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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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赔尽所有,只为了那一刹那的停留。
***
出乎意料之外的,吴靖亚并没有答应和苏芷央交往。
午休时间,隐密的走廊转角,校花看着他还是一样甜甜的笑。
「告白失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江承泽不晓得自己要做出什么表情,只能一直看着她。
「就算不能交往,我还是希望能当吴靖亚的朋友。」她说,将一张折成心型的信纸拿给江承泽,「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吴靖亚。」
垂着眼睛,江承泽看着放在掌心上的那封心型信纸,仿佛放上的是苏芷央的心。
「谢谢你,」她衷心感谢,「你真的是个好人。」
江承泽抬起眼睛,浅浅的对她微笑,颊上的酒窝让他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一瞬间,就连苏芷央也有些失神。
「不会,」他说,「这只是小事。」
顶楼,阳光晴朗,但是热度已经慢慢转凉。
冬天要来了。
他把下巴抵在栏杆上,微弯着身体,读着那封他根本就不应该打开的信。
他打开了苏芷央细细折成的心型信纸,宛如也打开了她的心。
信上,娟秀的字迹写着她对吴靖亚所有的感觉,她希望吴靖亚能当她的朋友,至少,让他们先从朋友做起。
江承泽读完了信。
吴靖亚今天没有来学校,也因此今天顶楼的空气特别清新。但是没有他在的顶楼,好像就不再像是原来的那个顶楼。
江承泽微笑。
他将双手伸出栏杆外,慢慢的、慢慢的撕着信。
在空中飘散的,是谁的心呢?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江承泽说,「我很卑鄙。」
要他多卑鄙都可以,只要是为了吴靖亚。
只要能让吴靖亚永远记得他,就算吴靖亚恨他,他都觉得心满意足。
***
作完最后一题数学,江承泽看向时钟,已经十一点了。
他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难得的星期五晚上,他还可以看一下电视。
才这么想着,搁在床上的手机就响了。
他拿起手机,怔了怔,来电显示吴靖亚。
他连忙接了起来,「喂?」
话筒另一端人声吵杂,电子摇滚舞曲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尖叫嘻闹。江承泽耐心的等了一会,才听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喂、喂?」
那不是吴靖亚。
原本悬着的心不晓得为什么慢慢坠了下去,江承泽安静的听着。
男人仿佛移动到了一收讯比较好的地方,对着话筒大声道:「你是吴靖亚的同学吗?」
这个时候他倒认出了男人的声音,那个见过几次面的大学生。
「我是江承泽。」他说。
「你现在可以出来吗?」男人的声音几乎要被喧闹的背景声音给拉走,江承泽将耳朵用力的贴在话筒上:「吴靖亚醉得很厉害,我不能让他继续待在这里,我要送他回家。你可以到他家一下吗?」
「什么时候?」
「二十分钟以后。」
男人没听他回应,就把电话挂断了,好像算准他一定会答应一样。江承泽不由得苦笑,在别人眼底看来,他江承泽究竟是吴靖亚的什么?
恐怕连跟班都不算。
按照约定的时间,江承泽到了吴靖亚家楼下。
没过多久,一辆银灰色跑车就停在他的面前。
「嗨,」俊秀的青年带着眼熟炫目的微笑从前门下车,打开了另一侧车门,「我没想过他酒量这么差,才喝不到三四杯就挂点了。」
江承泽连忙上前帮忙。
青年还算有义气,帮着江承泽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把吴靖亚运上去,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吴靖亚总算安稳无事的躺在床上。
「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青年喘了口气,看着手表:「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记得跟吴靖亚这个小混蛋说他还欠我酒钱,要记得还。」
江承泽点了点头。
青年关门走了,留下他和吴靖亚。
他坐在床边看他。
吴靖亚安静的闭着眼睛,一向冷淡的俊美脸庞上有着罕见的淡红,衣衫凌乱,身上有着浓重的烟味和酒味。
脱掉了制服的吴靖亚,看起来有股难以接近的超龄气质。
手指轻轻摸上那如今正乖乖阖着的漂亮眼睛,江承泽多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看这个世界的。
要在多近的距离,吴靖亚才能看见他?
