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折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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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彩真的爸爸做在房间里,无焦距的盯着脚前的地面。
“老公,你怎么了?出去一趟怎么就跟傻了一样呢,还不过来劝劝彩真。你的宝贝女儿,非要出去找东明!”妻子的话突兀、刺耳的传来,令父亲回过神来,抬起了头。
“爸爸,求您,让我去见东明,好吗?”着急的,泪水在眼中打转,“东明他,今天的话很奇怪,我不放心。爸爸,让我去好吗?我怕他出事!‘
迟疑的张开嘴,“你爱东明吗?彩真。”声音僵硬而生涩。
“我爱他!爸爸!”彩真站直了身体,好不迟疑的说。“很爱他!”
“为了他,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是这样吗?彩真!”父亲的鼻音很重,但双眼却很晶亮的盯着彩真。
“是的,爸爸!”再一次肯定了心,不在去否定,不在去隐瞒。爱他,爱他,不忍看他受到伤害的样子。不愿意生命中再没有他的身影,他的依靠!“我愿意为他做任何得事情。”
“好,好,”父亲展开苦涩的笑,“那你,就准备准备,带美惠去美国吧!”
“爸爸!”彩真诧异的看着父亲,“为什么?”
“东明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让你,带着美惠去美国治疗!这也是你,唯一能为东明做的事情!”
“我不明白!”彩真看着父亲脸上那挥之不去的悲伤,“爸爸,那……”诧然的住口,因为,两行泪水静静的缓缓的沿着父亲,那棱角分明的脸颊流下。
不忍在去想,东明蜷缩的身影。灯光下,苍白如纸的脸,深黑,倦累的眼强自的闪亮…..
命运,是这样反手**的残酷吗?命运,是这样不留有一丝的美好幻想吗?
命运,是这样狰狞的微笑,来摧残生命的吗?
回答我,回答我。你这可以毁天灭地的神!
回答我,回答我。你这无所不在的神!
“爸爸,你伤心了吗?”彩真轻走上前,缓缓搂住父亲的腰,“是因为东明吗?”含着泪的眼,定定的看着父亲,“我有权知道,爸爸,我有权利知道,那个我最爱的人的所有!请给我答案吧!”
无语的看着彩真。就在彩真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父亲动了。宽厚的手掌,抚上了彩真窄瘦的肩。
下定了决心,“彩真,爸爸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揽着彩真,“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冷静!好吗?”
已经感受到了令人不安的气息,已经触摸到了让人心碎的事实。可是,不愿意去相信。
不,这不是真的,“爸爸,我要去找东明,我不是,到医院!”
看着强自镇定的彩真,无声的叹口气,“下车吧!”
率先走进医院的大门,看着女儿畏缩的不向前,妻子也惊疑的打量着四周,惨淡的笑笑,“彩真,你不是想要答案吗?那就跟我来吧!”
深夜的医院,寂静无声。三人静静的走在长廊上,不安的呼吸也清楚可辨。诡异的安静,窒息的拉扯着心房。
直到走在前面领路的父亲,诧异的停住脚步,“正信,你怎么在这里?东明呢?”
站在走廊上,腰板笔直,如梦似痴的正信,慢慢的抬起头,在午夜惨白的灯光下,清晰可见脸上斑斑的泪痕。
“他,东明他,在抢救!”
病房门紧紧的关着,如同隔绝生死阴阳的界限。
里面的那个人,是他今生最亲密的朋友,最挚爱的兄长。
是,东明你吗?彩真凝视着房门,这扇门的后面真是你吗?东明……无视其他人,听不到他人焦虑的呼唤!颤抖的手,一把推开了紧闭的门。
房间里,灯光明亮,人影闪动。
可是,东明在哪里?东明,你在哪里?
感觉两双有力的手,要把她从门边拉开。彩真挣扎着,死死的扳住门框。不,不,不要拉我,我要见东明!
谁,不知是谁大声说了一句什么,一声噼啪的响声,震动耳膜。病床上的身体,随着这个声音,反常的向上弹起,又重重的跌下来。
透过人缝,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比四周的墙还要苍白的脸,双目紧闭,薄唇轻抿。浓密漆黑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一只手,软软的无知觉的搭在床边。
“再一次,380!”
“是,准备!”
“好!”
又一次的噼啪响声,身体又一次的无知觉的弹动!
