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祸乱 -44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40章
舍儿跟着走进后殿正厅的时候,一群大人们已经累得站立不稳了,却还在戚戚喳喳个不停,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还有的时不时地偷瞄一下那人。那人今天穿了一件漂亮的白绸衣,单单是扎在人群之中,就显眼的很,况且还是在这么一群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恨不得趴下休息休息的人中。见舍儿进来,众人纷纷向她看来,像是很关心她接下来会做什么。只有那人,衣衫下摆一挥,转身落座到他自己搬来的躺椅上,悠闲得很。瞬间,舍儿就明白了其中的蹊跷。低着头在那人面前跪下,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咬清了说:“十三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只听那人朗朗的声音响起:“还有哪位大人质疑本王的身份,现在舍儿来了,大可当面对质!”
人群又是一阵唏嘘,慢慢的,不知道谁带的头,纷纷下跪,高呼万岁——宫里见了十三殿下要叫万岁,这件事早有耳闻,只是今日总算是亲眼见了。就在都矮了一截人群中,只得一人傲然不跪,看打扮因该是个五品小官,年纪大概在四十左右,半长的胡须末梢微微上翘,有些清高的眼神,直挺挺着身板,等那三声万岁过去,室内恢复一片寂静的空当,那人不卑不亢的行了个弓腰礼,高声说:“下臣见过殿下。”跪倒在地的大臣们多是认识这厮的,他原是八皇子少年时的先生,为人自命清高的很,恃才傲物,言行间总是喜欢高人一截。从前不皇子尊敬他这老师,连带的谁也不敢对他造次,后来八皇子被流放,他的官被一贬再贬,这期间没少受气……这次来赴宴也不过是凭着一股傲气,希望可以得到当权者的赏识罢了。那人的脸色不用看也知道有多难看,因为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违抗和背叛……舍儿着地的双膝有些颤抖,她很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可是她不得不面对、不得不冷静、不得不无动于衷,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他对自己失去兴趣、只有这样,他才会让自己留在身边……“舍儿,你跟这位大人说说本殿下要行何礼?”她头也未动一下,只当是回答那人的问题:“回殿下,皇上下令,在宫里见到殿下一律按朝圣礼拜,要口呼万岁行伏礼。”“这位大人……你懂了吗?”“回殿下,下臣听是听见了,只是皇上臣平日身在宫外,并没有遵那宫里规则的必要,望殿下见谅!”“噢……没有必要……”那人在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平日里由着性子惯了的人,哪里压抑得住!舍儿是这样想的,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人今日的耐性出奇的好,还接着说:“可是大人现下可是身在宫中,何故不守规则?”“回殿下,臣是朝廷的臣,该遵的事朝廷的法,就算今日身在他国,也只遵我朝律法,定无因身在他方就改了之理。”“大人可知道我行万岁礼是皇上亲口下的令,你如是说的意思就是……皇帝说的话,算不得我朝律令、做不得我朝臣子的准喽?”“殿下此言差矣,皇上乃天子,普天之下,皇上哪有做不得准之理!只是皇上自己也要遵守自己做出的准才行。自古以来,这三呼万岁都乃朝圣之礼,从没有向天子以外的人行的道理,就算是皇族贵胄也是一样。这规矩也是皇上定下的,只不过不是当今皇上罢了。”“啪啪……”那人很高兴似的拍起了手,舍儿却只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冒冷气,那人越是高兴,舍儿的寒毛就越是精神,她有预感,这人要是辩不过他,怕就会……就会被……
“说的好啊,说的好!尤其是最后那句,不是当今的皇上。我问你,这天下是谁的?是那定规矩的皇上的还是如今的皇上的?”“自然是当今皇上的。”“那你示谁的臣子?市那定规矩的皇上的还是当今皇上的?”“是……自然也是当今皇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代表他已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甚至知道会被揪住不放,直到会被逼至绝壁,他知道!……可是他无能为力,话是他自己说的,要收回来哪有那么容易?“那……你是该遵守当今皇上的法令还是要服从定法令的那个皇帝呢?”
