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量的难民出现，北方的战乱再也无法遮掩，朝廷终于正式宣布，北方几省，收到金国的袭击，在前线将士的浴血奋战之下，战事已受控制，消灭入侵者，指日可待。
京城的百姓，这时反倒渐复平静。金国入侵，其实也不可怕，小小的金国，难道还能把庞大的大明如何了？尽灭来敌，那是谁也不信，可将金兵赶出国门，收复北方诸省，却也没人怀疑。
既然京城稳固，这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京城的物价，慢慢的回归正常，街上的店铺有繁华依旧，与数日前的惊慌萧条相比，仿如隔世。
但京城中，却终究与以前不同了，失去了某些习以为常的事物，也多了某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那生死转换间的彻悟，那对远方亲人的忧虑，那国泰民安的期盼，以及，那汹涌的燥动。
“……朝廷官员贪腐，鱼肉百姓，以权谋私！哪个官老爷的钱财不是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我们老百姓呢？为了三餐一宿没日没夜的干最苦最累的活！哪怕好不容易终于攒了点钱，只要当官的动动嘴唇，菜贵了！米贵了！布贵了！我们的血汗钱，都没了！”一个青年，站在一张小台子上，大声演讲着。
“这天下，不是我们老百姓的天下！这天下，是贵族老爷，商人老爷，官老爷的天下！
我们老百姓，只能过着猪狗般的生活！
贵族每天都在用皮鞭抽打我们！商人每天都在用劣质的商品抢夺我们的钱财，而那些应该为我们做主，为我们说话，为我们伸张正义的官老爷们，在干什么？是帮我们寻回公正，还是把我们送进监狱？是夺下打我们的皮鞭，还是在我们的伤口浇上辣椒水？是使我们的生活过得更好，还是把我们当作牛马，骑在我们的身上作威作福？
这种生活，已经过得太久了！
我们一直默默的忍受着！我们总是希望，明天，这朝廷，会变的关心我们，爱护我们，为我们作主！可是，我们等到的是什么？等到的，是我们越来越穷！是贵族越来越有钱！是洋人们可以在我们的国土上肆意的侮辱我们！是北方金兵的铁骑和刀剑！”
围观的百姓纷纷点头，说得真对！
那青年信心倍增，用更大的声音，激昂道：“金国是什么东西？是蛮夷！是茹毛饮血的野人！我们大明，什么时候，连这种蛮夷小国都可以欺侮了？
难道朝廷没有在北方建筑边关？不！我们有伯米齐要塞！难道是朝廷没有派驻大军？不！我们有第五军十五万大军！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大明的国土上，坚固的城墙被摧毁？十五万大军顷刻间全军覆没？几十万百姓死在异族人的刀下？”
“是啊，为什么？”
“十几万人的军队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就是啊，不是一直说金国不会打我们的嘛，怎么一下子就打进来？”
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声越来越大。
有人大声喊道：“台上的，你说，是为什么？”
众人附合道：“你说，你说。”
“为什么？”台上的青年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目光巡视全场。
全场鸦雀无声，一齐迫切的期待着。
“因为，伯米齐要塞偷工减料，一推就倒！因为镇守边关，看守国门的第五军，虚报人头，贪污粮饷！因为军人从不训练，每天不是赌博就是打架，刀枪都放在仓库里生锈！因为朝廷每年的军费，其实都流进了当官的自己的钱包！因为我们的税款，当官的都拿去给自己建别墅！因为我们的朝庭，只管自己花天酒地，不管百姓的死活！”
青年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燃烧着，把台下的几百人的血液烧的火热。
“该死的贪官！应该剥皮抽筋！”
“妈的！又是个豆腐渣工程！那些建筑商都该去死！”
“当官的没个好人！”
“所有当官的都该杀了！那大明就有救了！”
“就是！就是！”
群众的心，被愤怒的火焰烧的透亮，群情沸腾，恨不得立刻去杀了那些误国害民的官员，拯救大明的江山。
人群中，传出大声的呼喊：“朝廷**！国将不国！”
立即就有人跟着呼喊：“朝廷**！国将不国！”
呼喊声越来越大，加入呼喊的人越来越多，整齐的呼喊声，在广场上回荡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激动的红色，却依旧用力挥动着手臂，大声的呼喊着。
台上的青年摆手示意台下安静，道：“**的贵族，**的官员，**的朝庭，这样的生活，我们还要过多久？我们还没有受够吗？难道，我们还要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子子孙孙，都象我们一般苦苦的挨下去吗？”
青年握紧拳头，嘶声大喊：“绝不！”
