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寒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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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凡看着奕天渐渐长大,心中对他有说不尽的愧疚,自己并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只是,父子之情却浓于血。两个男人之间的情谊,话不在多。
奕凡自幼博学,有股书生意气,坚忍不拔,却惟独喜欢家传煅铸之技,立志成为一代宗师。
奕家祖上为打铁出生,世代打铁,自太祖起兵之际,天下大乱,机缘之下,得那煅铸之独家秘籍《练铁手》残本,继而更转而专司打造兵器,提供义兵,至太祖得天下,遂成兵器世家,历经二百余年至今不倒。
话虽如此,但是二百于年,这铸兵之技却是停滞不前,并无多大发展,中原大地之上,那铸器世家多如牛毛,奕家凭着祖先余荫,却也同样显得愈见单薄,恐怕再过得几代人,已是坐吃山空。
奕凡之父,正是看到此一点,又见奕凡于此道有极高天赋,迟早有一天要超越自己,便根据《炼铁手》残本内的一则传闻,告知奕凡,欲炼神器,当去塞北寻找那稀世之土与铁精共同打造,方可锋利绝伦。
奕凡得知此事,便立刻决定前往寻找,历尽千山万水,终来得塞北。
而当时天下并不太平,大明朝正和塞外元朝余孽作战,边关封闭,塞外民族更是仇视汉民,奕凡到得塞外,非但没有寻找到稀土,反而四处被追杀,还好当时武功也有小成,逃得开去,却又迷路在茫茫草原,几乎饿死之际,又被狼群追赶,便胡乱逃进了雪坳子。
来到此处,完全上天恩赐,机缘巧合。
在这里一呆便是十多年,又娶妻生子,总算老天不负有心人,正在他来到此处后不久便发现,之前任他如何寻找都无法找到稀世之土,居然在这的大雪山下就有。
更增他定居于此,安心铸剑的决心。
十余年的煅铸心得,技艺提升许多,却始终无法达到所想的境界。那一代宗师欧冶子所铸之龙泉太阿,干将莫邪夫妇以身成就之名器,等等诸般绝世神兵,绝非虚妄,自己现在所能铸之剑离之既是相差无几却又相隔万里,一线之差,却是十万八千里。
奈何,奈何!
勘不破其中奥义,始终无法成就一代神兵。
东方司空离去的这几年里,奕凡日夜勤加练习内功,以他惊人的天资,终于达到家族有史以来最高境界,那是《炼铁手》残本上残缺的记载着的“真火”,奕凡确实练出了体内真火,单以内力而论,放眼当今武林,也是当今顶尖高手之列了。奕家非武林中人,当然不知道,这便是所谓的先天之境。
奕凡先天真火已成,便待今晚开炉,再次铸剑。
月已上头,湖中有月,月映于湖。山上积雪更是银光闪烁。月华正盛,时机已至。
雪坳子里面的夜晚很温和。没有萧杀的夜气,没有寒风的嶙峋,只有普照的月光银雨。
炉中之火已旺,奕凡抓起炉旁的那块铁精丢进炉内。
不消片刻,铁精便已通红。
时机已到,奕凡不敢迟疑,抄起铁钳,一把夹起铁精,运足了体内真火,开始煅铸。
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奕凡驾轻就熟的把那铁精打造成一把剑,经过这真火淬炼,果然不一样。与那往日打造的相比,更多了一层深蕴的煞气,兵者,凶器也。而这等锋利的兵器更是暗藏杀机。

奕凡一把拿起长剑,一剑便刺入早已准备好的小羊羔腹部,一声惨叫,一股鲜血浇在灼热的剑身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剑,饥渴的吮吸着小羊羔的血。奕凡一抽剑柄,整把剑就这样凌空而立。
剑如一弘秋水,流光闪动,声若龙吟,余音不绝。
血祭,本是铸剑之传统,兵器本是凶器,每一把良兵初成必饮血使其成,如古之铸剑先贤干将作剑,金铁之精不流,于是干将夫妻,乃断发剪爪,投于炉中,金铁乃濡,遂以成剑,阳曰干将,阴曰莫邪。一说,干将莫邪夫妇投身炉中,舍身成剑。
只不过奕凡宁愿相信第一种说法。而此刻奕凡以羊羔血祭,也正是羊替人之意。
不过,奕凡终究是错估了神兵利器之威了。
奕凡看着剑刃的耀耀光华,顿觉一阵头晕目眩,举手无力,双膝一软,跪倒于地,剑自下垂,一瞬便划破了大腿内侧。
鲜血如注,尽皆流过剑身,浇灌出一道血流沿剑身而入地。
本是鲜红的血仿佛被吸取了精华般,流入地下之刻便变得暗淡无光,如一摊死血。
奕凡如着了魔般,毫无反映,垂头闭目,任由鲜血流淌。
剑,愈发的显现出光泽,如饮血的壮士,发出阵阵轻吟。
此刻的奕凡,内心却是焦急无比,在跪倒,剑划破大腿那刻,一阵阵刺痛已把他惊醒,只是,自己全身无力,此剑更如一把旋涡般透过血液吸食着自己的精血。
自己和刚才的小羊羔情形一般无二。难道自己也将要以身祭剑?干将莫邪只怕也如自己一般,身不由己。
又是一阵眩晕,奕凡已觉得自己快被吸**干,思绪瞬息千里。生与死不断在脑际盘旋。
自己远来此地到底为何,成败就在此一刻,自己若是就此放弃,只怕又不知道经历多少时日才有此一机缘,这毕生之目标,岂是说放弃便放弃的,即使以生命为代价。
转而眼前又闪过奕天那稚嫩的面容,还有尚在中原的父亲,不知如今可好。上老下小,父母在,不远行,子不教,父之过,这不肖之罪自己可占满了。
还有那亡妻清秀的面容,临死前谆谆嘱咐一定照顾好子女,可如今,自己却是没有尽到半点父亲的责任。
为了这绝世神兵,已然入魔的奕凡誓死成剑,可世间如此诸多的眷恋,却使他犹豫了。只是全身精气血仿佛都已离身而去。
蓦地,奕凡不知哪来了一股子力气,用力一甩,手中长剑脱手而飞,直直插在“爱情海”边浅水地,露出剑柄和半截剑身。整个湖水亦为之惊,天地之灵气亦为之夺。
奕凡颓然倒下,浓重的喘着气,面色苍白,两眼无神。
心中有许多的话,却是无法言语。想见得奕天最后一面,却又不在身边。心中无边的遗憾,使他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沾了地上的血写下几句字:“天儿,回江南奕家,为父……”
一代铸剑宗师就此离去。
奕天此刻却毫无所知,正和木日图几个正围着篝火打闹嬉戏。
浑不知月已上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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