“……话虽如此,却也不能废了祖宗的法度!”话已至此,显然是他输了,虽然口中还在逞强,但是话语间隐隐的得意和清高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那人闻言,竟是哈哈大笑,听闻那笑声,舍儿一阵阵的不安。若是旁的人也就罢了,此人岁不是高官显贵,却跟那护国将军袁亦交情不浅,否则也不会在流放八皇子时放过他了。现在正是战乱时期,要是因为他得罪了袁亦是在世不值……可是那人怎么听得进劝告?那人想杀的人,
什么时候犹豫过、什么时候顾虑过?舍儿心到,罢了,到时推出去个替罪羊也就是了,到底他也是皇上的人,那袁亦就是再生气,皇帝都亲自为他找台阶了,最终也还是要退让的。不过这个替罪羊可是要够分量才行,既要于理说得过去的身份,又要于情说得过去的地位——思来想去,也只有她这十三皇子贴身亲侍、宫内务总管舍儿一人了……罢了,这条命要是为他用去了,也算值得了……
她这里胡思乱想且先不讲,单说笑够了的天恕,抹抹溢出的眼泪直起腰来,再抬头时,那还有半点笑意!眼神一扫,三个守在一旁的侍卫便上前跪倒领命,只听天恕道:“这位大人真是忠臣,对每一代的皇上都尽精竭力,既是如此,那我就帮他一帮!舍儿!”被点到名字的人面无表情的抬头应声,天恕道:“从这创世以来,已经有过多少皇帝了?”舍儿答道:“回殿下,有记载的已经有九代王朝,经帝王一百三十九人。”“好!那我就每个皇帝都让你见一见,让你挨个尽忠!把他卸成一百三十九块。”
天恕很平静,他甚至一边吩咐舍儿去迎接其他大人,还在她耳边嘱咐了许多,隐约听见是什么饭、菜一类的,仿佛在他看来,把一个五品的官员拆成一百多块,跟宴请宾客的菜式之间并没有轻重之分。大多数人因为他得平静质疑了他的话,可是当面无表情的内务总管走了出去、目光呆滞的贴身侍卫们一拥而上,擒住那个敢于捏虎须大人的时候,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个玩笑……
那天晚上,后宫鸣皇贵妃的寝宫门,凄厉的惨叫声持续了很久才停,之后狼狗进食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天亮。那天晚上,御花园里饿了一天的大臣们惊怒于面前的饭菜没有一点油腥,却在舍儿一番为皇帝祈福的话后,一边皮笑肉不笑的赞成着,一边喝连米粒也没多少的粥……那天晚上,后殿中除了斧头剁肉沉闷的“嗵嗵”声,就是时不时失禁的“哗哗”声……
作者有话要说:嗯~弃坑破军是不会干的……有看官问破军还会写多少,最长也就再两卷吧,预计下个月就能完了……预计!