声音中，绝望！坚定！愤慨！
落入广场，溅起波纹，扩散着。
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四下皆静。
台下有人打破沉静，大声喊道：“推翻**无能的朝廷！建立平等公正的国家！”
仿佛如在油锅中滴入了水，人群中发出巨大的哄然生，而后，却又猛的再无声息。
死一般的沉寂。
人人的脸色，由兴奋的红，转为凄惨的白。
造反！？
原来这台上的人，居然不仅仅是个对朝廷现状不满的激愤青年，而是一个危险的造反者！
居然，有人在京城重地，公然教唆造反！
而自己，居然就在他的附近，并为他的言论叫好！
后悔莫及！
广场的气氛，变得无比的压抑和凄凉。
已经有聪明人开始偷偷的溜走。
台上的青年再一次振臂高呼：“推翻**无能的朝廷！建立平等公正的国家！”
只有几人跟随着大喊。附近的人们飞快的散开，如避瘟疫。
绝大部分人，默默地，盯着台上的青年，盯着在人群中附和的人，目光中，那燃烧的疯狂已经消逝无踪，取代的，却是小心，恐惧，鄙视，担忧，怜悯。
再无人说话。
台上的青年，脸上期盼，慢慢地转变为失望，愤怒，悲哀，又终于转为平静。他放下高举的手臂，第一次，用一种平静的，却又满含怜悯的声音，缓缓道：“人必自救，而后人救之。你们不愿拯救自己，拯救大明，却期待别人无条件的牺牲自我，去拯救你们！你们希望自己能躲在安全的地方，期待别人去冒险，去奋斗，去拼搏，去牺牲，自己明哲保身，捡现成便宜！
真是好算计啊。
只是，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他们能不能救自己，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你，现在，是谁也救不了你了！”
冷酷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众人急忙回头。
十几个士兵，慢慢地，向这高台前进。所到之处，人群如波浪般分开。
没有人敢出声。
士兵们手上的刀，闪耀出刺目的光点，寒人心魄。
当先一人，正是瑞克。
台上的青年冷笑道：“救我？我何需人救？这庸碌众生，早已经身陷泥泽，唯我独处坚实。倒是你们，北方敌虏不见你们去杀，大明江山不见你们去守，百万难民不见你们去救，除了在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前呈威风，你们还会什么？”
瑞克跳上台，面对台下众人，厉声道：“所有人站在原地，不得离开，敢妄动者，杀无赦！”
台下的人群一阵骚动，这才发觉，整个广场已经被百十个手持武器的士兵包围，再也无法轻易离开。
瑞克喝道：“朝廷只抓煽动造反的贼人，余人只要真心悔过，朝廷一律不加追究。”
人群的骚动，慢慢地平复。
西边角落，却突然传出惊呼声。
瑞克闻声看去，是几个方才在人群中鼓动的人，这时乘着无人注意，瞅准机会，向广场外狂奔。
士兵们限制于人数，无法将若大的广场包围得真正严实，有几个地方，明显有漏洞，这几个逃跑者，正是直奔其中的一个漏洞而去。
那台上的青年微笑道：“你或许抓住了我，可是，别想抓住所有人。”
瑞克嘴角露出冷笑，站在台上，远远地注视着。
那三个逃跑的人速度极快，转眼已经跑出了几十步，眼看就要跑出广场，进入街道，身后却响起清脆的马蹄声。
一个军官伏身在马上，从士兵们身后转出，策马急追。
三人却也没有太大的惊慌。对于可能有骑兵的追捕，三人在逃跑的起初，心中就有所猜测，此刻见只有一个骑兵追赶，反倒心中一喜，立即分成三个方向逃跑。
三分之一的被抓住可能，三分之二的逃跑可能。能够逃跑的可能性出人意料的高。
果然，骑士陡然加快了速度，飞快的接近中间的逃跑者。
中间的那人拼命的奔跑，双腿疼痛欲死，却只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那人终于无奈的停下脚步，高举双手，转过身，道：“好吧，好吧，你抓住我了，我投降！”
高台上的演讲者，微微叹息：“还是被抓住了。”转头问道：“军官先生，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好象这不归你们军队管吧？”
瑞克报以一笑，笑容中，是讥讽，是冷酷。
远处的骑士，已经靠近了中间那人，却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如风般与那人擦肩而过。闪过一道光芒。
高举双手的那人，身体陡得向后一仰，僵直不动，双膝慢慢跪下，而后，头颅离开身体，滚落，眼神中悠然犹自满是恐惧和不信。
鲜血，从勃子处，笔直的喷射上半空中。
广场上的众人大声尖叫！更有几个妇女当场昏厥。
演讲者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不逮捕！
为什么当街杀人！
马上的骑士，并没有停留，拉转缰绳，转向右方的逃跑者，却在奔驰的马背上，取出弓，瞄准左方的逃跑者。
