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个人的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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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做梦。梦中,汹涌的海浪,无人的海滩。浪峰那样高,一浪高过一浪。小允站在那里,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知道,那是小允,那个背影都透着苍白的小允。这时一个浪,一个更大的浪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了。我急得大喊:“小允——”。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听到我的喊声,但我仍是大声的喊着。但他好象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而我自己也发现我的声音在逐渐的减弱,可我分明是用了劲的,想让我的声音撑到最大的,并且是越来越大的呀。终于,我看到他慢慢转过身来了。天啊!怎么是阿Sam。真的是阿Sam,忧郁的赫眸,俊朗的脸庞。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会是阿Sam,怎么可能?
这时,那个浪头已经抵达阿Sam的跟前,而我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向我伸出手来,就那样痴痴的看着我,什么也不说,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被海水淹没,只能……
我醒来了,带着对梦境的恐惧、不安和心伤。
阿Sam还没有回来。现在是几点了?我开始四处寻找,但由于视线有线,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显示时间的东西。窗户外面一片漆黑,屋子里也同样。看来,是半夜没错。现在,在找不到钟表类的东西之前,我也只能通过看外面和屋内的光线来辨别时间了。这样也好,回到古人通过看天象来辨别时间,虽然看起来有些退步,但这样也好,先进的东西未必样样都能给人带来实用的安全感和快乐感。我计算了一下,在这里,我应该已经度过了24小时之多,因为第一次看到阿Sam的时候,好象也是半夜。
在阿Sam来之前,我该做些什么呢?我环视四周。由于一直在黑暗中,眼睛已经开始对现状适应了,房间里的东西也能看的比较清楚。死一样的寂静。我本来以为应该能听到一些诸如汽车或者行人在楼道走动的声音的。但是,没有,什么也听不到。是房间的隔音很好,还是这里压根就远离城区呢?
我,又开始猜测了。
阿若,不,你不能再去多想了,你应该耐心的等候阿Sam。
是的,我应该耐心的等候阿Sam,等着他回家,等着他与我四目相对。
当确定自己应该做的事以后,不安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平静。而在等待的过程当中,我也可以顺便理清头绪,不管是对过去,还是对未来,因为现在,无论是祖母,还是小允,他们再也无法帮到我,哪怕是陪着我,什么都不做。对接下来的每一步,我都要靠自己的判断来进行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金丝鸟情结:渴望蓝天,渴望自由。而当那个代表着囚禁、意味着束缚的笼子终于打开的时候,站在笼口的金丝鸟,内心却充满了迷茫,充满了不安。蓝天不再是诱惑,自由不再是追求。它的梦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写,而它仍是不清楚那就是自己。
房间的灯忽然亮了。很刺眼,我急忙转过身去。是阿Sam回来了。
他回到家的第一个动作应该是冲到阳台来看我。我揣测着,期盼着。我甚至让自己闭上眼,(虽然这有些困难),通过空气来感受他对我的关切。我的心由于揣测,由于渴望,由于期盼而砰砰乱跳。一、二、三!我在心里数着,在数到三的时候,猛的睁开眼。
他在看着我,那么近的距离看着我!
是那双赫眸!是阿Sam!我猜的没错,他是关心我的,他是在乎我的。
在经过了一个可怕的梦境之后,在等待了那么久之后,此时看到他,我竟然有想哭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试图去寻找答案,但是在那双赫眸的注视下,我的思维是空白的,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自己攀登,没有任何空间容我去寻找答案,有的只是心跳加速,有的只是欢喜,有的只是莫名其妙的激动。
“你怎么样,我的宝贝,我的蓝公主。”他开始对我说话。
“今天过的好吗?我走后,你一定很不习惯吧。没有关系,新家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我相信你会做的很好。”
我想说,阿Sam,我做梦了,梦见你被海浪卷走了。我很害怕,很担心。我想说,我一直在等你,阿Sam,一直在等你回家。
阿Sam的脸上看起来很疲惫。想起来,昨晚应该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因为当时什么都那样匆匆,什么都那样让人措手不及,而我也只能用缄默来回答。事实上我不缄默也不行,因为我根本就什么都无法说。
“为什么不睡觉?是在等我吗?”他继续说着,没有人应答,一个人说着,两个人听着,他和我。