第41章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后殿那毛骨悚然的“嗵嗵”声中与停止了。侍卫们完成了任务,并没有叫醒天恕,而是静默的守在一旁。然而天恕还是张开了眼睛,因为一直响的声音突然没有了。他先是茫然了一会,舍儿忙递上濡湿了的帕子。见他擦了脸,精神了些,才回报:“禀十三殿下,今晨的早宴已经备好,按照您的吩咐,粥水里加了糠和盐。”天恕嗯了一下,舍儿接过帕子,转头交给一个侍卫,吩咐他去叫大人们起身,有倒了杯盐水,给天恕漱口,端了水盆儿接着……等天恕终于梳洗好了、再次将注意力放在还趴在地上的大人们身上时,太阳已经稍露红脸了。“昨晚……你们都是见识了的,我也不多说了。”天恕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昨晚没睡好。舍儿秀眉轻拢,一边低声叫侍女去烧参汤,一边叫侍卫收拾地上的“碎肉块儿”。
天恕一抬手,制止了侍卫们的动作,好像自己也觉得声音不好,清了清嗓儿才开口:“大人们,我想你们做的只有一件事,可否应我?”伏在冰凉的地面一宿,加上又惊又吓,现在那里还有人敢跟天恕说不字儿?其实现在还说得出话来的就算得上是胆识过人了……“但……但凭……万岁吩咐……”对于他这个称呼,天恕不甚满意的撇撇嘴,却也没说什么。确实,在他人看来,自己的作为就是要谋朝篡位。皇帝有什么好做的?他想要得只有天下、只有臣服,其他的,怎入得了他的目?只是对这些低贱的人们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要你们对除我意外的人的命令,一律阳奉阴违……可做得到?”这些人大都是底层的官员,虽然作决策的不是他们,可是实行的却都是他们。只要封住了他们,鸣老头子就是再生八条手脚,再生两个脑袋,也是徒劳!“做得到……做得到!”现在天恕说什么他们都是这句话,为了能尽快离开这地方……太阳都起来了,这屋里的冷就是不见退呢?他们越是紧张,天恕就越是高兴。虽脚踢了块碎肉,正正好的落到了带头那位大人的头顶儿上!那大人本来就吓得不轻,整屋子的大臣就他跪的最前面,自然也是“观看”的特等席,一个晚上都没敢把眼睛从地毯上挪开。现在被这么一吓,一直紧绷的神经就这么断了!“哎哟我的妈呀!”惨叫着向后摔坐到了地上,那块碎肉又逗弄他玩似的,没有掉到地上,而是顺着他的官帽滚落,一路顺着后领口儿进了他的官袍!把个人吓得面色死白,腾地跳了起来,发了疯的叫着、跳着,试图把后背上冰凉粘腻的……东西,跳下来……可是他越跳就越往下,一直到了腰际,才发现腰带还系得死紧……正待要伸手去解,只听一声断喝:“还不住手!”
原来,天恕也没想到那一脚竟有这么好玩的效果,一时逗得他哈哈大笑,突然计上心头,叫那官员住手,只是那官员太恐惧,没有听见。守在一旁的侍卫才怒斥那人。“别弄出来,各位大人本就是来赴我三日宴,现在各位都有要是在身,我也不好留。这样吧,给各位大人每人带回去精肉一块,方便回府食用……不知各位大人意下如何?”这下跪伏在地上的人彻底的跪不住了,有一个刚听到“精肉”“食用”这两个词儿,当场就吐出来了……他这一吐像开了闸似的,剩下的人也接二连三的吐了起来……“怎么……各位大人是对我的安排不满意吗?”“…呕…唔……不…不敢……”“那就是嫌我小气了,既然如此,你们就将这一堆精肉分了去吧!但是大人们可要记住,既然是我赐给各位的食用的,要是没有亲自食用完了……怕各位是不想知道那后果。”说着见他们都还只顾着吐,没人回应自己,便冷冷的续说:“看来各位比起吃肉更喜欢被吃啊!也罢,我也不勉强……”话音还没落,只见一群人边呕吐便疯狂的扑到肉堆前抢夺起来,还有的耍小心眼,一边抢一边扔,天恕怎么会看不出来!“大人们是想在这用餐吗?或是想在这被餐?”没有用了……在这个人面前……一切的伎俩都回被识破、一切的反抗都会遭到绞杀……因为他不是人啊!他不是人!所以,无能的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木偶、是笑料……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手中的肉块不是因为反抗才变成肉块的,而是因为没有绝对的顺从,对这个……妖孽!
