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走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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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当阿Sam拖着行李箱在秋雨中踯躅的时候,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助和迷茫。何去何从是一个问题,甚至连今夜在哪里过夜也成了问题。
自从父母去世以后,他没有任何朋友,他拒绝朋友。在所有人的眼中,他是孤僻的,是不合群的,甚至是古怪的。没有人会想到他也需要朋友,没有人会想到他有多需要温暖。但是本能上,他又是拒绝的。他不知道陌生人会不会给他带来伤害,更不知道除了父母以外,他还能相信谁。
天,越来越黑,疲惫也越来越浓重。他想不起要到哪里去过夜,更不知道要向谁求救。这个世界繁华一片,在他的眼中却荒芜到只剩他一人。到处都是废墟,到处到是荒漠,只有干枯的树丫上乌鸦邪恶的声音在回响。
妈妈、爸爸,我到底要怎么样才好。爸爸、妈妈……他在心里呼喊着,因为现在,他只有这两个人可以呼唤了。
城市的繁华属于别人,而不属于他。有那么多的窗户上透出温暖的光,却没有属于阿Sam的。
他想起到地下通道里或许可以混一晚上。当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地下通道时,两旁已经有人在那里打好地铺,他知道,这些都是城市的流浪者。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他本来是有家的,本来是有属于自己的房子的,如今却成了这个他成长的城市的流浪者。
由于是秋天,通道里倒是很暖和。他可以休息一会了。但是无论多么疲惫,他都无法让自己入眠,因为明天,因为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这些问题他必须面对,一刻都不能够耽误。手中的录取通知书让他知道,他没有选择,在面对这些最基本的问题上面,他没有任何选择。
第二天,他去了父母工作的中学。找到了校长。他不善言辞,但是那天却在校长面前讲了很多很多。他拿出他的录取通知书,恳求学校能够做一些工作,把本来属于自己家的东西要回,或者学校可以资助他一些。
校长已经换届,已经不是父母在时的校长。但他还是表示了他的同情,表示等他向相关人员了解后给他答复。在那一刻,他的希望之火再次燃起,只要能上大学,他就可以通过打工来养活自己了。
几天后,当他再次来到学校时,校长无奈的告诉他。当初他父母是在工作之外出的车祸,不算工伤。但是,当年,学校念他是个孤儿,仍是给了抚恤金,并一次性都给了他的亲戚,希望他们接收他。并且当年所有的手续都是按照法律的程序走的,真的是仁至义尽了,没有任何的遗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校长办公室的。再明媚的阳光都已经不属于他了,再碧绿的天空也不是对他开放的。他就那样,口袋里装着校长塞给他的200快钱,如一个没有灵魂的人,独自在大街上一条街一条街的走。
希望就在一瞬间破灭,生活的残酷让所有的期望和梦想在此刻消失。看着那张录取通知书,他真想一下子将它撕碎,什么都不想。可是,六年的辛苦,六年的屈辱,六年的他人的白眼,他不能就此放手,他不能就这样过日子。他不甘心,他的家还在别人手中,父母对他的希望还在天空飘荡。
为了维持生计,为了不天天住那个地下通道,他去了一家饭馆打工,他的条件是要解决他的住宿问题。
在这期间,他试着去银行咨询,看能不能贷到助学贷款。一大堆的手续都要将人窒息。他想,只要能有机会上大学,再苦再难他都能接受。好在那么长时间的奔波没有白费,他毕业的中学给予担保,他父母的学校又募捐了一部分钱,他终于可以上大学了。
当要离开他从小生长的城市去另外一个城市上学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原来这个世上是有好人的。他想等到他学成毕业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好人,可以帮助到别人。
别人上大学都是父母送,他一个人,提着一个小行李箱,那就是他全部的家当。没有人帮他整理行李,没有人为他购买日用品,更没有人为他的报到跑前跑后。好在学校的日用品都有,你只要交钱就好了。银行的贷款是给他交学费的,并没有多余的钱可以让他使用。他现在的钱,也还是假期打工的有限的一些。
当所有的必备的日常物品购齐以后,他的口袋就只有100元钱。当同寝室的室友们忙着互相熟悉、互相认识的时候,他却忙着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到处寻找可以打工的地方。
他只是一个刚入大学的大一学生,没有哪家公司可以正常录用他。他可以去的,也只能是去餐厅这样的服务行业。因为只有这样的行业可以倒班,他才可以有时间来正常学习。
他不敢在学校吃饭,因为他要省钱,好在那就餐厅的规模不小,更重要的是他又是个大学生,长的帅,又勤快。老板总让他在餐厅吃饭,这样他就可以节省吃饭的开销了。他想这样也好,那么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将下一年的学费挣一部分,虽然可能不够。他想,如果生活这样下去,到大三的时候,他都可以提前申请停止银行的借贷。那么他也少背一些债务。
那段日子里,除了上课时间,除了睡觉时间,没有人在校园里见过阿Sam的身影。他那么拼命的工作,那么拼命的学习,只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学毕业生,好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再也不用害怕被遗弃。
生活往往如海浪一般。一个浪头打来,你奋力拼搏。当浪退了以后,你以为它不会再涌来。但是不是这样子的。浪潮就是浪潮,它不会放弃它的反攻,也不会放弃它的顽抗。就在阿Sam觉得希望就在眼前,生活有了曙光的时候,一件事情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其实是一个拙劣的表演,但是对初涉社会,没有任何经验的阿Sam来说,却没有丝毫怀疑。