广场中的群众，摒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骑士。
骑士松弦。
“小心！”
高台上的演讲者大声惊叫。
左方的逃跑者惊讶的侧身查看，只看到广场上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还未来得及搞明白情况，吼咙一痛，一支箭矢已经穿透他的咽喉。
看着左方的那人倒在地上，双手弯曲，想去触摸箭矢，却又始终无法触摸到，只是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全身抽搐着。
广场中的人群再也忍耐不住，疯狂的呕吐着，哭喊着。
演讲者痛苦的叫道：“不！不！”他猛得伸出双手，扑向瑞克。
瑞克站立着，斜过头看着他，毫不躲闪。
演讲者的后颈猛然受到打击，眼前一阵晕旋，紧接着双膝剧痛，身不由己的向前扑倒，带着惯性，狠狠地撞在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当演讲者努力挣扎着想站起来，身后有人用力将他踩倒地上。演讲者闷哼一声，努力抬起头，看到一双脚站在面前。他抬头顺势往上看，瑞克冷冷地看着他。
演讲者用力挣扎，愤怒的道：“你……”
瑞克打断道：“还有一个人活着，你不想知道结果？”
演讲者忍不住扭头看去。
最后一名逃跑者，已经看见了其他两位同伴的尸体，脸色苍白异常。骑士已经越追越近，他明白自己绝对逃不了，而同伴的惨死，更是摧毁了战斗的意志。那马上的骑士，就象是个恶魔，带着血腥，带着死亡，无限的压迫着他，压迫得他手足俱软，却思维越发清晰。
他要活下去！
什么国家，什么民族，什么主义，什么尊严，他都不管不要！
他只想活下去！哪怕只能活到明天也好！
最后的逃跑者，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举起双手，大声喊道：“不要杀我！我投降！我知道一个大秘密！”
高台上的演讲者心中一惊，却又松了口气。那个人只是外围的人员，不知道什么，能用这借口保住性命，怎么也比横死当场的好。
骑士丝毫没有减速，举起长长的枪，对准跪在地上的逃跑者冲去。
逃跑者心中的恐惧，随着骑士的靠近，不断的增加，却又不敢站起身逃跑，只得大声的嘶喊：“我知道一个大秘密！别杀我！别杀我！”
长枪带着风声，刺进了逃跑者的胸膛，从背后透出。骑士手一挑，将整个逃跑者挑在枪杆上，平举着，直直的向前冲。
逃跑者凭空挂在枪杆上，双手死死的抓着枪杆，不甘的看着骑士，嘴角流出鲜血，努力的道：“别杀我！我知道一个大秘密！我知道一个大秘……”缓缓地垂下头，睁着眼，再也没有呼吸。
所有人都死死得盯着这一幕，心跳都仿佛停止。
一片死寂。
演讲者猛然悲声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投降了！他已经投降了！为什么还要杀他！”
瑞克面对台下众人，淡淡的道：“都看清楚了！别不拿我的话不当话！敢妄动者，杀无赦！”
台下一片惨白。
没有人敢出声，就连那些呕吐者，宁可把肮脏的呕吐物含在嘴里，咽回喉窿，也绝不敢发出一点的声音。
只有演讲者依旧哭喊着：“他已经投降了！他有大秘密！你凭什么杀他！你没有权利杀他！”
瑞克冷笑着走到他的面前，举起脚，温柔的踩在他的脸上，慢慢地用力。
“我为什么杀他？因为我说过，妄动者死！”
演讲者的嘴角被瑞克的脚踩出鲜血，却顽强的道：“你只是军人，你没有权利杀人！”
瑞克狠狠的转动脚尖。演讲者的嘴中，流出更多的鲜血。
“战争时期，对你们这些破坏者，叛国者，杀无赦！”
演讲者的声音仍然倔强：“他愿意出卖秘密给你！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瑞克冷冷笑道：“因为，我高兴！”
演讲者再也忍耐不住，哭喊道：“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瑞克脸上露出笑容:“现在知道，太迟了！”
台下几百人惊恐的盯着脚底，再没有一个人敢去看一眼瑞克，甚至是那张高台也不敢。
魔鬼。
这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空起中，渐渐弥漫着血腥气。
广场中静悄悄的，只有演讲者的哭喊声在风中飘荡。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
……
……
……
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这一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一天，欢声笑语，莺歌燕舞。
这一天，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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