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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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五的自我折磨,杨飞不用观察就心知肚明。
当然心疼。
他对陈子璇的意见多起来,不止一次说:“五哥是我的五哥,他没出息是他的事儿,也是我的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别管。”
首度遭受排斥的陈子璇忍不住伤心,跟田雨诉苦:“他就是护短。他的事儿难道不是我的事儿?”
田雨在QQ里回她:“那是你的想法。男人爱女人可以超越一切,就是超不过一个‘我’字去!杨飞可以把命给你,就是不能把‘我’给你!他甚至可能认为连你都是他的,应该顺从他的旨意。现在你不顺从就罢了,还想把‘他’变成‘你’?天真的妹妹,你以为爱情无所不能?接受不了,跟他哭跟他闹就是了。男人的妥协常常是因为女人的眼泪!”
爱情当然不是无所不能。
陈子璇却不愿低得用眼泪解决问题,她觉得那本身就贬低了自己。她以一种百折不挠的恒久耐心和容忍来面对高老五的油盐不进,面对杨飞的阻挡制约。
因为陈子璇的坚持,杨飞和她的龃龉渐渐多了起来,虽然程度始终低于争吵,限于别扭和不舒服之间,长度也不能持久,常常“床头打架床尾和”,陈子璇还是灰心了,跟田雨说:“你看,多么深厚的感情还是经不起外来的风雨。这点儿事还不能算是风雨呢吧?爱情已经无法如初鲜嫩。”
田雨笑她:“你二十六了,还小女孩心理呢?哪有永远鲜嫩的爱情?爱情是随岁月成长的小孩子,婴儿时候,可能完美得无可挑剔,即便不完美,也会因为太过可爱而容易被接受;但是小孩子渐渐长大了,毛病就会多起来,会变得不听话,不随心了。不这样,反而不正常了!不懂得叛逆的孩子大多是病态的吧?有的孩子甚至杀父弑母,见过几个父母把孩子掐死呢?爱情褪色是必然的事情。你痛苦或者放弃,都不是明智之举!宝贝儿,拜托,你也成长好不好?”
成长的代价是牺牲本初的快乐。
陈子璇开始醒悟: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是仰仗杨飞的脸色来快乐或者不快乐的,她本身,爱情本身,休想改变杨飞一点点儿。
不能不委屈,她的试图改变根本是出于对他的爱啊,他为什么不明白呢?即使不明白,也该因为对她的爱而稍做让步啊?
不能总是她让步,于是,陈子璇问杨飞:“你爱我吗?你觉得?”杨飞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为什么当然呢?”陈子璇打破砂锅,“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凭我知道自己的心啊!”杨飞说,“我没你不行,想得要命,什么都做不下去!”
陈子璇点点头:“什么都做不下去,是爱的一种表现,但不是下定论的条件。占有欲也具有这样的特征,它不是爱。”
杨飞一向怕和陈子璇嚼字眼,他知道自己嚼不过她:“我不跟你斗嘴。我说是爱就是爱,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还不是爱?”“一切?”陈子璇淡淡地笑了:“什么是一切呢?财产?身家性命?我都相信。但你却不能放弃微不足道的偏激和固执。这些,不在一切的范畴之内?”杨飞为她云丝一样柔软无痕的谴责动了容,他歉意地搂住她:“就为了五哥,你心里记恨我了?我们能不能不在他的问题上纠缠呢?就算你放过我,放我们的爱情一马,好不好?”陈子璇不能说不好,只能低声道:“我可以放过你。但你想没想过,是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会象我这样轻易地放过你呢?如果不能,如果那些不放过不能避免地影响到你,你准备怎么办呢?你把我隔绝在你和五哥的兄弟情谊之外,我不想说什么,只想告诉你,兄弟情谊不是一切,女人的见解也不总是浅见和谬论。五哥如果是我的亲哥哥,我也会劝他去自新,劝他脱离毒品的魔爪的。”
杨飞就知道无法改变陈子璇,只好转了劝高老五:“五哥,璇儿确实是一片好心。你听就听不听就不听,就是别放在心里压着郁闷,别误解了她。”
高老五当面点了头,心里却简直想逃,想逃到一个没有陈子璇孜孜不倦的不问他是否情愿的帮助的地方去,不去承担所作所为的责任。只是他知道摆脱不了毒品却逃离杨飞的下场只能是被政府机关送去强制戒毒,所以只能无奈地躲着,躲着陈子璇的善意。
能躲到哪儿去呢?