那天,餐厅来了一位客人,阿Sam象往常一样的服务着。客人穿着很讲究。吃饭的时候,他将自己的手表摘了下来,放到餐桌的一边。吃完,他喊阿Sam买单。阿Sam拿了单子给他,客人掏出钱给他。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那块表,那块一直放在餐桌上的表,刚才还好好的。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破碎的声音,灾难的声音。
那块表的表面裂了很大的一个口子。客人说那是他刚从瑞士买来的,10多万呢。10多万,对阿Sam来讲,那是一个天文数字。他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也不过几百快钱。
餐厅经理讲了阿Sam的情况,希望客人能体谅一下,少赔一点。客人很大度的说,他是某个娱乐城的老板。如果阿Sam愿意,可以到他们那里当服务生,工资很高,也能慢慢偿还赔偿。
娱乐城是个怎样的地方,阿Sam是知道的。他不想去,他不想自己的理想被那个地方污染,更不希望同学知道他在那种地方打工。
客人并没有强行要求,只是让他考虑考虑。并降低了他赔偿的金额。但是,据说那种表光简单修理一下,就在好几千、上万上呢,而他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去修理。
他犹豫着,迷茫着。最后,他同意去那里。他想,在哪里不过是当服务生,只要自己洁身自好就行。但他忘了,一句话讲起来很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千难万难。诱惑如一个陷阱,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就会将你吞进去。而你,连意识的时间都没有。
当真的进入了,他才知道,进去之后,能全身而退基本是不可能的。阿Sam的英俊、青春,很快成了整个夜总会最靓的服务生,他的温文耳雅,他的清新的青春气息,更加上他的大学生头衔,他盖过了这里所有的“公主”、“少爷”。
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叫阿浪的男孩。阿浪曾经也是个大学生,为了挣钱养活自己来到这里。但是很快,他就开始穿高档的服装,用高档的物品,但是却再也不愿回学校了。他被学校除名了。
阿浪告诉他,大学文凭有什么了不起的,很多大学毕业生一个月拿那么点工资,还不够他吃一顿饭的。阿Sam相信,有一次他进入阿浪服务的一个包厢,客人正在给阿浪一张卡,说里面的钱让他随便刷。后来阿浪说那张卡总共有10万。但是阿Sam却觉得恶心,因为那个老男人搂着阿浪,手不停的在阿浪的身上乱摸。并且老男人一旦来了,阿浪晚上就会跟他走,跟他过夜。
没有人劝过阿Sam,你要做什么。其实,那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一个蛇口,进去了,不用谁刻意要你怎么样,自然就会将你改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渐渐的,阿Sam开始旷课。渐渐的,他开始不回宿舍。渐渐的,他成了阿浪第二。当他第一次陪一个满身肥肉的老女人喝酒,并和那个老女人开房间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明天。而老板,却告诉他,这个老女人是他们最大客户,务必要伺候好了。阿Sam说,当他看到那一身肥肉的时候,他只是想吐,无止尽的吐。
当第二天,他回去上班的时候,老板告诉他,他不用赔那块表了,并奖励了他一块一模一样的手表。他这才知道,所有的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他早就是他们要网的鱼。每个人都羡慕的要死,但他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本来是该恨的,但却恨不起来,也不知要去恨谁。生活,兜兜转转,给了他希望,又将这希望浇灭。一次又一次,抛出又接回,接回又抛出,几次三番,三番几次,而他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只能听其颠簸,任其反复,而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伤疤,之所以叫伤,是因为它曾经的破。你以为事过境迁,长好了就不会再痛。但是却不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过了多久,当你再次揭开疤的时候,里面仍是新鲜的血液。痛,就在揭开的那一刻,重新开始。
我不知道阿Sam为什么要讲这些给我,因为我目前的身份只是一条鱼。阿Sam讲的时候,坐在地板上,靠着墙,头向上仰起,看着天花板。我记得陶子曾经说过,想流泪而又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就是把头抬起来。这样,眼泪会倒流回肚子。也就没有人看到了。想来阿Sam也是这样了。
阿Sam,没有人会嘲弄你的眼泪。我更不会。
我想,阿Sam一定不愿意回忆这段经历,也不愿再次提起不堪的往事。他说话的时候,眉头一直都是紧皱的,尤其讲到自己第一次出台的时候,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让人看了非常害怕。那是他最不堪的开始,也是他最伤痛的开始啊!
也许每个人都需要倾诉,就象当年在大学里,初次遇见小允时,我对着电脑大声哭泣的时候。就象现在阿Sam对着一条鱼讲他不愿回首的往事一样。他没有朋友,从小就是,他的生活中,除了生存还是生存。没有人给他时间,也没有人给他机会,可以让他有朋友,可以让他相信除了相互利用还有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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