意识到这一点,每个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却确实的执行着天恕的命令,最后,每人怀里抱着一小堆,漠然的站在了天恕面前。那眼神,竟跟一旁侍卫的眼神如此的相似!天恕满意的点点头,说:“好了,大人们可以走了……啊!对了,大人们没有带包袱装这些肉,难不成要抱回家去?……这样吧,都像刚刚那位大人一样,放进衣裳里吧!有腰带卡着,不会丢失!”这个命令,比前两个实行的迅速多了!这么多人中,没有人犹豫,动作出奇的一致!然后真的像木偶一样,集体目光呆滞的向门外走去。没有人跪恩,没有人向他道别,可是他的脸上是兴奋、是愉悦……舍儿从头看到尾,这并不是第一次看他“调教”人,只是内心的恐惧比第一次更甚!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能习惯呢?“舍儿,”他在叫自己。不敢叫他看出自己的动摇,只得低下头去,应是。
“舍儿,你看……一个人这么容易就消失了……等他们都吃了,那那个人就真真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彻彻底底的……要是…要是悦天知道了…定是要生我气的…定是会哭得…可不能…叫他知道……”舍儿惊诧的抬头,只有一瞬间,她又惊恐的将头压得更低。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足够了!那画面深深的、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上!刻得鲜血淋漓,她却感到了甜蜜……溺死人的甜蜜。那一瞬间,她看见了那个人的心,和那个人心里的另一个人……那是,谁也没到过的领域……
“这样一来,你也可以交差了!”天恕转眼又变了回原先的天恕,但是舍儿却告诉自己那绝不是错觉,是真的……“不是吗?这样一来证人们就变成了共犯……呵呵,除非他们跟主审官说——他的尸体在我跟众位大人的肚子里。哈哈哈!”是…是为了自己吗?有那么一点点是…为了自己吗?你…有那么一点点点的在意我……是吗?今天真是黄道吉日……
第42章
对于舍儿来说是黄道吉日,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可就不那么幸运了。首先是鸣皇贵妃,好不容易外头没了声响,下人端来早饭,可是光是闻到米的味道就吐了酸水。挥退了奴才们想睡一会,可是一闭上眼睛,那可怕的声音就磨人的响个不消停。好不容易睡下了,还不到一刻钟就满头大汗、尖叫着醒来……最后不得不叫了下人,领着十六皇子去院子里玩……
还有就是那群重臣们了,他们平日鱼肉惯了,那吃的下白粥咸菜?况且还掺了糠?可是……为皇上戒斋祈福阿!帽子太大,怎么也得吃,还得吃完、吃香!难为了他们,一边互相吹捧试探、一边吞咽糠粥,还要装出很好吃的样子。在这些人之中,只有鸣宰相跟几个老狐狸吃的面不改色。吃过后静静的退席,像是根本不在意别人。老狐狸的低调早就引起了天恕的注意,接连派了三拨侍卫暗中监视,只是这老狐狸藏的深,竟是一点破绽也没留下!倒是有一点引起了天恕的注意,据报,前些日子老狐狸不知从哪里弄回来一只鹦鹉,宠爱异常,珍奇异果,没少与那鹦鹉吃。让天恕觉得奇怪的是,鸟儿本是自由之物,为了长期赏玩,驯养之人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下,是要拴的。那老狐狸没拴,偏偏鹦鹉也没跑……莫不是有人早替他驯养好了?真是如此的话,那人又是谁呢?天恕本能的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无奈多次查探并无结果。想把那老狐狸引进宫来,趁机好好会会那只鹦鹉,谁知老狐狸不知把鹦鹉藏哪里去了,叫他派去的人扑了个空!这真真把天恕气得牙根痒痒,不过也说明了那鸟儿绝对不是普通的鸟儿,天恕要注意的什物又多了一件……三日的大宴,伙食一日差于一日,最后一顿竟是发了霉的馒头配了盐水泡的野草!尽管如此,大人们还是“笑容满面”的吃光了自己的那份。第四日一早,天恕上朝监国着政,朝堂之上,所有命令执行一律顺利执行,无一人反对!