笑笑，点点头，“那个楼里，最近是不是死过人啊？”
店小二悚然的看着她，“这，这，姑娘，姑娘怎么知道？”
她皱着眉头，“听这话音，我猜对了？”
店小二靠近她悄悄地神秘兮兮的说道：“客官，这件事整个长安城也就只有我知道……”
听到这话，林小雨眨了眨眼睛，没有言语。
“那是前天晚上半夜的时候，我看见有人抬着东西从那后门出来，看那样子像是一个人，昨天我才听楼里打扫卫生的大嫂说有个才卖来的姑娘，不从，撞墙自杀了……不过，客官怎么知道的？听客官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啊，谢谢了。”又多给了他三个铜板趁着他道谢的时候溜出门。
※※※※※※
林小雨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地方换身打扮再进去还是就现在这样进去，要是换一身打扮就得再去买一套男人的衣物才行，那样的话……好像有些浪费，要是不换呢？虽然麻烦一点，但可以省一笔。
“哎，哎~~姑娘姑娘……”站在门口接送客人的龟公拦住她的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名姿色普通的女孩。“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刚才他看见这位姑娘是从对面酒楼里出来的，虽说衣着普通，但不敢保证是个有钱的主。不过再怎么有钱，姑娘家的，也不该上这地方来吧。
她伸出食指指了指里面——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看起来也不像是家里宠坏了的小姐啊。
“青楼，妓院，窑子。”
听到这话龟公是一脸的无奈，“你都知道怎么还往里钻啊？”
“谁说逛窑子是男人的专利？女人就不能来吗？”
她的话引起了来往的人的注意，其中有人调笑道：“女人进来都是卖的，难道你要卖？姿色普通了一点，卖不到个好价，不过……”那张脸靠近，她也没动的任由对方的脸在自己的眼里的倒影放大数倍。“是个雏吧，还值点钱哦。呵呵，要真是这样，就让哥哥我来好好疼疼你……”
她可以任由对方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也可以接受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上浮现猥亵的笑容，但却不能接受那只猪蹄接近自己，所以她微微一闪身，让开了，站在龟公身边，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得体的微笑。
“名满长安的花满楼就是这样做生意的——任由嫖客在门口调戏客人？”
龟公被她这一提醒才出面阻止了那个男人继续靠近，让楼里的姑娘将他接了进去，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但还是跟着姑娘们进去了，退回到门边的时候就听她说：“要讨饭吃还真是不容易呢？这样的客也接，还真是难为那些姑娘了……”
龟公拦住她，“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看了龟公一眼，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屋里的热闹景象。“这不是做生意的地方吗？”
“是，是……”
她从腰间摸出十两银子递上——“我又不白吃白喝，怕什么。更何况钱我照付还不可能占你们姑娘的便宜不是吗？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做？”
“这……”龟公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说实在的，来这里的客人很多，也有很多大方的客人，但他们打赏的对象一般都是楼里的姑娘和老鸨，还很少肯打赏他们这些人的，更何况是十两呢！只是——“我们这里还从来没有进过女客，不知道……”
她点了点头，“不过，不管怎样，你也该让我进去坐下来喝杯茶啊，让客人站在门口说话……不太好吧？”手心向下，银子掉进另一双手里。
“呃，姑娘说得对，姑娘说得对，里面请，里面请……”
在众人的惊讶目光中她踏进了名满长安的花满楼，落了坐，奉上瓜果点心，龟公急忙去找老鸨，留下她在大厅——原本是喧闹的大厅在看到她进来之后就安静了下来，看着龟公把她奉若上宾又开始了窃窃私语，但却没有人上前和她搭话。
也不知为什么，大伙儿明明看见她在笑，也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可就是觉得这个女孩儿不能惹。所以进了大厅，不少人躲在暗地里偷看，反倒没人前来搭话了。
雕梁画栋，彩带飘扬，香气宜人，吴侬软语——这是林小雨对此的评价。偶尔遇上和她对视的姑娘，她还很礼貌的点点头，让那些和她对视过的姑娘一个个都带着客人闪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老鸨来了，对于这个老鸨，林小雨倒更感兴趣，从表面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但她猜她的实际年龄在四十出头的样子，浓妆淡抹，风韵犹存，头戴一朵紫红色的牡丹花，没有轻浮的感觉，反而别有一番风情。也许是已经听龟公提过，所以看见林小雨并不吃惊，来到她面前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堆满笑容的问道：“小姐要找姑娘？”
对着她的笑她点了点头。
“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呢？”笑容依然不减分毫。
“没有固定的，只要顺眼就行。”
老鸨笑着点头，一扭头就一脸凶相的吼道：“还不快去把楼里没有接客的姑娘们都叫出来！”