指尖滑过高挺的鼻子,来到柔软的嘴唇。
看起来有些薄情的**上绽放着艳软的红色,完美无瑕的唇形。
江承泽轻轻的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这是他的初吻。
他和吴靖亚作了这么多次,吴靖亚却一次也不曾吻过他。
嘴唇和嘴唇单纯的触碰着,这时吴靖亚微微张开了嘴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下意识的反应,江承泽睁着眼睛,确定吴靖亚并没有醒过来,大着胆子将舌尖轻轻的探了进去。
这一下子仿佛触碰到了吴靖亚某处的开关,醉迷糊了的吴靖亚竟然就着他送进来的舌尖轻柔的**着,江承泽以为他清醒过来,连忙将头往后退。
失去了唇舌的温暖,吴靖亚茫然的睁开眼睛。
「你……醒了?」江承泽这一问自是有些心虚。
吴靖亚苍白着一张俊脸,看向他的眼睛并没有焦距。
「我想吐。」吴靖亚最后说。
吴靖亚跪趴在马桶前干呕着。
江承泽在他身边,看他什么都吐不出来,一脸难受。
「你用手指去抠一下喉咙,就吐得出来了。」他将吴靖亚的手指准备好,放到他唇边。
吴靖亚仿佛听不懂他的话,那双黑色眼睛此刻温驯无比,静静的瞅着他看。
江承泽苦笑。
好个吴靖亚,就算醉成这个样子,照样勾人心魂。
「嘴巴张开。」他柔声。
自己的指头伸了进去,小心翼翼的挖着那容易受伤的口腔深处,见吴靖亚脸色一变,他抽手不及,被吴靖亚吐得一手一身。
吐过之后,吴靖亚终于觉得舒服了,想睡了。
江承泽简单清洗了一下身上的秽物,便忙着打点吴靖亚。
此时他正乖乖的坐在马桶盖上,任着江承泽用热毛巾帮他擦澡,帮他换上舒适的衣物。
「早知道你喝醉酒会这么乖,每天我都带酒去学校灌你。」江承泽说。
半拉半拖的将吴靖亚拉到床上,江承泽冲了个澡,将自己的衣服洗干净,换上一套吴靖亚的衣服。
把厕所清洗干净,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两点了。
非常认命的在床头翻找着有没有多出来的被子,江承泽已经做好睡沙发的打算。
忽然,手腕被人轻轻的拉住,江承泽转头看去,昏黄的床头灯下,吴靖亚看着他。
「你不要走……」他的声音沙哑,里头有着隐藏不住的痛苦,是命令,也是哀求:「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
江承泽从没听过吴靖亚这样的声音,这么低,这么魅,这么让人听了心里发酸。
他怔了怔,知道吴靖亚醉糊涂了。
他把他当成了一个谁,一个吴靖亚心底的秘密。
即使如此,他还是握住了那只手。
「我不会走。」他说,「你要我不走,我就永远不走。」
吴靖亚那双漂亮的眼睛这个时候看上去竟然像个小孩,那么单纯,却没有焦距。
吴靖亚从没有看见他这个人,就算在梦里。
「睡吧。」他说,熄灭了房间里唯一的一盏灯。
***
吴靖亚睁开眼睛。
时钟显示着两点多,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明亮的光绪,判断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刚坐起身,脑袋痛得发胀,像是被车狠狠辗过一样。
昨天晚上他作了一个梦,一个很久没有再梦见的梦。
他在梦中还记得仔细,可是睁开眼,就什么都忘记。
掌中握着的温度仿佛还在,可是转眼间什么都冰凉。
看着床头摆着开水和止痛药,吴靖亚眼睛的颜色好沉。
走进了客厅,他一眼就看见了江承泽。
阳台上晾着几件衣服,江承泽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
吴靖亚昨夜的记忆中完全没有江承泽,但照着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是江承泽陪了他一个晚上。
「你醒了?」转头看见了他,江承泽浅浅笑着,「肚子饿吗?我帮你下点面好吗?」
「我不喜欢吃面。」吴靖亚说。
「那我煮饭好吗?你家里还有一点点米。」
「我也不想吃饭。」
江承泽看着他,语气轻快:「那就决定煮面好了。」
虽然吃下了止痛药,可是吴靖亚的太阳**还是一阵一阵的抽痛,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转着电视。
星期六下午的节目没有一个好看,转过一圈,吴靖亚又从头开始转。
一碗面连同筷子一起递到他手里,吴靖亚连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就这样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午餐。
「面好吃吗?」江承泽问。
「难吃。」吴靖亚说。
就算口中说着难吃,没两三下吴靖亚还是把面全部都扫光了。
江承泽微微眯起了眼睛笑。
「出去走走好吗?」他问,但是吴靖亚没有回答。
两个人就这个样子在吴靖亚家里窝了一下下午。
因为昨天晚上几乎都没有怎么睡,江承泽坐在沙发上没多久,眼皮就越来越重,他硬是想撑着,最后还是输给了周公。

忽然惊醒过来,客厅已经一片黑暗。
淡淡的烟味从阳台飘来,吴靖亚靠着栏杆,抽烟的背影优雅又寂寞,仿佛独立世界之外。
江承泽不明白,为什么吴靖亚看起来总是这么孤单。
他不像自己,他只要勾勾手指,就能拥有全世界,但是为什么他总是那样寂寞的抽着烟。
是否他心里也有一块黑暗,就像自己一样,永远无法被填满,永远无法对自己坦诚?
