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西林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车队上原,远远地就望见裴航策马立在青龙寺门外大道之旁,后面是他的僮子葳蕤,两人骑的都是大宛良马,马尾和马鬃都梳得整整齐齐,结了辫子,两人都是一身猎装,英姿勃发,看得来往的路人(特别是大姑娘小媳妇等等)眼睛闪亮。
裴航马前挂着一口长柄剑,剑身阔大,剑柄上还缀着火红丝线编织的流苏,背上一张劲弓,鞍旁箭袋里满满的是第一等的黑杆雕翎羽箭,葳蕤只斜背着一只明黄色的锦袋,里面放的是名为《清越》的横笛。
另有一辆大车,装着些行李什物,赶车的车把式虎背熊腰,显见得也是一条硬汉。
“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车中做员外状的阎须弥远远望着裴航一伙的气势,心里暗暗感慨,隐隐地又有些惭愧,想了一想,扁扁嘴,忽然又看开了,眉头舒展开来。
坐在他旁边的陈求福也看傻了眼,“超男,这是真正的超男,内外俱美,文雅之中又有勇武男儿的雄风。我看超级男生那伙妖精见了他都得自宫。奶奶的,咱俩也出去骑马吧,坐在车里和个娘们似的。”
阎须弥不理他,“福爷,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要骑你出去骑,反正马匹我们也备的有。”说罢舒舒服服躺靠在椅背上,突然哼起儿歌来,“老太婆,尖尖脚,汽车来老跑不脱,轰隆轰隆雷下河,河头有个鬼脑壳!”
车队缓行,终于和裴航一伙会合了。
裴航也不打话,招柳子过去,问明了去向,挥手指示他那辆车的车把式加入陈、阎两人车队的队尾,自己一夹马腹,和葳蕤当先策马去了,大宛的骏马,果然名不虚传,在长安无比宽敞的大街上跑起来更有如迅电一般。
阎须弥一摆手,车把式一扬鞭,他们的车队跟着南门去了。三个丫鬟坐在第二辆车上,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后面是厨子柳子的车,五位厨娘分为两组,押着两辆带着什物、作料的车子。十来个昨日晚间从西林庄赶来的庄丁骑着马在车队四周护卫着车队。一行人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出了南门,向西林庄进发。
一出城门,离开了城市的浮华和喧嚣,仿佛天地也静了下来,再没有那么多**,人心仿佛立即变得朴实起来。
我们中国古代的气候较现在温暖得多,因此各地的河水都很宽,湖泊也很大。其时人类的活动还远没有工业革命之后那么有效率,很多的地方都还覆盖着茂密的植被,各种动物和植物生活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官道上整理得还好,官道的两边,大部分都是幽深的林子,夏季里的时令花朵都在盛放,官道上也弥散着一股自然的芬芳奇味,陈求福闻了,想起来金胜昔曾经唠叨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一个香水的名字——欢沁,这个名字倒真是不错。不过陈求福最终还是没有给她买,理由是我东方人种的进化完全得多,不但毛发没有欧洲人那么浓密,而且没有什么体味,欧洲人喜欢用香水是为了盖住身上浓烈的体味的。金胜昔斗争了几回,终究胳膊扭不过大腿,虽然这大腿上被扭得已是遍地乌青……陈求福的判断是,在香水问题上,自己属于惨胜。
裴航和葳蕤两人兴致勃勃地冲来冲去,完全不将养马力,一阵狂奔,到了车队前面很远之后,回转头又一路狂奔回到车队之中,兴高采烈的,如此反复了几次,阎须弥忍不住向裴航高声招呼:“老大,你今天难道是打了鸡血么?”裴航听了一愣,正欲询问,转眼一见旁边陈求福一张已经是笑得合不拢来的大口,也就懒得再问,马鞭一扬,抡起风声,马儿听见,立即发力,两人两马冲出车队,扬起一阵尘烟,又到前面去了。
车队转过一个坡,看见前面好一片林子,有分教,林子里遍是数百上千年的松树,怕没有好几百棵,中间几棵最大的,分枝散叶,亭亭如巨大的华盖,树干数人不能合抱。风吹过来,松涛如怒,令人肃然。
官道就从这巨松林边过,林口一棵大松树下,却搭着一个茅亭,原来是个茶铺。此时已经是正午日中,马车里闷热得很,阎须弥赶紧让车把式催着马赶快到达茶铺,避过中午的太阳再说。
车队一停,这下子茶铺可热闹了,大车被赶入松林的阴凉处,车马式和庄丁自喂马,歇脚不题。陈求福等人占了茶铺半拉子地盘,众人分几张桌子坐了,大桑小桑和商韶使唤着宫娘等几个仆妇把车上的应用物品搬下来,待在这里做好中饭吃了再继续上路。
“你不觉得我们来过这里么?”在茶铺的茅亭一角刚刚一坐下,陈求福就迫不及待地问阎须弥。
“肯定来过,《仙剑》里面林月如死了以后那一关的神木林嘛,过了那里,才能见到白苗。”阎须弥说,“好像还来了不止好几遍,有个鸟人取存档十多次才冲出去的。”
陈求福不好意思地怒了,“你倒是一次过了,用了整人专家,算个屁的本事。”
“不过这里还真象。”
“是啊。”
“‘狂徒’那伙人可能也穿越过吧。”
“你的想像力最近已经超越‘狂徒’了。”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那都是朵朵永不凋零的花啊。”
“真正珍贵的东西,珍贵的人,我们失去了,如指间的清风,再也抓它不住,时间越长,就越是想念,而且是不断的想念着,无法停息。”
两个人沉默着。
《仙剑奇侠传》是他们认识一段时间后,陈求福推荐阎须弥玩的,让他赶上时代。
玩的是仙剑一代,一玩就很迷,不幸玩出结果来却是个悲剧,把阎须弥给伤了,伤得痛哭流涕。
赵灵儿使用全身灵力,决定完成她母亲未完成的事情,以自己的身体自身爆破封印了拜月教主。夕阳中,李逍遥和阿奴站在屋顶,只看见赵灵儿的天蛇杖回到地面,却不见赵灵儿的身影。李逍遥终于要离开白苗,踏上回归故乡的道路,不舍的阿奴在山头吹起送别的笛声。在回往故乡的路上,李逍遥却遇见了还魂的林月如,正抱着赵灵儿留下的孩子,等待着李逍遥……
水兽复活浪滔天,捐躯只为除妖患。香魂一缕随风散,芳容几时入梦还?