“不,不!”彩真尖锐的惨叫,从心底痛苦的拉扯出,“不!不,”
那,不是,不是东明。
东明,他一直是眼波明亮的,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是泛着星光的海;他的眼睛在星光下是涌着暖阳的湖!
东明,他一直是笑容柔暖的,他的笑是最明媚的花朵;是最艳丽的云霞;他的笑是单纯明亮的骄阳!
东明,你一直是这样的,微笑、而又双目明亮。你,一直是……
眼角的泪,无止的涌出。彩真缓缓的睁开眼。
一片寂静的黑暗。只有心脏在砰砰的跳动。“梦,那是个梦!”心痛不可抑的告诉自己,在嘴角硬硬的拉出一丝微笑。
门缓缓推开,父亲走了进来。黑暗中凝视彩真痛苦的眼睛,“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爸爸,这是在哪里?好像不是在……”喃喃的问,执意的不去想心头滚滚的疼痛因何而来!
有了伧然,抚着彩真的头,“你在医院,彩真,”叹口气,“不要回避。彩真,你还想看看东明吗?”
那——是真的!!!
东明……热油煎心的疼,让彩真的脚步踉跄不稳。东明,你还好吗?
跑出房门,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东明!”彩真惊喜的叫着。
却对上一双黑亮难过的眸子,“是我,彩真!”正信轻声说。
“东明呢,正信,他在哪里?”
带彩真来到门口,“他,在里面!”想对彩真说些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对不起,彩真!”
“去吧!”轻轻推开门,房间里只亮着床头的一盏小灯。蒙胧的打下一片浅蓝的光晕。监护器轻微的响着,一条红线,随着声音上下跳动。
“东明!”轻柔的低唤,走到床边。
一根细长的氧气管,从东明白皙的脸颊横过,胸膛轻微的起伏。安静的睡着,似乎刚才那一切的忙碌都与他无关。睡的如此安详,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方透上了细细的阴影。
“东明,”声音支离破碎,“你瘦多了,下巴都尖了!你还是不会爱惜自己!”留恋的摩挲着爱人的头发,依然还是潮湿的。那是痛苦所煎逼出的汗水。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泪,潸然而下。“我的东明啊!”那么多的痛苦,为什么,你要选择一个人背负?
你的爱,是如此的深沉,是如此的浓厚。在这样爱的面前,我拿什么来回报?在这样爱的面前,我是那么的渺小。值得吗?东明,为了我,你这样做值得吗?
握起东明的手。昔日有力的手,此时,却绵软的停在彩真的手里!
抚摸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啜泣的把脸贴近了这依然冰冷的手。
记忆深处的这双手,是在阳光下,夹着棋子自信优雅的手。洁白的棋,浓墨的棋,只能是衬着手指瑛莹如玉。
这双手,曾为自己扣过衣袢;盖过被子;抿过头发;像丝绸一般在脸颊滑过;跳跃在黑白键上,从灵活的指尖流淌过一曲曲动听的恋歌;举起过奖杯,轻轻的放在自己的怀里;抱过慧成,搂过美惠,双手有力,指尖纤长的把孩子们举向太阳。
这双手,在雨中为自己撑过伞;在风中为自己系过围巾;雪中打过雪仗;阳光下浇过鲜花;病中,温柔的盖在额头上;最后,是坚决的松开手掌,让自己自由的飞翔。
而现在,修长的手指,无力的低垂。一片狰狞的紫青,覆盖了整个的手背,竟然弥漫到了手指的根处。
“疼吗?”轻轻的呵着气,无语的问着,“东明,你疼吗?疼吗?”
椎心泣血的问话,如吹进房间低沉的风,回旋,得不到半点回音!
走到门边,就听见里面的人在争论。
“心脏骤停,只是输液反应,虽说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但有一次就够了。”
“但是,就因为这样否定整个治疗方案,是不是太轻率了?”
“我们不能冒险,这是人命啊!”
“我看是因为他的身体,太过虚弱的原因。应该缓缓再说!”
静场,里面许久没有人再说什么。
彩真爸爸和正信,交换了一下惊疑的眼神,才推门走进。
办公室里,几位医生探头在看片子,脸色都很凝重。
看到有人进门,朴医生站起身来,“找我吗?”看清了正信,脸上浮现一丝难过的神情,“是为了东明?”
