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主要还是人际关系。”毕竟是要走的人，没那么多顾忌，而且和冯潜又谈得来，周淑敏爽快的说，“其实上一任曹经理业务能力很强，很多想法和措施都挺好，就是因为在公司没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最终都没能执行下去，被迫离开。人力资源部在公司毕竟只属于支持部门，没业务部门底气那么足，但工作其实也不难，压力不大，公司发展到这规模，基础总是有的，又是国有企业，人事工作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实事求是的说，曹经理的专业能力要比张总监强，但张总监能高升，就是在职的那几年，和各部门处理好关系，我觉得这就是很好的借鉴。”说着说着，周淑敏眼光上下打量着冯潜，抿嘴一笑，“这方面冯经理应该没问题，你的沟通能力这么好，亲和力又强，不象曹经理，和各部门经理几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搞得我们员工和其他部门都很难配合，工作真可说是举步维艰。”
“哈，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说不定最后我跑得比曹经理还快。”冯潜哈哈一笑，“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恩，这句话说得太好了，金玉良言，受益匪浅啊！”
让冯潜一鼓励，周淑敏更觉兴奋，大有士逢知己之感，滔滔不绝的说：“凯旋的人力资源，其实挺好做的。量最大的生产用工，已外包出去。行政员工流失率非常小，每个月要补充的平均还不到5个，而且高端人才的招聘，基本是由猎头公司操作。招聘很轻松。薪资和绩效都是老一套，每个月时间一到，把数字填进系统，哗哗的就把结果算出来了。说到培训，基本都是以外训为主，公司不缺钱，在审批费用方面也大方，我们就好操作。只要不是象曹经理那样要来个革命式的变革，我们这个部门，地位不低，薪水不少，任务不重，压力不大，可是人人都羡慕得很。”
“我明白了，你觉得在这里的工作模式，就是无为而治，是吧？”冯潜缓缓地说。
“对，我们又不是销售部门，整天背着业绩压力，奖金也不能和他们比，何必自讨苦吃？其实不只是人事部，整个公司可以说除了销售以外，都挺轻松的。就算是销售，只要有一个月做得好，接到大单，几乎都能吃上一年半载了，工作时间又很随意，一样舒服。”
“看来凯旋已经提前进入**社会，了不起。”周淑敏说的每个字，冯潜都深深的刻在脑海中，自嘲地说，“象我这种从资本主义出来的，真有种脱离地狱，来到天堂的感觉。”
周淑敏得意地说：“是啊，以前曹经理也是从外企来的，他就没办法认同公司的文化，总说是一潭死水，一点活力都没有，早晚失去核心竞争力，给市场淘汰掉，整天一副忧国忧民，似乎天随时就要塌下来的样子。有时想想真是好笑，公司规模这么大，业绩这么好，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再说天真要塌了，也是李总他们担心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我们来操这份心了？”
曹凯生的思维方式，冯潜非常理解，对比外企和私企，国企最大的弊端，就是危机意识严重不足，企业变化裹步不前。毕竟企业既不是股东的，更不是老板的，赚了亏了，都是国家在买单，有啥好着急的？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是这种心态，企业自然平稳，却也失去最重要的活力。从管理学的角度讲，在现在这个高速变化的社会里，不变的企业，肯定是等着被淘汰的企业。曹凯生的担忧，是出于职业经理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绝非无事生非。
当然，这道理是不能，也没必要和周淑敏讲通的，冯潜不动声色地说：“对我们这些在外企呆惯的人，总是有些危机感，这对国企是未必适用的。你这个提醒非常好，谢谢。来，喝口茶吧，这样谈话不会累到你吧？”探起身来，稳重得体的帮周淑敏加满杯里的茶水，接着说，“对于我们这个团队，你怎么看呢？”
可以说进入职场工作以来，周淑敏还从未被上级如此重视和客气接待过，心中油然而生的那种满足感和自豪感，让眼中的笑意想藏都藏不住，当然，这也是冯潜刻意营造的结果，想听到真话，就一定要卸下对方的心里防线，人只有在处于放松状态时，才会把压抑在心中最隐蔽处的**毫无不留的倾诉出来，尤其对一个即将离职，无欲无求的员工，已经没有什么不敢说的，只是想说多少而已。
周淑敏美滋滋的喝了口茶，接着说：“老柯没什么好说，在公司都干了快十年，就两个字，实诚。工作稳重踏实，与世无争，有什么事找到他，能帮的他一定帮，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至于宋哥，恩。”
说着说着，谈兴正浓的周淑敏突然顿住了，抬起头，视线在冯潜脸上转了一圈，脸上浮现犹豫的神情，低头喝着茶，缄口不语。
她的这一变化，冯潜看在眼里，忙说：“没事，有什么说什么，今天纯粹就是周老师给我指点迷津，哪怕是一个字我都能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周淑敏忍不住笑了：“冯经理，你这可是在给我戴高帽，我算什么老师啊？指点迷津更是算不上，也就是向你介绍公司的简单情况而已。”
“简单情况，能把这些情况说清楚的人，就不简单了。多了解一些，以后工作上就能避免很多失误，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宝贵经验。”冯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周淑敏的脸色变化，“当然，如果实在不方便说就算了，我能理解的。”
周淑敏沉吟着好一会，才下定决心，毅然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和你有点关系。宋哥其实人挺不错，虽然粗俗一些，但讲义气，对部门同事很照顾。他来公司的时间比老柯还长，应该有十年以上了，以前曾经帮龚总开过车，龚总调走前，就把他调到刚成立的后勤中心，当时人事和行政也没分家，凯旋工业城和凯旋大厦都还没建呢，他可说是开朝元老。后勤中心分割**力和行政以后，他还是第一任人事主管，他的野，哦，不，上进心挺强的，做主管这么多年，总想着再上一层楼，张总监从人力资源经理的位置升职后，他原以为有机会，没想到曹经理这位空降兵来了。曹经理做不到一年就离开，恩，你…….”