第五日,一半朝臣身体抱恙,无法上朝……大军出发第六日日暮时分,快马急报——御敌先锋鸣贺群首战昨日下午到达边境战场,绥城,与守将刘顺兵和一处。敌军趁兵将会和全军松懈之时突袭,我军大败,虽兵将万余人,现退守城内,等待大军来援……都城上下一片恐慌,民众沸腾了起来,在有些“好事之途”的煽动下,竟纷纷要举家向南搬迁,大张旗鼓地行动,更是令民心不稳、社稷不安。舍儿一边读着奏折,一边小心的观察那人的脸色。那人自昨日街道败报,一直没有做出正面的回应。连皇上留下的心腹们也没有召唤,近日也是,下了朝后,平静的听了一天的奏章,没有一点要行动的意思……不敢猜测他的心理,舍儿缓缓合上最后的一个折子,低声道:“殿下,今日的折子,就是这些了……”“哼……”天恕冷哼了一声,命人搬了躺椅子到花园小憩,舍儿忙准备茶点,侍候在一旁。

那人闭了眼,很是安详的样子。从以前,他就喜欢这样呢。这样看来,跟当年没什么变化,他还是那个孩子……是啊,他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他做的事、想的点子总是让她忘了,像他一样光景的孩子们还在整日琢磨怎么给自己找乐子呢。十七岁……从他离开自己、离开皇宫算起,已经三年了……不!应该说才三年而已!他就从那个……悦天变成了现在的天恕,其间的事她虽不知十分,也晓得七八成。现在也说不清对他是心疼还是……还是……不知是不是作了梦,那孩子的眉头皱了起来,淡淡的折痕,看在舍儿眼力,心都被他揪了去!恨不得上前抹平它!该死的…都是那些想浑水摸鱼的中间派们,什么煽动民众的“好事之徒”就是他们派的!鸣家人打了败仗,哪里还敢在这件事上闹腾?倒是这些中间派们,多是由二心的主,搞这些小动作,妄想挑起鸣家跟皇帝两派的斗争,他们好从中渔翁……该死!都是这些小聪明把事情搞得复杂,让他心烦……只要……只要除去了他们…………自己是……这是在想什么!
“舍儿……你要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一双锃亮的眼睛直指自己的惊慌失措,舍儿花了很大的气力才没有坐到地上!就在还以为会被责罚的时候,那人又闭上了眼睛。嘴里边哼哼道:“可不许你捣乱,让他们折腾去……难道还折腾得出我的手掌心儿去?”舍儿被吓得不轻,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仔细的调匀呼吸,重新板了脸,恭敬的立在了一边——他怎么忘了,这个人……直不需要别人保护的!翌日早朝,中间派们又拿民众闹事来为难恕。天恕一反着;两日的沉默,突然开口宣布到:“各位大人!我已经想好对应之策了。”天恕的办法是——活人祭天。至于活人祭品——鸣沭琉……
除了象征性的一点反对声,这个提议在天恕“固执己见”的一意孤行下,决定了日期——三日后,就在禁园——历代祖宗的灵位前,请神。整个早朝,鸣宰相一语未发,头垂得很低,站在上面的天恕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甚至表情,可是天恕并不遗憾,因为没有必要,很快,他最想看的表情就会出现了!整个下午,天恕都在后殿静思,鸣皇贵妃那边派人来了一次,就没有动静了。天色渐晚,天恕挥退了欲言又止的舍儿,随意的躺倒在躺椅上,和衣假寐。渐渐的,睡得沉了。后殿外已经开败了的残红,乘着晚风散放着最后的芬芳。之后,一些被太阳折磨得焦黄的娇嫩花儿,被清风带到了浓密的草丛中,隐去了身影,等待着……跟它们一起隐藏等待的还有一个——人!他隐去了气息,只余一双眼睛,密切的注意这殿内的声响动静。到了半夜,他依然没有行动。那双眼睛却说明他时刻准备着扑袭!等待……等待……时间一点一点地淌过……万物都在细微的变化着……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他连眼珠也没有动过!然后……清晨来临……他终于微微的挪动了一下,像是在活动僵硬的身体,随后,只见他像箭一样,猛地窜了出去!草儿黑没来得及呻吟,那人已经进了殿内、近了天恕的身!天恕无所觉得睡着,稚嫩的脸上是一片宁静的安详……那人忽地抬手,寒光一闪……直刺天恕心口!