整个儿会宁似乎只有孙家洗头房愿意接待他。
孙大宇的机会就又来了。
“戒毒?”孙大宇讥讽地哈哈大笑:“三番五次忍受死一样的痛苦,又有几个真正戒掉了?还不是白遭罪?那么容易,还禁什么毒?敞开了让吸就是了!陈子璇是好心?她想把你推出去不管吧?”浸淫于毒品中的高老五失去了从前的血性,他本想为陈子璇辩驳几句,碍于有求于人的形式,竟忍下了。
孙媛媛的话带了几分真心:“不戒就不戒吧!我们这样的人也不怕短寿,也不怕花钱。可是五哥你总得再干点什么事儿才好,总得有钱可花啊?”高老五听了,只能苦笑,他何尝愿意成为杨飞的包袱?可是,“我还能干什么呢?”高老五说。
“什么不能干?”孙大宇换了冷笑:“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除非懒,愿意让人养着。”
高老五终于瞪起眼:“我是不会跟你去干那些缺德绝户的行当的。”孙大宇毫不在乎他的指责,接着冷笑:“五哥你想什么呢?跟着我?做梦呢吧?会宁能有多大市场?我还是从人家口里分饭吃,再留给你一半儿?我自己饿着?不为拉一个长久主顾,我管你生死?干什么不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说到底还是得依靠杨飞!”
高老五眼睛垂下来:“我怎么还有脸?按摩室都黄了!”“所以你更得做,否则一辈子欠着他的情还不上!”孙大宇说,“他现在的工程生意多缺人?每天雇几十台车往料场送料,光检尺验米数就得好几个人!你好歹是他的亲信,这点儿小事还能做吧?”

高老五听了,沉吟,没出声。
孙大宇阴声阳气地说:“他把你当老子敬着,你自己不主动请缨,他是不舍得让你挨累的!”
明矢暗箭窥准了射来,简单的高老五没办法不中招,他明知孙大宇没安什么好心,但自持见惯了场面,并没把他怂恿的真正意图放在心上仔细思量。
杨飞听了高老五提出的要求之后稍微愣了愣:“五哥,工地上的活儿不比按摩室,收入也不怎么高,都是辛苦钱,何必呢?钱不够用吗?直说就是了!咱们兄弟还客气什么?”高老五早想好了说辞:“我这样的人,该吃点儿辛苦。不是钱的事情!我总不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变成废物吧?我想好了,你要是答应,我领女人出去租个房子住,一来自力更生,二来……也躲躲弟妹的好意……”话到此,杨飞也无法说什么,只好答应:“那,好吧!我安排安排!”
