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很小的时候老做噩梦，每次惊得半夜醒来都会哭哭啼啼再不肯闭上眼睛。宋泽的爸爸就会抱着他拍他的肩膀，他记得他那时总会说：“爸爸会在梦里守着你，小泽放心地睡哦。”
于是闭眼放心睡去，一夜安然。
这一个假期漫长而悠恍，白花花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路人，所有人坐在能俯瞰这个城市街道的茶楼打牌搓麻将，却再没谁见过宋泽。
谁都不知他去了哪里。考试之后该在的人都还在一起，却独独少了这样一个从前总与他们厮混一堆的少年。
有时候想想，宋泽这个人，除了没有做贩毒抢劫**那些犯法的事，可以说是坏事做尽，和他打过架上过床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脾气不好，常常乱发火，目中无人，胸无大志，明明就是一无是处，却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宋泽恍恍然地就到了二十岁，宋泽在他二十之前能做不能做的事情都做过，走在路上，却仍旧是一脸的冷然少年气，谁都不会把他想成一个大坏蛋。
吴家俊打过电话找他，没有找到，一众兄弟都找过他，找到最后才确定这个人是真的失踪了。
人间蒸发一般，再无任何踪迹。
宋泽睁开眼睛，摸一支烟点上。
女人凑过来，波浪大卷发直散在宋泽胸膛。女人的手指在宋泽身上上下摸索徘徊，妖艳的眉目发放充足电力。
宋泽挑起眼看她，将她手拿下：“怎么，你那男朋友没满足过你啊，一晚上还不够？”
女人妖媚笑笑，手放在宋泽的脸上搔弄：“小泽弟弟这样年轻有活力的我更喜欢啊。”
宋泽看着她冷冷笑笑：“我可是第一次，你就不能放过我？”
女人翻到他身上，摇摆着身子贴上去，戳戳他：“骗谁你，一看就早已经是身经百战了，还装。”
宋泽拂开她的手，将未燃完的烟杵灭在玻璃墙上，推上身上的一团肉，起身穿上衣服，又靠近她的脸：“我确实是第一次和女人上床，至于以前——我都只从后面那里进去。”
看着宋泽的笑在眼前变得阴沉而毒辣，女人顿悟，瞬间花容失色，绿着脸指着面前的人：“你——你这个——”
宋泽穿戴整齐，又是一个干净凌厉的少年，只是笑容恶毒，毫不在乎地看着床上的女人：“我这个同性恋，又怎么了。老子就爱男人，也比你这荡妇好，我警告你以后离柯小默远点，否则别说是你，整个翔风老子也一并端了。”
“你、你怎么认识柯小默，还知道翔风——难道你和他——”
宋泽打开门站在门口，最后看她一眼轻轻笑笑：“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吧。”
关上门，里边的人还叫了些什么再没有去听。
柯小默这个该死的，竟然连订婚也不告诉他，而且找的还是这样一个下三滥的贱女人，就算是家族联姻，也不能这样随便啊！完全就他X一个猪脑子！
宋泽狠狠地想着，一路走头上一路青筋暴走，脸色阴沉接着就要狂风暴雨。
宋泽抬起头，轰轰的雷声穿过墨色乌云，闪电还来不及，雨就哗啦啦地砸下来。
跑到大厦外面的屋檐下，全身**的，狼狈地望着下着雨的天空大声长啸，吼完了又觉得自己正傻X。
靠着干燥的一角墙壁坐下，想抽个烟，摸出来已经全湿了。
在外边坐着，直到全身冰冷，宋泽仰头靠着墙，缓缓闭上眼睛，任冷意灌透全身，从长长的夏季暴雨里片刻不停地嚣张袭来。这时他却觉得有些困，头发逐渐在凉风里重新干燥起来，顺着疲乏搭下眼角，耳内的噼噼啪啪的雨声，从阖上眼的时候开始变得渐渐地越来越小，直到在冷冷的角落疲倦睡去。
他又梦见那一个夏日的夜空，缈无尽头的星海，浩瀚而如此亲近。在那年之后再没见过。
草丛里是蝈蝈的叫声，清凉的草地城市的灯火，细小溪流绕过城市的边缘，缓缓流向未知的未来。
那时的小小的宋泽，还会张着眼睛描绘将来，父亲的肩头是那样宽厚有力，被拥在怀里的温度，直到如今还残留不散。
他梦见父亲抱起他，在那个夜空下快乐奔走，多年以后偶然听到音响店里飘出来的那首歌，唱着来不及，夏天消散在无法回头望的眸间。
宋泽在他的怀里，睡着的样子年少而柔软，他把冰凉的胳膊埋进他的胸膛，呢喃一声：“爸爸。”
他温柔笑起来，将他抱得更紧。
宋泽有些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地板变得这样柔和，为什么雨声邈邈地遥远了，为什么周身都是暖的，有什么物体压住了视线。
宋泽睁着眼睛，半晌，从那个怀里抽出手，伸出去搂住了他的腰。
宋泽抬眼，看到那人明亮的眼睛，傻瓜一样明朗的笑。宋泽也笑了，宋泽从来没在他面前笑得这样温和贴心过，宋泽笑着说：“别以为你逃了，我就再找不到你。”
柯小默仍旧姿势不变地搂着他：“你不是失忆了么。”
宋泽就顺着他的腰把他抱紧，变了脸色：“我就不能恢复？你倒是逃得挺远的，连家里也一起瞒着我，还找这么一个女人结婚，你想女人想疯了是不是。”
柯小默说：“我只是和她订了婚，结婚还要再说。”
宋泽从他怀里钻出来，反身压住他：“在我醒之前，似乎听到你对我说了什么，你应该没忘记吧。”