第43章
“来的好!”天恕双眼突闪,一抬脚,想要将怔愣的刺客踢开去,谁知刺客的面布掩去了他的表情,原来天恕是醒着的并没有给他多少冲击,天恕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踢出去的脚被牢牢握住,竟是反被他抓住了!天恕心道不好,正要高叫,却被那人一把拽了起身,捂住了口……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天恕耳边响起——“三年不见,你怎么变笨了?”………………“金无伦!”天恕内心的震惊可想而知。一个早已经遗忘的逃犯突然出现在皇宫里头,任谁也会吃惊。只不过天恕的震惊来自于悦天——悦天虽说在沉睡,可是情绪波动还是有的。就像每次提到欧阳孝,心口一阵阵的揪痛。金无伦的出现,使悦天的情绪波动变得微妙,不是欣喜、惊慌、甚至不是一种情绪……像是一种预感——不详的预感。“你怎么会在这里?”天恕很快的恢复冷静,示意自己不会叫,让他放开手。金无伦很缓慢的将手从他嘴上挪开,一路向下滑到脖子……狠狠地扣住!冰凉的指尖上还沾着晨露的气味……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当初不是带你逃出去了吗?怎么又被抓回来了?监国在哪里?怎么没看见十三皇子?”低低的声音饱含威胁,稍嫌快的语速说明来人急切的想得知答案……可是……
天恕微愣过后,哈哈大笑起来,金无伦慌忙重新捂住他的嘴,恼怒道:“你不想活了!”
笑够了,天恕才停下来,点头示意他有话说,金无伦稍稍犹豫一下,还是放开的手。还警告他再发出大的响动,就别怪他手下无情。天恕像是没听见一般,他开始自言自语:“我记得你当初没有去城外找你手下的亲兵,太子派人守了两天两夜也没有等到你。派去拦截西边的人也空手而归,那么说你是去了北边——投了合辙。奇怪阿,那你现在应该在边境才对,战场上可是有正宗的皇帝阿,为什么可以要来冒牌的皇帝小小的监国呢?只有一个可能,这个监国是阻碍,碍了你的事、对你是个威胁……可是从皇帝走了到现在,这个所谓的监国可是一点正事没干,能算是大事的也只有今天……不,是昨天下的祭天一事了。可是这件事跟合辙或者数跟你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偏偏你来了。那就是说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也间接有关系……最大的可能是直接关系者跟你之间的交易。而这件事的直接受害人是鸣家,就是说——鸣家终于叛国拉!”“……我收回前言,你一点也没有变,还是很聪明。连没有危机意识这一点也没有变。”
“呵呵……我也觉得你一点也没变,一样的冲动,一样的——蠢。你这个样子真的能给你的兄弟们报仇吗?可别把自己也赔上了!”“住口!你……你就以为我怕了你!”不知道为什么,以为三年来早就磨平了的冲动,在这个“故人”面前又都纷纷跳了出来。——算了吧将军,你是不会低头的,您的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您已经尽力了,即使现在放弃,兄弟们也不会怪您的……好的将军,如果将军想要我……“够了!”金无伦突兀的暴喝一声,像是驱赶干什么、摆脱什么。深呼了一口气,又压低了声音说:“好了,现在告诉我监国的十三皇子在哪。”“……你当真不记得我是谁?”天恕难得的有点疑惑,毕竟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全的醒过来,说不定是自己记错了?“我当然记得你!你是……咦?你应该是……救了我的那个……可是那之前我认识你吗?之后呢?我为什么会带你走?为什么你会救了我?”虽然背靠着金无伦,但是很明显的他的记忆混乱了——对!是记忆混乱,不像三十失意或是一时记不起来,好像是指记得片断……怎么回事?可是天恕对他的事实在是没有兴趣,只是发了一小会的呆,就会过神来。“你不是想知道监国在哪里吗?”金无伦此时脑子里头混乱一片,哪里能听见天恕讲些什么。只是一听到监国两个字,脑子顿时冷静了下来——不,应该说清空了,只剩下一个字——杀……天恕看见金无伦的眼睛由黑变红,心下诧异,正好这时一个小太监缓缓步近,天恕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低声对金无伦道:“监国来了……正在接近……”话音还没落,再看金无伦已经没了踪影!门外“咚”一声,接着一个铜盆“骨碌碌”的滚到了门前,洒下的水渍一路延伸至看不见的死角……天恕起身走到门口,沿着水渍看去,只见金无伦呆愣的看着手中色小太监,他的脖子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歪曲着,身体弱绵绵的靠在自己身上……没有一滴血,没有一丝反抗和挣扎……没有记忆……没有杀他的记忆……就好像——自己已经抱着他的尸体好久好久了,一直一直的抱着……而且还准备一直一直抱下去……眼前……迷迷蒙蒙的……看不真切……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明……到底是……“金无伦!”清脆的声音像是一道响雷,把金无伦的生生的拖出幻境!回头看去——一人静立在不远处,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乌发高束,微微凌乱,刚刚探出头的阳光将几缕落单的发丝染成金色,连那清秀的脸也灿灿发光一般……好生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自己真的在哪里见过他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自己去过哪些地方呢?想不起来……咦?……奇怪……自己……是谁?
