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黄粱一梦短 青台遗恨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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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剑笑双目一亮,恍然道:“原来是他,难怪竟有那样的豪气才情。学生何德何能,竟能与这样的前辈高人把酒言欢,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吕洞宾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昔日好友早已飞登仙界,远离尘俗。我这老朽却还是放不下一念之执,依然混迹俗世,当真是惭愧得很哪。”
“先生当世高人,羽化成仙想来也是迟早的事。”
吕洞宾却忽然一扫阴霾,呵呵笑道:“老夫倒也不是在乎那成仙得道的事,只是想起当年旧友往事,不由有些感慨。还是喝茶,请。”
两人举杯对饮。吕洞宾忽然说:“你身上有一个玉环,能否取出让老夫一看?”
苏剑笑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此事,但是对这等近乎神话的世外异人,倒也不以为怪。伸手入怀,取出那个碧玉手镯,递了过去。
吕洞宾接过,细细看了一会,慨叹着说:“果然是这玉环。上次见到它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说着,脸上有一种依恋的神色一闪而逝。
苏剑笑奇道:“先生知道这个手镯的来历?”
吕洞宾笑着说:“这可不是什么手镯,这是道门至宝‘彩凤双环’中的一只,乃是道门圣地‘隐凤静斋’的镇斋之宝呢。”
苏剑笑大为诧异:“‘隐凤静斋’是什么地方?”
吕洞宾说:“‘隐凤静斋’是道门的一个分支,是修道女弟子修行的世外圣地。至于静斋里有多少弟子,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那就不得而知了。据说只有有缘人才能进入,如果是无缘之人,即使身在其中,也是看不到的。”
苏剑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这‘隐凤静斋’可有武学?”
“当然。静斋不传之密,‘隐凤剑典’堪称当世最为深奥神奇的剑法。你为什么有此一问?”
苏剑笑摇摇头,说:“没什么。这个玉环是一位女子送予学生的,我原本还想她是否那‘隐凤静斋’的弟子。不过她却是一个不谙武功的弱女子,想来这玉环是因为其它因由落到她手上的了。”想起李素云,他的脸色不由得有些苍白。
吕洞宾再次细细看着手中玉环,说:“故老相传,西昆仑有神鸟凤凰,世代单传,乃是衔玉而生。远古时期的某一次机缘使雄凤雌凰同体出世,分别带着一块宝玉。这‘彩凤双环’就是上古仙人用这两块玉石雕磨而成的。听说只要双环合璧,就会有神奇的功用。至于是什么功用,那就非外人可知的了。”说着将玉环递还苏剑笑。
苏剑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学生还有一件事要请教,不知道位列道门九法之首的‘蝶梦**’可不可以制成符咒?”
符咒是道门中人制作的一种特殊器物。
这种器物制作方法十分复杂深奥,不但需要使用多种稀有珍贵的特殊材料,兼且需要高深的法力支持,并非人人可为。通过制作符咒,道行高深的人可以把法术和法力保存在符咒中,以便可以在法力不足时用来施展特定的法术。道门中人法力不足的时刻一般都是万分危急的时刻,所以符咒其实是他们最后的保命手段。
由于使用符咒施展道法并不需要道术法力的修为,因此符咒也就成为普通人施展道术或者法术低微的人施展高级道术的一种途径。千百年积累下来,也确实有一些符咒流落到了尘世之中。但是一来数量稀少,二来符咒委实太过宝贵,得到的人只是暗自收藏,秘而不宣。因此也不曾听闻谁谁谁手中有符咒的。
吕洞宾说:“‘蝶梦**’深奥无比,人世间能够施展这个法术的人凤毛麟角,虽然可以制作成符咒,但是我还不曾听说有谁有这个能力。”
苏剑笑说:“先生乃是道门正统,法术精深,想来是可以施展这个法术的了。”
吕洞宾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苏剑笑说:“镜花庄的‘惜香公子’梁山伯是否先生的弟子?”
吕洞宾笑着说:“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了。山伯的确是我的弟子,他虽然根基不错,但是修为日浅,**纠缠,并没有施展‘蝶梦**’的能力。”
苏剑笑也是会心的一笑。
吕洞宾知道了他要问的是什么事,他也从这寥寥数语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苏剑笑并不点破,但是他心中却实在是有重重疑问。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还是问:“学生能否斗胆请先生给我一个原因?”
吕洞宾说:“我等修道之人,不论善恶,只看因果。”
苏剑笑又问:“善恶与因果又如何自处?”
吕洞宾说:“因果如根,善恶如实;因果如骨,善恶如皮。”
苏剑笑沉思了片刻,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学生记下了。”
吕洞宾知道他还是无法勘破,也不再说什么。拿起茶壶又倒了两杯茶,说道:“喝了这杯茶,我带你到外面看看。”苏剑笑知道他此举必有深意,也不多问,道了声谢,举杯细细品起茶来。
一杯茶喝罢,吕洞宾领先站起身来,推开屋门走了出去。苏剑笑跟在身后,踏出房门。门外是一条游廊,离地高约五尺,接屋连宇,不见头尾。目光所及之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也不知有多少屋宇,全都清秀淡雅,极具巧思,不似人间气象。楼宇之间隐隐看到繁花似锦,异禽低飞。这里的景象与苏剑笑刚才梦中所见大有异曲同工之妙,风格却是迥异。
苏剑笑知道这是仙家洞府,不可以常理揣度。暗暗赞叹了一番,也就收拾情怀,跟着吕洞宾向前走去。

沿着游廊转了两个弯,眼前出现了一道门户。门户看起来十分普通,然而走得近了,苏剑笑却大感骇然。
他很明显地感觉到门后有一股暴戾不安的气息,彷佛有某种狂暴的力量,不甘隐匿于这孤寂的所在,正在剧烈地激荡着。
这如此宁静祥和的仙境之中,怎么竟然会有如此暴戾的存在?