柯小默看着他，笑而不语。
宋泽一觉过后，全身干劲，盯着柯小默看了几秒，直接就扯开了他的衣服。
柯小默说：“我第一次，你悠着点。”
宋泽就想笑。
宋泽亲上他的嘴，两人的口腔里都湿黏而滚烫，再拉下他的裤子，贴上去不留间隙。
柯小默抱着宋泽的头，听到他在他胸膛低语。“我也是第一次，所以你要体谅我。”
夏天柔软而缓慢地进行着，过了的再不回来，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崎岖的路要走，他在永不停歇的雨中与他抵死缠绵。这是一场苦而温甜的梦，宋泽抓住他的手，听到自己唤他的名字。
柯小默，柯小默。柯小默。
柯小默是他心头一块舍不得放手的痛。
阳光沙沙地伴着风铺进来，柯小默睁开眼睛，窗帘开着，天是亮的，晨光交织着树阴里星星点点的色彩斑斓。
客厅里有人走动的轻微响动，柯小默坐起来，全身都在痛，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床单被套也都另外换过。劳累过后，一夜都睡得深沉。
宋泽进来的时候，柯小默靠着床半躺着，望着地板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
宋泽不喜欢这样的柯小默，他太看不透他，从前以为这人很笨很白没有头脑，结果却是一场错误的自以为是。如果真正的柯小默藏得太深，他就会抓不住他，眨眼又要从他身边消失不见。
宋泽坐在床头，把粥送到柯小默的嘴边。
柯小默说，放着吧，我就起来。
宋泽邪邪笑笑：“难道我喂你你还不好意思，现在你都是我的人了。”
柯小默垂下眼睛，也笑笑，宋泽看在眼里，那两排牙齿很白很整齐很好看，惹得人想去舔一舔。于是宋泽就着端着粥的姿势朝柯小默的嘴伸出了舌头，舌尖碰到他的牙齿，感觉到柯小默的轻微震动。
宋泽伸回头，再问：“还是不要我喂你？”
柯小默稍微皱起来的眉头展开，投降般地说：“小泽，你还是这么任性。”
宋泽把粥喂到他嘴里：“我何止任性。”
难能可贵的温馨的一天，中午柯小默躺在地板睡觉，宋泽就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看电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夏天，宋泽低眼看着流着口水睡得香甜的人，靠在身边的凉枕上，恍恍惚惚生出相依为命的错觉。
电影里桥段千篇一律，直到结局才生出点动人的味道。场景足够煽情，音乐低低飘忽，充满感伤。女主角站在架往天空的道路上边，远远铺陈而来的是过去的时光，她在一切从眼前飞驰而过的时候伸手抓住了什么东西，张开手，回忆展开，是第一年的时候，记不得脸的男孩子送的彩虹糖。
宋泽最后听她哭泣，说不知道珍惜，原来终会错过。宋泽嗤笑一声，换了频道。
谁不明白这道理，可是能真正做到的人，又有多少。
宋泽脚踩在地上，俯身跪下去擦了擦柯小默湿嗒嗒的嘴角，正要吻他额头，茶几上的手机却响了。
宋泽看看仍旧不醒的柯小默，走到阳台把电话接了起来。
“小默，赵熙葶刚打电话来了，你和小泽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到底在搞什么，不是说是为了让小泽醒过来才说那话的吗，特意去其它城市不也是为了避开小泽吗，为什么你们还会纠扯不清，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们难道真想把爸气死是不是！”
等对方声音落下，宋泽才缓缓对着电话：“大哥。是我。”
那一头顿时没了声音，一片死气般的沉寂。
宋泽又说：“我喜欢柯小默，你们反对我也喜欢，就算哪天我死了，也要把这感情带进坟墓。”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喜欢本身就没有对错，感情的事情不是人能控制的，大哥，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你们这是**！”
“那又如何。”
“你……你们两个小畜生！小默呢，让他听电话！”
“他在睡觉，你晚点再打给他吧。”说完，挂掉电话，宋泽走回客厅，柯小默还在睡觉。
宋泽看他一脸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突然非常不安，自己可以背弃所有地去和柯小默在一起，可是柯小默呢，柯小默的心意他从来就不知道，柯小默从来都是很温柔的，可是这些温柔不止是对他，柯小默从来没有表示过在他心里自己是特别的，从来没有说过喜欢。连上床，原来也只是为了还他当初一个诺言。
为了让自己醒来才说那样的话吗，宋泽一面想着，倒在沙发上，柯小默就躺在离他一尺的地上，明明这样近了，却还是怎么都抓不住。就像杯中的倒像，欢欢喜喜地以为自己得到了。却不过是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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