第44章
看金无伦一脸茫然的看自己,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倒地不起,天恕暗道奇怪。正待上前查看,耳听一声惊呼,舍儿与赵千隐一干侍卫近至眼前。舍儿原本萎黄的脸现在是一片铁青,只见她确认天恕毫发无伤以后,利落熟练的开始收拾现场。天恕一见赵千隐回来了,一心听他报告。早把
金无伦忘了。“快说,如何?”一进殿内,天恕就迫不及待的问赵千隐结果。“回禀殿下,鸣府上下一百零四人,除了鸣贺群在外、鸣宰相外,无人活口。”经过一夜的杀戮,赵千隐原本呆滞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连嗓音也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你很喜欢单方面的杀戮吗?”天恕的眉头皱起,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赵千隐自然是愣住,天恕也没再追问。换了话头,问道:“那只鹦鹉找到了吗?”“属下无能,搜遍了鸣府上下,并未见那鸟儿,该是人慌马乱吓飞了。”
天恕一脸高深莫测的点头,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下,突然问:“你们呢?可曾见到那只鹦哥?”话音刚落,竟凭空冒出两个大男人!齐着黑衣,一个稍微高一点的回话:“回主子,主子所料不错,那鸟儿确是向北飞了。”天恕闻言陷入了沉思。那答话的影卫接着说:“另一件事业如主子所料,十六皇子连夜出城,被我们拦在半路。现在已经安全回到皇贵妃身边。”舍儿心头一跳,那个粉嫩的小皇子……终究是逃不过这纷争……“昨晚……有刺客,据审问,是鸣家勾结合辙指使他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我祭天、为我皇为我国求胜!在这特殊时刻,此举视为勾结敌国、通敌卖国,鸣家最无可恕!念其为国效力多年,本应全家抄斩,特赦除主犯以外流放荒地,已于昨晚出发。赵千隐,按这个拟道旨,近日早朝宣布了罢。另外,在你一道旨,为我皇早日得胜归朝,祭天就于今晚举行。准备方面,一切从简。只要在闹市搭一个高大的木台,下方放置干柴枯草等易燃物就行了。”又转头吩咐舍儿:“传令下去!抓捕鸣家同党,抓获之后,无论官阶、一律关入大牢,等候处置!其家眷同样流放荒地,用不许踏入都城一步!还有……把十六皇子接来我这……因为皇贵妃就要去去个很远的地方,怕是照顾不到他这皇子了……”
舍儿闻言,来不及欣喜,慌忙领旨谢恩。急急去办了。赵千隐也退下,留下两个影卫跟天恕。后殿的大门关住了惊天的秘密和阴谋……鸣家的覆灭震惊了都城。一方面百姓痛骂鸣家的卖国劣行,一方面高官们纷纷黄了手脚,本来朝内的平衡就这么打破了……鸣家一夜全灭,平日跟鸣家勾结的护城军不知为何没有一点动静。见风头不对的中间派们,着忙清除自己的把柄,又发现,交待下去的事情,就像石沉大海,再无音讯!结果把柄就一个个的被那毛头小子攥了去,等发觉下面的人早已经不受控制的时候,自己也已经被那人捏住动弹不得了……至此,都城彻底落在了天恕手中。朝野上下,见天恕行叩首礼,高呼三声万岁!
