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薄薄的,但却是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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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句话没几天,我又闹了。
是陈北方的生日,我们宿舍准备为这位准女婿过生日,大家都准备了礼物,特别是老五,因为陈北方是她的媒人啊。
我们选择了沸腾鱼乡。
陈北方真正是一枝独秀啊。六个女生,一个他,征求他的意见,是否请个男生给他做伴?他摆摆手,不,不,我要艳压群芳,我不让任何一个男人抢我的风头,虽然他们长得都和青蛙似的,我要享受一下花团锦簇的味道。要知道,这是我二十二岁生日啊,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二十二岁啊。
于是,六个女生围着他,轮番敬酒,不一会儿,他就喝多了。
多了,就开始胡说。
说还是古代男人好,妻妾成群,一围一桌,轮流献媚。
我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我没有想到,总和我吵架的陈北方怎么会这么幽默?他妙趣横生妙语联珠,引得其他几个女生哈哈大笑。在这个夏天的夜晚,在陈北方快毕业时,他喝醉了,疯狂了,搂过我就亲,不管当着多少人,然后叫,老婆,来,给老公倒酒。
真烦他耍酒疯。
这还不算,他还开始对投怀送抱的小姨子大姨子们来者不拒。
大家都喝多了,有叫姐夫有叫妹夫的,也许所有男人都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吧。在一群年轻动人的女孩子中间,一句句地听着别人的恭维,难免飘飘然,可是他怎么不顾我的感受?我最讨厌他在女孩子面前卖弄他的渊博他的风情他的幽默。
忍着,一定要忍着。我告诉自己,因为是同宿舍的好友啊。
生日快乐!所有人都对他说。
很显然,他已经喝高了,他已经不行了,可是,他还是在大嚷大叫地说:喝,一定要喝,这是我大学里最后一个生日,我马上就要去社会上混江湖了,来,祝我顺利。
我瞪了他好几眼,他根本看不到了,酒精让他头脑发了昏,但这次他不会出现交杯酒事件了。可是,同宿舍的女孩子们很狂热,大家都因为喝了酒吧,然后一个个扑上去吻他的右脸,她们说,左脸留给薄荷吧,那是情人的左脸。
太不要脸了!我简直要愤怒了,可表情还是尴尬地笑着。我维持着最后的自尊。
大概陈北方非常愿意回到古代吧,那样的话,就能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了,就能和今天似的,在莺声燕语中间陶醉了吧?
散了时已经快凌晨一点,姐妹们回去睡觉了,他开始吐,吐到我衣服上。
这醉酒的呕吐物让我也呕吐起来,我终于爆发了:陈北方,你是不是人啊你!你喝成这样?是不是看到女孩子就动不了地方?是不是?
我没有想到,醉酒后的他直愣愣地看着我,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薄荷,我可以说句实话吗?
说吧。
你太小心眼,太没有肚量,太不能容人,太没有女孩子的那种千娇百媚。你不会撒娇,你太要强,太优秀,时时刻刻让我感觉极大的压力。薄荷,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之间不是最合适的,也许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我愣了,傻了。
人说酒后吐真言,我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好久好久,眼泪终于掉下来。
是的,我哭了。
我如飞蛾一样飞向他,不顾一切,而且心里只有他,到最后他告诉我,也许我们之间并不合适。
我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跑了。
是的,我除了逃走还能如何呢?
跑了五分钟,我又回到原地,因为我知道,那里还有一个烂醉如泥的人,我必须把他送回去!
果然,他还在那里,并且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睡着了,这就是我爱的男子吗?这就是那个说要和我一辈子的男子吗?

我努力地扶起他,然后招手叫了出租车。
在出租车上,他一直迷糊不清,他一直靠在我的肩上,我抱着他,身体离得这样近。可是,心却觉得这样远,陈北方,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
我让司机打开车窗,然后看着上海的夜色。我们的爱情是从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大树的,但现在,它的根却动摇了。
我把头扭向窗外,窗外的夜色温柔,照亮我脸上的泪痕。不,我不放弃,我努力,一直努力,除了陈北方,我再也难以爱上别人,这是我唯一的爱永远的爱。即使他是灯,即使我是飞蛾,为了那爱情的光亮,我也要努力地往前飞,即使化为灰烬。
我守了陈北方整整一夜,他不停地吐。毕向晚醒了,大嫂也醒了,大家一直帮着我,然后说,怎么喝这么多?有烦心事么?
他的心里有烦心事么?如果有,也是我吧。他说我带给他巨大的压力!他居然说我带给他巨大的压力!
天亮了!
他醒了,我出去买他爱吃的烧卖。回来后,他洗了脸,脸色不好看,我微笑着说,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没生气吧?我昨天喝那么多。
没有没有,我还是微笑着,应该的,谁老过生日呢?
谢谢你陪了我一夜。
我愣了一下,他用了“谢谢”两个字。
说什么呢,我说,快吃吧,没事的。
我们谁也没有提昨天晚上他说过的话。有人说,醉酒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就当它没有发生吧。
我们低头吃着烧卖。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一点点的凝固,里面好多冰。吃完饭我急匆匆地走了,我说,我还有课,走了。
到了学校,我没有去上课,我在宿舍里整整躺了一天。
整整一天,我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吃一口东西喝一口水。虽然这次我们没有吵,可是我知道,这次是我们的最寒冷的冬季,我感觉到了一种危险正在逼近,它带着刀,时时要切割我;它带着毒,时时要侵略我。
我的爱情,长了蛀虫;我的爱情,出了毛病。
可是,这个周末,他仍然定时来了。我们一起手拉着手去四川小饭店吃饭,小伙计仍然热情地和我们打着招呼:小两口又来了,快毕业了吧?
我们低着头吃锅魁米线,我的眼泪差点掉到碗里,这样的时光还有多久?
从前,我有点委屈就会和他说,甚至他有一点不对的地方我便不依不饶,可是现在,我总是温柔地微笑着,然后说:要不要再加点辣椒?要不要再放点醋?这样近乎讨好他,我是为我的爱情,我要拯救我的爱情。
他变得沉默了很多,也微笑着说,你快吃吧,不用管我了。
气氛尴尬。
客气,那是爱情的天敌了。
那么,他到底要一个怎样的我?
是的,我不再乱猜测,不再小心眼,只要他高兴,怎么样都行。
周末晚上,我再度请同宿舍的姐妹们吃饭,然后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我所做这一切,无非是想讨好他,他在电话中很委婉地说,我今天有事,要不改天吧?
好,我说。
如果在从前,他不会说有事,而且我会说,你敢不来,我打你的头。
可是现在,我不说,我不敢说,我怕他生气。
他也不敢说,他怕我和他闹。
我和陈北方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淡淡的薄薄的,但却是凉凉的。
我在黑夜里,趴在枕头上,听着我们爱听的马休的《布列瑟侬》,哭了又哭。不,我不要爱情就这样远走,我要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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