吴靖亚在黑暗中偏转过脸来。
「你什么时候才要滚啊?」
隐约间,他好像看见江承泽笑了,他一向不喜欢江承泽的笑,太过自以为是,仿佛别人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吴靖亚讨厌自己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江承泽站了起来,走向厨房。
吴靖亚又吸了一口烟。
烟的味道很苦,不过他喜欢。
江承泽又走了回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点火光在黑暗中亮起。
吴靖亚捻熄了烟。
这样黑暗中,就只剩下客厅里的那点光芒了。
江承泽轻轻的唱着生日快乐歌,最老套的那种。他的歌声也和他的人一样平凡普通,但是在黑暗中听来,也有种特别的感觉。
「我的生日是昨天。」吴靖亚说。
江承泽只是笑,「你赶快过来吹蜡烛吧。」
吴靖亚动也不动。
于是江承泽说:「那好吧,我把蜡烛和打火机留下来,你想许愿的时候,再自己点燃蜡烛吧。」
「江承泽,」吴靖亚突然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靠着栏杆,面向着客厅,俊美的脸庞处于背光,江承泽无法看仔细他的表情,他觉得有些可惜。
「一定要说个理由吗?」他语气苦恼。
「我不会喜欢你的。」也没等到他回答,吴靖亚马上说,斩钉截铁的。
吴靖亚这个人,也不知道该说是直肠子的爽快还是特别擅长让人痛苦。
江承泽吹灭了蜡烛,这下子客厅真的只剩黑暗了。
「吴靖亚你知道吗?」他的声音轻轻的,「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
江承泽走了之后,吴靖亚开了客厅的大灯。
一个大概四寸的小蛋糕已经被江承泽整齐切开,作成数位十切形状的蜡烛静静的躺在旁边。
吴靖亚敛着眼,把蜡烛丢进了垃圾桶。
他从来不相信许愿,不会有愿望实现的,更何况是已经过期的生日愿望?
同一种人?他想起江承泽的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听不懂他的意思,他也不想懂。
江承泽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吴靖亚慢慢的对自己重复着,江承泽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拿起了一块蛋糕,他咬了一口,是蓝莓口味的。
「真难吃。」吴靖亚说,但还是一口一口的把蛋糕都吃完了。
***
江承泽看了眼走廊,那里站着苏芷央和吴靖亚,一给永远想不到会搭配在一起的组合,教室里八卦点的同学都聚集在一起,边指指点点边瞎猜。
吴靖亚忽然偏过头看他,江承泽低下了头。
没过几节课,关于吴靖亚和校花的绯闻便在全校传开,传言绘声绘影,什么样的版本都有,但最后的结局都是他们两个人现在正陷入热恋中。
「阿泽,」坐在他隔壁的同学满腔愤愤不平,「你说吴靖亚他哪里配得上安乐芷央啊?只不过是那张脸好看一点而已……」
「光是吴靖亚那张脸就可以把你压死了啦。」坐在江承泽前面的女生马上跳出来为吴靖亚说话。
江承泽微笑着拉了拉制服的领口,突然站了起来,走出教室外。
教室好闷,闷得他有点透不过气。
他转进了厕所。刚上课不久,厕所里一个人都没有,不像下课时段那样的闹哄哄。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那封信呢?」吴靖亚站在他的身后,淡淡的问。
「我撕掉了。」江承泽声音平静。
「谁准你撕掉我的东西的?」
「我不想把那封信交给你。」江承泽看着镜子,吴靖亚正看着他,所以他慢慢的笑了,他知道他的笑容一向能激怒吴靖亚。
但是吴靖亚这次并没有生气,他只是看着他,用一种冷淡到接近冰冷的眼神看着江承泽。
「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啊?」吴靖亚问,语气又疑惑又残忍。
江承泽轻轻的用嘴巴呼吸着,他感觉窒息,一瞬间几乎要喘不过气。
「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吴靖亚的声音就贴在他的耳边,江承泽无法控制的全身僵硬,他从镜中看着吴靖亚转身离开,只留下神情狼狈的自己。
***
最近每天放学,苏芷央都会留在自己班的教室前面等吴靖亚。
第一天,有人看见了他们在学校附近的速食店吃晚餐,校花的笑容甜美灿烂,就连一向冷淡的吴靖亚脸上也带着微笑了。