听到东明的名字,医生们全直起腰来,看着他们。
“他们是患者的……”一位医生问。
“家属!”正信回答。
医生们都没有开口,静静的看着朴医生。
点点头,示意先到此为止,等医生们都走光了。才转过身,凝滞的气氛,让三个人都不知说什么。
朴医生看看两人的表情,叹了一口气,“你们,可能都听到了吧,我……”
“请告诉我们实情,东明他,”声音抖动起来,“情况很不好吗?”正信红着眼问道。
没有立即回答,朴医生沉默片刻,“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可是,”坦率的看着两个人,“不瞒你们,东明的身体比我们想像的要虚弱的多!”又轻轻的叹气,“如果没有昨天的状况,我们就差点让东明骗过去。”
“你是说,”老人接口,“东明的情况比他所表现的严重,是这样吗?”
不想点头,但是还是点点头,“癌细胞转移到了肝部,凝血机制遭到了破坏。他已经出现皮下血肿。最主要的是,我们的治疗方案,可能要有所改变。”意料之中的看到两人的面色变的雪白,不忍的垂下眼睛,“可能要转为保守治疗了!”
“保守?”老人对这个词还感到很陌生。
旁边的正信却已激烈的反对,“不,不能这样放弃,他,他,还很年轻啊!你们不能这样放弃他!”
“他的身体会受不了的。”朴医生轻语。
“求你了,别放弃他,他还那么年轻。求你!”正信一把攥住医生的手。心酸的泪,滚滚而下。
明白了医生的意思,彩真爸爸的身形也止不住的摇晃起来。
“正信,”朴医生吼出声,“事情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你要坚强些。”抓住正信的衣领,“你,是东明的朋友,正信,你要比东明更坚强。看看东明,正信,你难道让他来安慰你吗?”
“他,他是我最,”正信无声的哽咽,“我最挚爱的兄长。医生,我这一生最爱的哥哥!”
眼中也一热,朴医生放开手,“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我们可能还要等等看,看东明身体恢复情况才能做决定!”
放开攥的紧紧的手掌,“我们能为东明做些什么呢?”老人问。
“他不能在劳累了,尽你们所能,给他一个安心、平静的环境!”
门口出现护士,朴医生点头,再起身出门时,叹息的留下一句话,“东明的血色素很低,他恐怕已经有咯血的现象。他不能受任何刺激,可能会引起内出血!”
凝望,窗外还未亮起晨曦的天空,这一夜,太漫长了!
曙光,照在了窗棂上。
父亲走进病房,对着女儿的身影凝望良久,才慢慢走过去,“彩真,我们应该走了!”
“爸爸!”惊讶的看着父亲,不明白父亲的建议是什么意思。
对着彩真黑白分明的双眼,父亲微微笑笑,不管那个笑容是多么的难看。“还记得临来,你答应我的事情吗?想想自己的承诺吧!”
带着彩真,来到天台上。
晨风吹拂,迎着初升的太阳,父亲深深的吸口气。现在的他,能透彻的了解东明的苦心。有了点暗自的庆幸,医生的那番话,彩真没有听到。
“你说,你是爱东明的,对吧?”不等彩真回答,又紧接着说,“愿意为他,做任何的事情,是这样吗?女儿!”
一双纤柔的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肘。转过身,是彩真含泪的眼。
“爸爸,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让我现在离开这样的东明,女儿做不到。”柔柔的看着父亲,“他是我今生最爱的人,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我却不在他身边,已经很对不起他了!现在,我不能离他!”
父亲看着彩真坚定的眼神,眼中回旋着泪水,“东明他,很爱你,很爱。爱的无私,爱的无畏,爱的无我。他不会同意你在他的身边。就是这样,你也要执意留在他身旁吗?彩真?”
遥望天边的彩霞,“他,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幸福。彩真。别辜负他的这片心意!在他,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之后,还去伤他的心!“
“东明他忍着痛苦执意分手,彩真,你想过他的深意吗?”
“宁愿所有的人都误会他,却依然微笑的把你,从身边一步步的推开,你想过他的心情吗?”
“委屈自己,艰难的隐藏爱你的心意,让你去恨去怨,你想过他……”
“爸爸!”彩真伏在父亲的肩上,痛哭出声。
“彩真,爱他,就让他看到你幸福的样子,你的坚强,让他不在牵挂。这是你能为他做的事情!”抚着彩真的头,“东明他,是把泪流在心里的人。别让他为难。”
“彩真,是要东明,还是爱东明,全在你的一念之间。爸爸,尊重你的一切决定!”拍拍女儿的肩,“有时,爱,也是分开彼此的鸿沟。可是,有爱,就是幸福。希望爱着的那个人比自己幸福!这就是东明的愿望。也是你唯一能为他做的!”