吕洞宾在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苏剑笑,问道:“你能不能猜得出这是什么所在?”
苏剑笑摇摇头说:“正要请教。”
吕洞宾说:“这是我藏剑之所。”
苏剑笑诧异地说:“藏剑?”
吕洞宾伸手推开门户,当先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除了一个剑架之外别无长物。剑架之上横放着一柄长剑,剑长三尺,剑身之上散发着一层迷蒙红光。此刻这红光正不停地伸缩吞吐着,显得异常的烦躁不安。彷佛感应到有人进入屋内,长剑上的红光躁动得更加剧烈了,竟然发出了一种嗡嗡的震动之声。
吕洞宾说:“此剑名‘不舍’,是我昔日行走江湖时所用之物。”
苏剑笑赞道:“先生所用之物,果然不是凡品。”
吕洞宾轻轻叹息了一声,说:“我当年行走江湖之时,性子颇为暴烈,行事偏于辛辣,以至于这柄剑竟然沾染上了暴戾之气。悟道之后,历经六十余载,与我日月同修,竟然还是不能消除这股戾气。这些天来,它更是隐隐有不甘蛰伏之势,长此以往,必然要影响到此地的祥和之气。我与其相处多年,又不忍心就此将其毁去。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可安置它了。”
苏剑笑说:“什么地方?”
吕洞宾说:“只有你们蜀山剑派的镇妖塔内才是它安身立命之所。”
苏剑笑倒吸了一口冷气,动容说:“那镇妖塔位处人魔两界相连的门户之上,以我蜀山剑派的规矩,向来是许进不许出。一旦进入,就是万劫不复。先生真的要把它送入镇妖塔么?”
吕洞宾微微一笑:“你如果可怜它,我也不妨给它一个机会。我先把它借给你,如果你能消除它的戾气最好,如果实在消除不了,再送入镇妖塔不迟。”
苏剑笑一怔,这才明白已经中了他的圈套。这时却也无法拒绝,只得苦笑起来。
吕洞宾从身上取出一个布袋子,口中念念有词。那长剑忽地发出一声欢快的轻啸,化作一点红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投入到布袋之中。
吕洞宾微笑着将布袋递给苏剑笑。
苏剑笑接过,只觉得入手很轻,看袋子所用的材料不过是普通的棉布。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肯定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布袋子,但是苏剑笑却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剑仙之流所修炼的剑囊,专用于携带已修炼出剑魂的仙剑,实在是珍贵无比。
苏剑笑收好剑囊,随着吕洞宾走出藏剑的小屋。
吕洞宾继续沿着游廊向前走着。所过之处,屋子似木非木,似石非石,也不知是用什么建造的。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道,转过走道尽头的一个折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游廊之外是一座梦幻般的山崖,高有十余丈。一道洁白的飞瀑激泻而下,落入崖下的深潭,烟雾迷蒙之中,击起阵阵雪白的浪花。
山崖离游廊距离不到十丈,潭水就在脚下,碧绿清透,若有凉气沁入心脾。看着飞瀑的惊人气势,站在这个游廊之上,应该能听到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声音,应该会触碰到溅起的水花。然而奇怪的是,苏剑笑既听不到声音,也感觉不到任何水汽,眼前这急瀑深泉,竟然只像是一副会动的图画一般。
吕洞宾说:“这就是我用来沏茶的那道飞瀑了。”
苏剑笑点点头说:“仙家气象,果然与世间不同。”
他说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问道:“只是那崖顶之上为什么会有一道黑气?”
原来那山崖顶上,水雾之间,此刻竟然有一道黑气在剧烈地左冲右突,像是因为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壁阻挡了一般,虽然急切,却始终无法冲下崖来。
无论怎么看,这道黒气都与这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
吕洞宾笑着说:“些许家务事,倒让你见笑了。你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和你一起来的同伴恐怕要等得不耐了,这就去吧。”他说着伸手推开身边的一道门户,“出了这道门,就可以重新回到慧觉书院之中了。”
苏剑笑知道他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多问,于是告辞而去。
吕洞宾等到苏剑笑离开之后,伸手向着崖顶的那道黑气一招。黑气像是忽然失去了阻碍,立即疾冲而下,势如迅雷,彷佛不可遏制。然而堪堪冲到吕洞宾身前三尺之处,就像是又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般,任它狂暴地左右冲击着,却无论如何也突围不出。
吕洞宾说道:“你追苏剑笑居然追到我这里来了,胆子也真不小。莫非是怕我杀了他,破坏了你主人的大计么?”
那黑气之中隐隐传来一阵咆哮之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吕洞宾说:“我与你主人虽然人魔有别,但是毕竟也算是有数面之缘。这次暂且放你回去。回去后跟你那主人说,她与苏剑笑的事,我不想管。但是这只不过是不想破坏她们之间的因果,却不是怕了她。”
他说着大袖一挥,那黑气象是被一股大力撞击,就如弹丸般弹回到山崖之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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