祭天当夜,侍卫们压着被洗漱干净的鸣沭琉来到天恕面前。天恕只见面前的女子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呆滞变成了恐惧,高叫救命,挣扎着要逃离。原本清秀的小脸早就瘦脱了像,皮裹着骨头,双眼暴突,活脱脱的骷髅!这样的女子,真能吸引那人?会吸引那个漂亮的天赦一族族长?圣婴……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要烤了这女人给你做晚膳了……“沭琉姐姐!放开我沭琉姐姐!”一个白色的小孩子冲了进来,跟侍卫们拉扯起来——或者说是他在拉扯侍卫。哦……这就是十六弟阿……那个让悦天羡慕让悦天自卑的十六弟……“幸儿弟!救救姐姐!快来救救姐姐阿!姐姐不想死……不想死啊!”鸣沭琉终于抓到了救命的浮木,她见越幸根本扯不动人高马大的侍卫,慌忙叫道:“去!快去求求他!去求他放过姐姐!他是你哥哥,他会听你的!”“可是……可是他是我的仇人啊,他还杀了外公和舅母。母妃说他是我的仇人,要我杀了他阿……”说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求救着四处飘动。“姐姐都要死了!你还管什么仇人……快去求他!只有他才救姐姐……快啊!越幸!你想我死是不是!快跪下求他啊!”越幸最终屈服在鸣沭琉发了缝一样的怒吼中,他乖巧的走到天恕面前,规规矩矩的磕头喊万岁。天恕也不说话,单是盯着他看。突然呵呵笑起来:“小小的脑袋还挺聪明……是你母妃教你的吗?”越幸低着头道:“十三哥哥在说什么,幸儿不明白……”声音已经隐约发起抖来。
天恕一笑,伸手一指他的袖子:“那你袖子里头是什么?”话音刚落,那刚刚还很是迷茫的小身子箭一般的射了出去,直扑向天恕!
天恕丝毫未动,只见锋利的刀子停在离天恕鼻尖三寸远的地方,再往后,白玉似的小手被影卫握得发红,最后刀子“咯啦”一声,掉落在地。这突发的变化,把在场的人都吓得愣住,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了,连个侍卫一左一右的把越幸按跪倒在地。鸣沭琉见唯一的活路也绝了,气得失声大骂越幸。越幸突然厉声喝道:“住口!你也算是鸣家的人,我不许你再丢鸣家的脸!”说完转向天恕,那小脸上那还找得到一丝迷茫,坚定的神情比那鸣沭琉更是天差地别。只听他道:“妖孽!我没本事杀你,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就随你了!但求你好好安葬我母妃的尸身,算是看在我们还有些血缘关系的份上。”说完,黑白分明的大眼一闭,再不说话。“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难怪会抢了悦天的……抢了悦天的!这保养柔滑的皮肤、这一身的绫罗绸缎、这镶玉的发带嵌银的腰带……统统该是悦天的!就在你推开吃腻的鱼肉时,悦天正捧着白米粥高兴今天的咸菜里头有肉丝!就在你跟奴才们玩得欢畅的时候,悦天正伸长了脖子等舍儿来给他送饭!你在皇子塾听皇子傅讲学、你在御书房翻阅古书典籍,悦天的书总共只有那么两本,教他识字的是个疯子才人!你这些……你拥有的这些本该是悦天的……本该都是悦天的!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天恕苍凉的止住话头,愤恨的瞪了哑口无言的越幸一眼,最后一咬牙,压抑在心口骚动的疼痛……悦天……善良的悦天……尽管如此……你还是天真的帮他们找借口、帮他们开脱、帮他们……欺骗你自己……悦天……该是你的,我一定一分不差的帮你抢回来!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