这世间有没有地久天长?如果没有,那就用我的断肠,来换你的相忘!
“东明啊!”对着长空如洗,彩真撕心裂腑的声音,在天地回荡!
这世间有没有地久天长?如果没有,那就用我的断肠,来换你的相忘!
“东明,”见东明缓缓睁开眼,正信抓住东明的手,便哽咽的不能言。一夜的惊惧和担心,全在这盈盈泪水中,不可言表。
“对不起,”轻轻的反握住正信,很了解他的心情,“让你担心了!”
忍住眼泪,“你,”在跟我道歉吗?东明,“你,这个傻子!”你要把我的心,都要心疼的碎掉吗?“要好起来,你要好起来,知道吗。”使劲的握住东明的手,“你的手,我不在放松,东明!”请求你,也要牢牢抓住我。好吗?
一夜,这令人揪心的一夜。
一夜,这让人切肤疼痛的一夜。
眼睁睁的看着东明由清醒陷入昏迷,最后心脏停止。快的疾如闪电,根本没有没有反应的时间。那一刻,天地都以远离。确实的感到,死神是如此的接近,似徘徊在窗外;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如掌中晶莹的雪塔。
“你,要答应我,要好起来!东明。”
正信闪烁的泪花,让东明伤感的无法回答。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旧恨千千缕,零落花如许,只是天涯离别苦。谁又能看的透呢?
“好,听你的!”东明点头。
只是要一个承诺吗?长亭折柳的,不是东明他啊!只是让伤心的心,平复吗?坚强如许的他,才安慰的回答吗?
遏云声里的离觞啊,能截止住行云流水的奔涌,是这种悲哀吗?
悄悄的扭过头,让眼中的酸涩,有了个宣泄的出口!
“正信,”东明轻呼出口,看出了正信的小动作。“请,”请别为我流泪,正信,请不要这样。
“什么?”等了片刻,没有下文。偷摸了一把眼泪,才红着眼睛问道。

有意的让正信转转心思,“明天,能把美惠带来吗?”
“呃,美惠吗,为什么?”
“我想,”凝目窗外,高楼之间的方寸蓝天,微微勾起嘴角,“带她去见见彩真!”不管爸爸是否告知,不管彩真是否知道,这些都不重要了!
转眼看着正信,露出微笑。
这个笑容,在眩目的阳光中,安详、平静、美丽。
重要的是,让彩真她,能坚强的幸福的生活!
正信啊,这就是我的愿望,希望你们都能坚强幸福的生活。
“她,一直是这样吗?”父亲问着母亲,注视窗边呆立的彩真。
“是!”珠泪滚滚,“老公,这怎么办呢?怎么办?”
“别着急,”轻拍着妻子的后背,“要对彩真有点信心。东明忍受了这么多的痛苦,就是要为我们留下彩真。我们自己也要有信心,好吗?”
“爸爸,妈妈!”低沉、醇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惊讶的转过身。不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浅浅的微笑。
“天,东明,是东明!”无法相信的低语。彩真妈妈率先的上前,一把扶住东明,“你怎么来了,你,”上下的打量,“你的身体还好吧?你,要好好的。”声音突然就哽在那里,无法排解心里的痛惜,一把拥住东明,“对不起,东明,对不起!妈妈伤了你的心了吧!”
“没有,妈妈,您没有。别担心,我很好!”东明轻笑着,“我把美惠带来了,想来看看彩真!”
眼泪毫无掩饰的流下,实在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这孩子,根本不顾自己重病的身体,一心想着是别人。经过那一夜,都了解在这云淡风清的后面,是怎样的痛苦,怎样的艰难!
“东明啊,别生妈妈的气,好吗?”拉着东明,舍不得放开。
抚着妻子的肩,“让东明,去看彩真吧。”看着东明,无视伸过来的手,却和妻子一样拥住东明,“好孩子,去吧,去吧!别太难为自己!”
听到推门的声音,彩真没有回头。谁来都不重要,比起心中的那个人,谁,都可以放下!包括自己。
听到一声轻笑,熟悉的像是在梦中。震惊的不能自已,转过头,在恍惚的视线里是那个几十个小时前还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啊!