我想起很久以来,在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自说自话。不希望他人应答,亦不希望有人听到,就这样,上演一幕幕的独角戏。但是,其中的寂寞,悲伤、孤独、无奈却惟有剧中人才可以体会,他人又岂能读懂。
阿Sam,我懂得的。阿Sam,我明白的。
我只能这样的说,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这样的告诉他,告诉自己。虽然知道,任是我说了什么,任是我说的多久,他都听不到。可我一直希望,一直一厢情愿的觉得,阿Sam,他一定能读懂的,一定能听的到我讲给他的所有的甚至是没有讲的,他都能够通过眼眸感受到,体会到。

阿Sam的手,轻轻的,舒缓的停在我浸在水中的头上。我静静的,一动不动,其实我明白,自己压根就没想过动。那双手的温度好似早已被自己等待了上万年,熟悉的再也不想分开。
我伸出手,想将自己的手放入那有着颀长手指的大手中,想着能十指相扣,想着能有那曾被想象过无数次的绕指柔。而我伸出的却是鳍,鱼的鳍。蓝色的光泽,柔软的质地。可是,这些有什么用,这些有什么用,我只想要我的一双手。给我的手,巫婆,给我的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可以拥有我的手。
“为什么不吃东西?看,这么多的东西,你一点都没动,是不好吃吗?”那双手,从水中轻轻抽走,惟恐惊吓着谁似的,耐心而温和的问,而眼中分明写满了担心。
我悲哀的看着那些恶心不堪的虫子,看着他们扭动着细长的却难看无比的身体在我的四周游走。他们都是我的粮食,都是维持我生存的必备的东西,就如人的一天三顿饭,就如午餐、晚餐,我今后的生活将依赖于它,没有它,我将会饿死,没有它,面前的人将为之憔悴。
不,爱一个人就要给他快乐。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幸福。我不可以做自私的人,不可以让面前的男子为之伤心。如果真的需要,我可以吃下这些恶心不堪的虫子,而换的面前人的一笑。
看着眼前的那对赫眸,我惨然一笑,随手拿起一条鱼虫,慢慢朝自己的嘴巴塞去。如果这样做,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如果这样做,可以让自己所爱的人放心,我想我应该这样做,勿用置疑的做。
阿Sam笑了,笑的如阳光般灿烂。而我,沐浴在阳光中,深深沉醉其中。
“知道吗?你真的好乖啊,真的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我也很听话,以前我也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我也想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做一个听话的孩子,真的是一件很让人值得怀念,很美好的事。只是现在,没有人再给我这样的机会,没有人能让我回到过去。”
阿Sam,这个忧伤的男子,究竟拥有怎样的过去,为什么他的眼眸中的阴云总也散不去。为什么没有人给他机会,难道他和我一样,也要屈从于父母的意志,也要屈从于世人的眼光,也要在现实面前无奈而艰难的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吗?
他转过身去,离开窗户我所在的位置,走到对面的墙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柜子,是一个小型的音箱装置。那个男声,那个午夜幽灵般的哀怨的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我知道,那是张国容的《胭脂扣》。原来他也是喜欢张国容的。
小允是喜欢张国容的。听他的歌也是因为小允喜欢,后来逐渐被他同化的。在家中放过几次,没想到被深深打动的却是祖母。现在细想起来,小允终归和祖母是有缘分的,否则祖母那么古旧的人也不会被一个年轻的声音所打动。而我不知道的关于祖母的事,却都是通过小允才了解到。
阿Sam眼中的抑郁更浓了,脸上的疲惫更深了。
别听了,阿Sam。那是个有毒的声音。阿Sam!
可惜他听不到。我在水中焦虑的走来走去,我想让他知道,累了,就安心的休息,明天起床,一切都会好的。我的尾翼拍打着水面,发出“啪啪”的声音。由于呼吸的急促,水面上不时泛起一个个小小的水泡。
我的工夫没有白费,他听到了,听到我的焦虑,听到我的关切了。他向我走来,将鱼缸捧起,走到床前,将它放到了床头柜上面。
阿Sam真的累了。他躺下来,躺在床上,脸对着我,眼眸中都是疲惫。可他仍旧那样专注的看着我。没有丝毫要求的。
真想轻轻抚着他的脸,告诉他,有我在你身边,有我陪伴着你。但是,没有用,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无法做,连安慰他,告诉他一声都不可以,都无法做到。而唯一可以告慰自己的事,就是用我的眼睛深深看下去,与他四目相对,将所有的情絮都幻化在眼眸中,通过眼神的接触,将所表达的东西传递给他。
“宝贝,我好累啊!”
我知道,我知道。
“看着你,我的蓝公主,我的心才能平静下来。我想,现在,只有你才对我无所求,才对我没有那么多的**。”
该怎样安慰你,不开心的人。而不开心的人,夜,总是那样长,长的一夜如一生,长的总是在煎熬。
阿Sam仍在喃喃的说。我知道,他一定有着不为人道的过去,现在。他一定在现实的瓮中倍受煎熬着。可是,他有着怎样的过去呢,他又有怎样无奈的现在呢?可不可以告诉我,阿Sam?
……
他,睡着了。阿Sam,在说了那么多之后,终于带着我想知道但无法了解的忧伤,进入了又一个平凡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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