以为自己抵挡得了孙家觊觎的高老五不会想到,因为毒品上割不断的联系,孙家从没有心机的他嘴里打探杨飞的罩门比原先要容易多了。
他们扳倒杨飞的第一步当然是从杨飞的合伙人秦月龙下手。
秦月龙本来就是个既贪婪又多疑的人,他一方面欣赏着杨飞在捞钱方面的能力,一方面也防备着养虎为患反为其噬的可能。表面上,他跟杨飞称兄道弟,事无巨细关怀得无微不至,实质上,因为厉害关系,他把杨飞当成最近最可怕的敌人。
孙大宇的挑拨离间自然很容易就收到了效果。
孙大宇在间接知晓杨飞工程生意方面的细节之后,第一时间跑到秦月龙面前下舌:“龙哥,兄弟知道这么多年你并没瞧得上我,只看上那个混蛋小子,以为他能帮你赚钱,让你发达。可孙大宇是个直快人,心里有话不说出来难受。杨飞是个什么人?过河拆桥见利忘义的小人啊!他会甘心长期为你所用?时时刻刻准备自立门户呢!就说他现在手里这桩工程生意,多大的投入?百十多个儿啊!比他在你们所有门店的投入加一块儿还多呢吧?多大的收益?”他问,然后伸出一个手掌:“一年这个数啊!他干了几年了?腰板比龙哥粗了吧?这行他用不着龙哥,会分你红利?还有,他现在还是当年那个谁也不认识的杨飞吗?有了钱,眼界交游都宽了!听说,省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认识几个呢!龙哥不早提防着,不说他坑你一下,单是哪日看不上娱乐业上这几个不好赚的小钱来,拔脚走人,龙哥你的脸面可就闪了啊!”秦月龙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孙大宇是为了和杨飞的旧怨而来,但他的一番话仍然让他吃了心:不能不承认,杨飞是越来越难控制了。他那样的人,怎么甘心久居人下?钱多志高是不能避免的事。孙大宇提出的“拔脚走人”不是危言耸听。自己不早做准备,变故突如其来,闪到的何止是面子,还有最直接的利益啊!没有走够的金钱供给,自己想在仕途上再前进?只能是空谈。那么,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竟真的是为杨飞这个农村小混混儿做嫁衣裳了?
秦月龙接受不了这样的局面,恶狠狠地在家里对妻子咬牙:“与其等他羽翼丰满蹬咱一脚,不如趁他现在还飞不起来踢他出局,让会宁城长眼睛的都见识见识我姓秦的手腕儿!”你死我活的厮杀面前,女人当然是无计的,妻子没有主意地问秦月龙:“怎么踢呢?直截了当地翻脸,买卖可就真的黄了!”
秦月龙冷笑一声:“秦月龙跟他合伙那天,已经想到了拆伙儿的时候。”
秦月龙把主意使到了二强身上。
不能不承认秦月龙在识人用人方面还是具有一定才能的——二强早已不是当年歌厅里的小伙计了,杨飞的风生水起和着重栽培已使他成为会宁城人尽皆知的“强哥”了,他在娱乐界的头脸早超过了最初跟孙媛媛一起回会宁来打拼的杨飞。以二强今日对会宁娱乐行业的了解和影响,如果肯跟官场上得心应手的秦月龙合作,起出一个很早就把一切信任地交给他的杨飞并逐渐抢占杨飞在会宁娱乐行业的霸主地位,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可是无信少义的秦月龙却忽略了一件东西,那就是他从不具备拥有的真情。
二强与杨飞之间的深厚情谊已在长久的生死与共相依为命中超越了同姓同胞兄弟,利益纵然诱惑,不能完全蚀腐没忘过往珍惜手足的人心。
杨飞在二强的叙述里洞悉了秦月龙的用心之后叹了口气:“强子,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别人眼里手底的枪,他们容不得我们成精。秦月龙的反应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本来我想把一切安排得好好的再做打算,现在他先伸了手,我们就不能不接着了。可是他不仁我们不能不义,毕竟他是官家的人,能不撕破脸还是好合好散的好。有些东西,我们是不能不顾虑的,比如璇儿的父亲,你女朋友的家人,根都在会宁,我们不能不为他们考虑。”二强没有杨飞想得多想得远,听了不由担忧:“你不说我还没想到。飞哥,咱们想好合好散,他能干吗?”
杨飞笑了:“他也不是全无顾虑,钱就是他的顾虑啊!他在你身上用心,就说明他舍不得损失。他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冒着暴露意图的危险拉拢你,当然是因为他自以为金钱利益无所不能,其次的原因就是不甘心再花时间精力栽培一个得力助手。我们不妨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的接受他的安排。他的计划总要一步一步来,我们也就赢得了时间。”二强听了连连点头,笑道:“这姓秦的真是没长眼睛,我是什么人?哪有飞哥的一半儿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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