“美惠啊,妈妈不理我们呢?怎么办呢?”抱着美惠,扬着笑脸,目光深邃的看着彩真。
“东,东明!”用尽了全部力气,走向东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忍着病痛的你,又是因为我来到这里。东明啊,你在拿你的生命来爱我,可我,又怎么来回报呢?
手抚上爱人那修长的眉,“东明,”啜泣的不能言语,你应该好好的静养,你不应该为我这样。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东明,原谅我...原谅我...是我,我太任性了!”推你到悬崖边的那个人,是我。在不自觉中,是我伤害了你,我的爱人。
“原谅我,”紧紧抱住女儿也紧紧抱住了东明。为了你,为了你,东明,相信我,我会坚强会幸福的生活。我会让你看见,东明,看到我幸福的样子,像爸爸说的那样,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不在放任重病的你,为我而日夜忧心。我会把最美的笑带给你。“东明,我,”我爱你啊!
“校长打电话来,”看着东明,“他说,大勇的眼睛不会失明,”替东明倒了一杯水,递到手上,“可是会有后遗症。视力会受影响!”终于忍不住,“东明,别在这样忍,我去叫医生!”
“正信,”东明伸手拉住正信,勉强的笑笑,“还好,不是那么疼!你不,不要那么紧张!”
回过身,看着东明苍白泛青的脸,心里一软,坐在旁边,“不想让朴医生知道吗?为什么?”
盯着吊瓶,微微松口气,“我想,”露出一丝笑意,“打完了,就能去看美惠和彩真。”昨天,就因为这个原因没有去,不放心美惠在新环境里独自的适应。她,会不会又再躲着彩真。那,彩真是不是又会哭?
可是,我想让她们,我挚爱的人,微笑。不在有恐惧,有无助,有……
“正信,”疼痛随着意识一点点的飘离,声音里有了浓浓的倦意,“正信,”眼睛不受控制的闭上,“我,想睡,记得叫醒我。我,”声音低低的,最后不可闻,在镇定剂的作用下,东明沉沉睡去。
看着一直站在门口的医生,“他,现在疼痛的发作,好像越来越近了。为什么会这样?你是医生,为什么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朴医生轻叹口气,走进来,看看东明,眼中有些发红,“今天,他去不了。不过,可能,明天会好一些。”注视着正信,“癌症晚期的疼痛,是非常可怕的。你应该知道!”
“基石,你最好去看看成哲,”玄修闷闷不乐的来到基石的卖鱼摊,“他又在老师家门口哭!”
基石沉着眉头,重重的把砍鱼刀剁在板案上,顺手拿起外套,向市场外走去。
“你,以后不要让他去。老师知道了会难过的!”走到半路,基石低声说。
玄修走了两步,“我,”见基石停住脚步,“可我也想知道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玄修,”背着,看不见面孔,后背挺着很僵直,“在成哲面前,别在提老师!”
“基石,为什么?”玄修着急的问。“你难道不想念老师吗?老师对你那么好,基石?”
基石看着路面,丝毫感觉不到炙烈的阳光,感觉不到浑身如雨的汗水。茫然的,轻轻蠕喏着嘴唇,“玄修,我,也想念啊!”可是,老师你,为什么不回来呢?你,是病了吧!
在大勇送进医院的那天夜晚,老师,你……
清冷的月光下,老师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单,从路口到家门,老师竟然走了那么久。几乎是每走一步,老师他,都要停下歇一歇。
老师,你不回来,我知道,你不是不想,你是不能啊!
泪,无控制的流下,带着担忧的少年情怀。
“爸爸,你说老师他,什么时候回来?老师和美惠,走了很久了!”轻轻抚摸着棋子,洁白的,墨黑的,再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柔和温润的光。
“又想老师了,”父亲从账簿上抬头,望着瘦弱的儿子,“成哲,让老师也好好的歇歇。教你们是容易的事吗!”
“老师他累了吗?还是厌倦我们了?”轻轻的问,细长的手指夹住一枚棋子。
“你,这昧良心的,你们老师怎么会厌倦你。烦了你,还能送给你那么贵重的一副棋!那可是,你们老师冠军的奖品呢,是青龙赛上的吧!”父亲笑骂着儿子。可看着儿子咎然不乐的样子,还是缓缓的叹口气,“别想了,睡吧。等到开学,老师就回来了!”