第二天,有人发现他们去看了电影,那张电影票根小心的被夹在校花用的记事本里。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放学时间,教室里人都走光了,江承泽坐在位置上慢慢的整理东西。
吴靖亚背着书包,越过他,就要走出去。
「不要走。」江承泽忽然说。
吴靖亚仿若无闻,脚步顿也不顿。
江承泽这才发现自己把书包的背带抓得多么紧。
等吴靖亚也走了以后,教室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靠着走廊的栏杆,江承泽从三楼往下看,吴靖亚和苏芷央两个人并肩走着,光是看着,就让人察觉到这两个人的相配。
在吴靖亚心中,原来他什么都不是。
江承泽的唇角连扬都扬不起来,心不停的往坠,他感觉难受,只能将头藏进自己的臂弯里。
他这时候才发现,他从来没有他想像中的坚强。
***
江承泽知道自己被跟踪了,而且跟踪他的人还不只一两个。
他假装不经心的走进书店,漫无目的的一个架子一个架子的逛,脑中不停的回想自己最近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在脑子里搜寻过一遍,就是没有得罪人的记忆,除了苏芷央拜托他的那件事情之外。
他随意拿起了一本书,假意翻阅。
「同学,」有个人从后面拍了拍他,「是江承泽同学吧。」
他回过头,很快的看了眼来人制服胸前的年级杠,是同校的学长,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他。
「请问有事吗?」他微微皱起眉毛。
「我和我同学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陌生学长说,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加重了力道。
江承泽暗喊一声糟糕。
「你就是江承泽?」
被胁迫式的拉扯到书店旁边的阴暗小巷里,几个身材高大的学长一起围了过来,江承泽抿直了唇。
「就是你把苏芷央介绍给吴靖亚的?」其中一个人问,不晓得这又是哪一个流传的版本。
「看不出来你这种人居然还会和吴靖亚作朋友。」有个人讪笑道,引起周围几个人一阵令人不舒服的笑闹。
江承泽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是一条很窄的小巷,平常几乎没有人会经过,加上被眼前这几个人前前后后的堵阴了巷道,更是没有人会进来。
他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
「你知道我们这几个学长中有人很喜欢苏芷央,你回去跟吴靖亚说,他是学弟,不要跟学长抢东西。」有个人走了过来,用力的拍了拍江承泽的脸,用着一种流里流气的声音恐吓,「否则谁也不能保证你会出什么事情。」
皱着眉,江承泽向后退了退。
「啊,听说你是二年级的资优生嘛。」那人好像忽然想到,又靠近了他一些,「你拿的那些奖学金花得完吗?」
「好啦,那学长委屈一点,就帮你花了啦。」又一个人说,引来一阵嘻笑声。
江承泽警戒起来,另外一个人从左后方过来,二话不说,就要抢他书包。
他抓紧书包,才一反抗,几个人便四面八方的朝他打了过来。
「干拎娘,你躲个屁啊。」
最靠近他的那个人一脚就是踢在他的肚子上。
也算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总之能围上来的都围上来了。江承泽起初还能还击一两次,但到最后,也被打得蹲在地上。
「干,只有三百块。」
书包里的东西被倒得一地,抢他书包的那人抽出钱后就把钱包甩丢在地上。
「你敢告诉别人这件事情,下次我就把你打到你妈都认不出来。」某个人威胁完之后还觉得不威风,又在江承泽身上补上一脚。
「走了啦。」
江承泽深深的将自己的头埋在手臂里。
脚步声纷纷乱乱的远了,他却没有力气抬起头,全身每一个地方都痛。
这应该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打架,却被打得如此凄惨。
他想笑,却痛得笑不出来。
太惨了他,什么样的悲惨事情都被他遇上。
吴靖亚,这一切的起因都因为吴靖亚。
「我偏偏就要赌,赌我还能喜欢你多久。」接近咬牙的,江承泽说,仿佛赌上了自己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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