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放眼川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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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川北
苏联出现赫鲁晓夫的教训,深深地刺痛着中国**的领袖们,时时绷紧的阶级斗争这根弦,让人们的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64年,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紧锣密鼓展开,由王光美同志深入农村取得的第一手经验,告诉世人,到中国社会主义的农村,好象进入了敌占区,必须事事警惕,步步小心。
工作组先要找根红苗正的基础群众,落下自己的第一脚,然后再扩展自己的队伍,好象踩虚了第一脚,离开了这些基本群众,处处都是看不见的敌人,连草木也是兵。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可怜的幻觉。因为四清运动,是在三年自然灾害后开展的。由于人为的瞎指挥,再加上每年都有的自然灾害,其时的农村,十分贫穷,为了生计,多吃多占,鱼肉乡民的干部,势所难免。
因为不管是谁,吃饱肚子,以维系生命,是起码的要求,干部也不例外。在当时,确被视为资本主义复辟的信号,这些干部也成了运动清算的对象。
按照中央的统一部署,大学生都要搞一年的社教。于是六五年,我们川师的一个年级的同学,打起背包,去了川北的农村。
我们班分到三台县的乐安公社。我与孝玖、李珍琼一道,被分到了该公社一个偏远的山区,好象去一趟公社,都要走好几个小时,十分不便。
特别是晚上,黑灯瞎火,只能靠手中提的一盏能避风的马灯照明。因常年在崎岖的田坎上行走,眼睛又高度近视,加上自己腿脚不便,不久把我调下了山,来到了紧邻公路,一马平川的五凤大队,与魏德全、肖雪鸿、贾成富、巫朝兰同学同在一个大队。
我所在的生产队,带队的是中江县已经搞过社教的一个姓管的区乡干部,因有他坐镇,所以我一直当配角。
加上所在的生产队十分特别,不管你如何发动,社员都铁定一句话,他们的领导没有问题。经分团研究,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吧!转而安心发展生产,与其它面上的运动,就不再同步。
的确,我所在的这个队,与众不同,也就是说,作为生产队的带头人,照现代人的眼光看,其领导很有经济头脑,也懂得用什么方法带领群众,发家致富。
对于这样一位好领导,你真要发动群众,在鸡蛋里面挑刺,农民唯一的办法,就是沉默、打瞌睡。
这个队的带头人叫魏兴官,原大队支部书记,可能是反右倾,下了台。
他回到生产队,作的一件事,就是发动全队五匠(农村的手艺人如石匠、木匠等)、社员,齐心协力,修筑拦河堰,以提高河沟里的水位,利用提升后的水位落差,推动水轮泵打米、打面以发展农村副业;再就是利用水轮泵抽水,进入山上的堰塘,方便灌溉,将干土改造成良田。
老魏告诉我,生产队只有土,一年四季,既耗人工,收获的只是包谷、红苕,连大米也吃不上。
如果土改田,种稻米既轻松,又有饱饭吃,所以生产队的社员,对这近在咫尺的看得见的利益,谁个又不赞成,谁又不拥护?
后来才清楚,这个队在公路边,一直是区里定点的试验田基地。其中有一块,是棉花丰产实验田,预定产量二百五十斤。
从肥土小块育苗,到移栽,到按时短尖,我参加了全过程管理,一直到看见丰收的棉桃,硕果累累。
那时其它粗放、没有科学种植的棉田,产量就只有亩产三、四十斤了。
与农民交朋友,除了与他们每日接触,有时替他们理发外,就是与他们打成一片,同甘共苦。
一次魏兴官请我去他家里吃饭,稀饭下粉蒸肉。老魏讲,这猪是病死的,农民家穷,舍不得埋,自己杀了,加工成粉蒸肉,用倒扑坛装起,随吃随取。

我这位大学生能赏光,他很高兴。说,不见外,好,好。
其时,德阳地区召开学习**著作积极分子大会,魏兴官有幸入选。临走,他不习惯地穿上了一件较新的衣服,我们也不忘叮嘱他,不要忘了带毛选。
说实话,对于整日忙到头,又认不到几个字的农民而言,谁又真心看过几眼毛选,因为**的话,促生产,只要三个字,记住了,照着做就已经很不错了,非要让他去玩这文字游戏,农民最实际,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开会打瞌睡。
我们下去与农民同吃同住,一顿三两粮,一角钱。最初我住在一个单身男人家,有一个上学的小孩。
每天煮的饭,事前多少包谷面,多少红苕,连用多少水,都是精确计算。煮好端上桌,不多不少,一人三中碗。
这糊糊,除了几砣红苕,清沏见底。吃不饱,但吃得胀,一个一个都吃成了酣吃傻胀、名副其实的大肚罗汉。
记得那时去公社开会,一重目的,就是趁机见见油荤,改善生活。
在公社一顿两份肉,一斤米的饭,或者两份肉,一斤粮的面下肚,已是见惯不惊,小菜一碟。回到农民家三碗红苕糊糊照旧,好象此前从未吃过东西,面不改色。
数月后,我们去中江县整训,一班人汇在一起照了张像“我们和黄妈妈在一起”,瘦骨伶仃的尊容,作为难忘的一段记忆,铭刻在心。
中江整训后,重返乐安,已经是盛夏来临。一次在公社吃饱后,回队上,路过一碧波荡漾的堰塘,吸引了我们的注意,魏德全提议下塘洗澡。
我不会游泳,一时兴起,魏德全说教我打水,这从未用过大力的右腿,经过一番亡命的折腾,回到生产队顿时感觉不妙。
不久大腿红肿,破皮穿孔、流脓,而乐安的公社医院,只能把它当成一个可以一试探针的病例,小试牛刀,但毕竟条件有限,不敢造次。
不得已,我向分团打报告,要求回成都就医,经苏队长和分团组织部冯彬彬批准,我离开了生活大半年的三台县乐安公社,记得送我上路的是肖雪鸿同学,因为她们队离我们最近。
来时,一路歌声嘹亮,去时形单影孤,说不出的一种滋味,让人有些许牵挂和留连。乐安的农民兄弟,我还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回到成都后,在医病的同时,我时常在街上溜达,以偿还我心中默默的宿愿,就是为我所在的生产队做点什么?
其时的农村十分落后,使用普遍的风车,还是用木做的滚动装置,费力不讨好。听农民讲如果能安上滚动轴承,摇起来之省力,真是不摆了。
在成都市文化宫大门的对面,我寻到了一家处理轴承的门市部,用几元钱,买了两对轴承,邮寄给了魏兴官,后来他们在感谢之余,给我寄了钱来,我又原封不动地寄了回去。算是我对生产队百来十号农民留下的一点纪念吧!
说实话,在这几个月的共同生活中,更多地是我从他们那儿,感受到了要摆脱贫困的农民,是如何不为艰辛,战天斗地,改造自然,改造河山的。
在我的影集里,至今都保存有几张靠渠堰拦河水,用水轮泵抽水灌田的照片,好象是上级或记者来采访时拍的照,让我也沾了他们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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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和黄妈妈在一起”相片说明:四川省中江县是志愿军特等战斗英雄黄继光的故乡,其时黄继光的母亲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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