“在,老师的身边,是那么的幸福!”眼睛在蒙胧的闪动。还记得,当初老师把这副棋送给自己的时候,老师的眼睛像春天的大海,“好好的下棋,要勇敢,要坚强哦!”
“加油,成哲!”老师说。
“不哭,你是男子汉!”老师说。
“你,可以去吗?”老师说,伸出那么温暖的手。
“我想和老师您,在一起!”想起那个许愿的贝壳,微微的笑了,“爸爸,你说,你给我的那个贝壳,许的愿管用吗?”
又好气又好笑,“管用,管用,许愿用的贝壳能不管用吗?好了好了,别想了,快睡觉!”
又微微的笑了,那个许愿用的贝壳,许下的是和老师您在一起啊!
深幽的海水,小小的身影自在的巡游,小巧的防水灯,发出微弱的光亮。在这深蓝的海水里,犹如美丽的人鱼。
浓重的海水,被孩子的手臂划动,轻柔的拥着这个水仙一样的孩子!
海神的一双眼睛,在幽暗中静悄的窥视,无声的笑,从胸膛中危险的泻出。
起风了,起风了,海神的笑在海面上引起了汹涌的波涛。
可是,孩子丝毫不察,海底泛起的波纹,没有引起应有的警觉!
贝壳,贝壳。心思全在那个古朴的贝壳上。
终于,在珊瑚礁的最暗面,一枚古朴美丽的贝壳,落入孩子的眼中。
撬下了,那个在心中重要的小东西。
带着美丽的笑容,快速升上海面。
狂放的风卷着巨浪,向瘦弱的孩子击来。
眩晕着,向海神的最深怀抱中坠去。在冰冷的海水涌进嘴里的那瞬间,孩子喊出心里的渴望,“老师!”小小的手掌紧紧攥住那枚小巧的贝壳。
风,夹杂着雨,带着那声呼喊,向沉沉的黑夜飞驰。
风雨夜,东明惊醒过来。
风雨激烈的敲打着玻璃窗,要告诉窗内的那个人,那个人,一个孩子的呼唤!
风雨停息的第二天,人们在海滩上寻找到了成哲。
小小的防水灯还在头顶,顽强的闪亮。
那枚古朴的贝壳,还在孩子的手里,紧紧的握着!
“不要告诉东明!”吴泰宇老泪纵横的告诉了正信,“不要让,东明回来!”
电话从正信的手中跌落!
望着昏睡中的东明,眼泪就如同乱成麻的心一样,纷乱的落下!.
抱着手肘,凝视窗外。
又是一场暴雨。
天地之间,只剩下倾盆的雨幕。硕大的雨滴,狂烈的砸在地面上,激起乳白色的水汽,弥漫在半空中。
“这雨,下的好大啊!”东明轻然自语。
难得,今天的感觉好些,却被大雨困住,不能出去!
很想去看看大勇,悄然看看正在低头办公的正信。正信头也没抬,“今天,你不能出去!”
“呃,”东明收回眼光,“我只是想去看看大勇。很久没见了。也不知他好不好?”
正信不自然的抖了一下肩,沉吟片刻,“东明,离开怀谷,好吗?”
“理由呢?”东明探询的望着正信,看着正信眉梢眼底的沉重!等待正信给自己一个答案。
正信躲开东明的目光,“不愿意,就算了。”
心里叹喟一声,“正信,你,有事要告诉我吗?”
“没有!”回答的很快。低下去的头,再不肯抬起来。
这个人,明明心中有事,却故作冷静;明明眉梢压着沉痛,却故作轻松;工作忙乱的不可开交,却固执的守在医院,不肯离去。
正信,你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窗外的雨,小了很多。
东明的目光里有了一抹沉思,“正信,是你把我的手机拿走了吗?”
“是!”正不愿意东明深究的正信,想都没有想,点点头。
心里已有了大概,轻轻的叹口气,东明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
“到走廊里走走,”东明笑笑,“你不会连这个也不允许吧?”
在门边,停留了很久,确定了脸色如常后,才打开房门。
正信斜依着沙发,已经倦怠的睡着了。
静静的看着正信,眼睛里有了薄然的泪光。这两天,你吃苦了。担惊受怕的尽力隐瞒,正信,“对不起,对不起,”冰凉的指尖,抚上正信紧皱的眉头,“为了我,让你吃尽苦头。正信,对不起。我应该……”轻然低语,“可是,我不能啊,正信。我必须回去!”