“我老冯又来了，始终有人挡着他的道，是吧？”看到周淑敏欲言又止，冯潜随口替她接下话来。
“恩，没错，宋哥的脾气比较躁，个性又强，以前和曹经理就配合得很不好，你和他的沟通配合，只怕也不容易。毕竟公司这么对他，他是有意见的，难免会把这心态带到工作中来。”周淑敏斟词酌句说。
“理解，要换了是我，心里一样会不爽的，不奇怪，人之常情。”冯潜微微一笑，抛出最关键的问题，“如果说公司聘用空降兵的曹经理是一种引入外脑的尝试，那失败后宋树伟应该更有机会，为什么他还是上不来呢？”
“象这种中层领导的任命，可真不是我这种级别的小人物可以揣测的，而且我负责的只是培训这块，不插手员工调动、晋升的考核，实在是不清楚。”说到这，周淑敏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听过后，左手扶着腰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说：“不好意思，冯经理，我得向你请个假，呆会约了医生做检查，我老公现在来接我了。”
冯潜忙站起身，说：“没事，你去吧，今天我真是获益良多，万分感谢。你的离职手续我会马上办理，并尽快找人接替你的工作。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饭，就当是庆祝你的人生关荣升级，呵呵。”
“你太客气了，那我先谢谢啦。”看到冯潜快步走过来，非常有风度的帮自己打开办公室的门，周淑敏稍稍怔了一下，表情极为复杂，慢步走出办公室时，忽然压低着声音说：“宋哥和张总监的关系非常不好，公司每次要提拔他，最后都被张总监否决。所以对张总监招聘来的人，他也非常厌恶。”
冯潜听得清清楚楚，点点头，嘴一咧，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的猜想，果然变成现实。
接下来和柯伯盛的谈话可就简单快速，不是冯潜不想谈，而是和柯伯盛没法详谈。这位今年就满五十岁的中年人确实是个闷葫芦，虽然所负责的员工关系和薪资绩效都经常要和各部门打交道，但他的沟通能力却令人瞠目结舌，说话极慢，张了半天嘴，却吐不出完整的一段话来，断断续续的，听着都难受。聊起工作来，能用一句话就概括就绝不会说两句，一句话能说五个字他就不会用到六个字，真是惜语如金，其他时间他就是用很认真的表情在听你说，但你说的他能听进去多少，那就只有天知道。搞到最后，冯潜都无话可说，毕竟两个人不熟，暂时又没多少工作可以谈，根本聊不到哪去，和做培训工作的周淑敏那样侃侃而谈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老柯可说是冯潜进入职场以来见过的沟通能力最差的人事主管，他很好奇在日常工作中，老柯是如何与上级，平级，下级这三条线有效沟通。不过谈起工作，所有数据和人员情况老柯都能在第一时间说出来，虽然表达得不是很清楚，但看得出他确实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上面。冯潜能明显感觉到周淑敏形容的那个词：实诚。本分，老实，随遇而安，没有野心，不管谁来做领导，都是认认真真的完成本职工作，而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
问题是这样的员工，能胜任本职工作么？
冯潜虽然在脑海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但此时并没有精力去考量这件事情，因为，宋树伟已经走进办公室，如果说老柯是踏实的老黄牛，那这位公司元老就是好斗的刺猬，毛刺根根竖立，带着明显敌意，气势汹汹的对准任何挡在上升道路上的敌人。
这才是冯潜必须面对并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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