不一会儿，她们面前就排出了两队，她看了一下，大约有十二三人左右。她站了起来，一眼从头扫到尾，再一眼从尾扫到头，伸手指了指，道：“她她她她还有她，太俗了，不要不要；她她她她，穿那么素净，又不是奔丧，不要不要；剩下的嘛……”被她这一挑剔，走了一大半，“小家碧玉，模样也不错，可就是太普通了，和我有什么区别，看她们还不如在镜子里看我自己呢，何必拿钱来这里呢。”
一句话，将所有的都退了回去。
老鸨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很好说话，实际上却并不好说话的客人，不过这样的客人她见过的也不少，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她还能摸不透？“那不知姑娘可有想见的？”
她微微一笑，也不掩饰，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听闻花满楼里的羽衣姑娘是全长安最美的，不知是否有荣幸能见上一面？”
她坐在了她的对面，对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努了一下下巴，那小姑娘就离开了，林小雨猜她是去询问羽衣姑娘的意见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她才收回目光——这个小姑娘是下一任的老鸨吧？
“小姐请喝茶。”
“妈妈请了……”
她们互相暗自详细的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对方——
“听小姐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是啊，妈妈好见识。”
“见笑了见笑了，但不知姑娘姓什么？”
“姓林。”
姓林？她在脑子里搜索长安城里姓林的外来的大户人家，可是又觉得那里有些不对，最终没有任何记忆中的人家符合能养出眼前这人的林姓。——是在骗我吗？
“冒昧的问一句，不知林姑娘来京多长时间了？”
她在套自己的话，林小雨岂能看不出来。她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老鸨笑眯眯的收了钱，“林姑娘出手大方，可要常来啊。”
她笑眯眯看着老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也没有戳穿她的谎言，五十两对于要见羽衣姑娘走后门来说是个小数目。手摸着桌上一个小盆景，“妈妈，这盆景的水浇得太多了。”林小雨知道这是一句无任何意义的实话，但她同时也知道，老鸨对这话一定会加以揣测——而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桃花，去看看红儿。”
“是。”
林小雨猜红儿就是刚才离开的那位未来的老鸨。不一会儿红儿就回来了，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林小雨上了楼。
※※※※※※
林小雨跟着她穿过了能听到暧昧声响的楼道，然后出了楼，穿过一座小花园，停在了一座独立的小楼跟前。“姑娘请进，羽衣姑娘在里面恭迎。”
林小雨打量着眼前这座朴实的小楼，实在很难想象出这是名满长安城的羽衣姑娘的居所。身边的红儿已经离开了，她觉得此刻自己很兴奋——想了想兴奋的原因，却是不明白。
“林小姐不进来，要在外面谈吗？”随着婉转的声音，门上的薄纱撩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含情的双眸，悬胆小鼻，一张厚薄适宜的小嘴，一举一动充满风情——这样的女人的确是美的。“还满意奴家吗？”
她微微一笑，“看见羽衣姑娘，我都自惭形秽了。”
她出来，撩了撩胸前的发丝，“或许在容貌上奴家是胜过林小姐，但在见识和胆识上肯定是不及林小姐的。”她垂下眸子，毫不掩饰的哀伤的说道：“而女人的容貌是最易逝去的，不是吗？”
林小雨看着她，想到了在大厅里说那些穿得素净的姑娘，再看看眼前的佳人，不由的赞同老祖宗的话：姑娘要俏，得穿孝——一身的白看起来就像是一朵绽放在幽谷的兰花，散发着淡淡的，悠远的，宜人的香气。
“话这样说没有错，所以很多女孩子不是要趁年轻的时候找个人家嫁了吗？她们以为嫁了人就一切已经成定局了，可是她们不知道人都是善变的，这世上啊，男人是靠不住的，得靠自己才行啊。”她看着她，看着她的哀伤，恐怕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份哀伤是真实的，还是表演给她的看的吧？
“其实，我觉得这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对于女孩子来说没有贞操观念，可以将性与爱分开的地方，其实这也是一方乐土。”
“是吗？原来林小姐是这样想的。”
“那我该怎么想？女子从一而终？为什么女人就该从一而终呢？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要从一而终，这分明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女人究竟哪里不如男人了？”
“林小姐真的这样想？”
“是啊。”她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红晕——是气的吗？也不知为什么，看着她哀伤就忍不住想劝慰她一下。所以才会说出这种在她们看来是离经叛道的话。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魅惑群生的笑，眼里的哀伤一扫而光——
“我也这样想，林小姐，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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