必须回去,正信,那里有个孩子,在等着我。
必须回去,正信,我不能这样置成哲不顾!
那个孩子,向我伸出手时,目光里全是信赖。
那个孩子,在我怀里哭泣的样子,还牢牢的在我的脑海里。
我听到了,他在哭。
正信,原谅我,原谅我,辜负你的一片关怀。我不能,不能愧对这份信赖!
出租车飞快的开往怀谷。
东明精疲力尽的合上眼。在得知是正信拿走了手机,他已经早料到,正信隐瞒的是怀谷的事情。
果真,在医院前台打给郑老师的电话,证实了一件不幸的事实!
“成哲不在了!”如霹雳的话,瞬间摧毁了整个世界。
惊涛在头顶上停息,神智恢复时,是站在整个湿漉漉的天地里!
这,就是命运吗?
无处可避的命运,接受或者拒绝,都需要勇气!
“这是东明老师送给成哲的围棋,”夫妻俩坐在客厅里,气氛压抑凝滞,“成哲不在了,是永远不会用着了。原物奉回!”成哲爸爸的口气,有隐隐的怨怼。
“成哲爸,”吴泰宇抬眼,诚恳的,“请不要怨恨东明!”
“我没有,只是,”尖锐的语气,突的变的很悲哀,“只是,想让孩子再看最后一眼老师而已。成哲他,一心只想着老师。我没有想到,东明老师他……”
“不关东明的事,”吴泰宇沉沉的打断,“是我没有告诉东明!”
“为什么?”夫妻俩个人诧异相对。
“因为,”一旁默默流泪的金合子开口,“东明他,病的很严重!”
静静的站在树下。
很喜欢院中的这棵大树,看着它枝繁叶茂的样子,就能感到生命的勃勃生机。
听到声响,微侧过身,注视着家中的四人慢慢的走出房门。
四个人一出门,就楞在那里。
葱绿菁菁的树下,东明静默的站在那里。翠**滴的枝叶摇曳在他的肩头,深邃墨黑的眸子,从容淡定的凝视着他们。雨后清新的风,吹起他浅蓝的衣角,“我,”他轻轻的开口,低沉醇和的嗓音,带着暗哑,“等你们很久了!”
凝目,看到成哲妈妈鬓间的小小白花。那是母亲为心爱的儿子佩带的思念!
目光深处,一阵颤抖。从成哲家一路找过来,在事实的面前,终于发现,自己是不死心的寻找着孩子生存的迹象。
这朵小白花,湮灭了那残存的一丝幻想和渴望!
“东明?!”吴泰宇颤声的叫着,不敢相信这近在咫尺的人,是东明。
“成哲,”这个名字在四人中引起一阵颤抖,也在心中拉扯出剧痛,“成哲他,是不在了吧!”
“不,不,”金合子率先反应过来,她走向前,抓住东明,“没有什么事,东明,不是那样。是,是,什么事都没有!”
成哲父母目瞪口呆的看着东明苍白的脸和那双眼睛,黑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是吗?”东明又问。看到四人不约而同的点头。
“你们,”轻笑,“你们究竟还想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竟然,连孩子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白茫茫的雾,就这样蒙上了双眼。
紧紧的抿住唇,竭力的压着喉头那一阵阵翻腾的腥甜。可是,从胸口竟然荡出一股木木的暖暖的热流,向四肢层层涌去。身体忽然就变的软软的,毫无力气!
成哲爸爸和吴泰宇惊叫的扑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东明,惊痛的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一双眼睛漆黑的睁着,却没有了焦距。
“东明,东明,”金合子哭喊着,握住那双冰冷的手,“别这样,东明,请你,要好好的,东明,别难过……”
微微转过眼睛,似看清了金合子,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挣扎的伸出手,“东明,你要什么?”金合子不明白的问。只看到那只手离自己的脸颊,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濡湿的泪水上,“请,”低语着,喘息着,在冷汗中微笑着,“请,不,要哭,为我不……”又抿紧了嘴唇,但是,仍有一道极细的血丝蜿蜒流下!
苍白,猩红,让所有人的心,扭成一团!
“东明,东明,”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只是嘶声呼唤着,躺在众人手臂上的那个人。
静默,毫无反应的静默.
无意识的躺在那里,静然的听着急切的呼唤。
静然的听着,听着冥冥中吟唱的安魂!
接受或者拒绝,都需要勇气,是吗?
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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