愿君莫忘旧缠绵,来世再续前生缘。细说长路多情恋,难忆当时几悲欢。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仗剑江湖梦已远,浪漫唯有奇侠传。
后来的几代仙剑,阎须弥说什么也不再碰了,很奇怪的是,陈求福也是如此。后来他们又打过很多游戏,也有喜欢的,但是仙剑真的很不一样,至于为什么不一样,他们也说不出来,就是不一样。一个游戏做成那样,对很多人而言,那已经不是一个游戏,而是一段人生的回忆和经历了。
马蹄得得,裴航来了。
阎须弥却不理会他,顾自翻来覆去地哼着那首小曲,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
一朵花
美丽青春好年华
好年华
姑娘长大不可留
不可留
留来留去
留来留去成冤家
啊姑娘十八一朵花
一朵花……”
哼着哼着,声音越来越小,又似乎忽然变得有些哭腔在里面了。
陈求福只有连忙招呼一下裴航,“疯跑了这半天,坐下来喝杯茶歇歇吧。”
裴航滚鞍下马,手撑着茅亭的栏杆一跃而入,在陈求福对面坐了下来,笑道:“你倒眼利,确实跑得累了。”
此时店家把冲好的茶端了上来,三个人不再废话,也许是累了,于松林中的凉风送来的香气中,顾自喝茶。
他们正喝茶的当口,又陆续来了几拨歇脚的人,茶亭里面慢慢热闹起来。其中的一拨,四五个人显然是走江湖的乐团,带的家伙都是乐器,内中却还有一个天竺来的老头子,花白的头发披散着,腰间斜挂着一个笛袋,看那笛子尺寸却比中原笛子要大些。喝了几口茶,听见茶亭外面时有时无的松涛声,老头子眯着眼睛,随着外面松涛的节奏在桌子上旁若无人的按起鼓点来,嘴里还轻声地念念有词,答,答答答逮,逮逮答……
葳蕤见那老头子挂着个笛袋,本就好奇,这时见老头子顾自在那里发癫,仍不住望着他偷笑出声来。
老头子听到笑声,两眼一睁,瞪着葳蕤,直看得他心中发毛。
“这把横笛让我用一下吧?”老头子忽然说道。
“给他吧。”在旁边也早已注意到那老头子的裴航对葳蕤说道。
老头子接过葳蕤从锦袋里拿出来的“清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一直到他的眼睛里似乎要涌出泪水的样子。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炉子上的水烧得沸了,滚水发出翻腾的声响。
此时“清越”奏出的笛声却是那么的浑厚有力,和裴航,又或者阎须弥吹出的曲调截然不同,老头子花白的头发被松林中的风所吹动,头发的飘舞仿佛也带着笛声中的韵律,深沉的曲调在巨松林里回响,每个人的心神,都被这曲调所完全吸引。
一曲终了,天地间阒然无声。
过了很久,裴航终于能够开口问他:“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曲子?”
“这是云曲,是我们那里的人祈雨的曲子。”老头子说道。
“恐怕不只是这样吧。”裴航说。
“这位公子真是一个聪明的人,”老头子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我给你们说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在我心里放得实在太久,今天我必须要说出来了。”
我曾经见过一把和你的笛子一样古旧的,但是那把笛子的主人从来不是我。
之前我在你们西域的地方,漂泊了很多年,后来入阳关,来到中原,又漂泊了很多年,我也已经记不得到底有多久了。我离开我的故乡已经很久很久,家乡的语言我也很久很久没有说过,现在即使见到了从天竺来的人,我也没有办法和他用家乡的语言说话了。
我仍然记得,那天是六月十五,我是在十度寺碰见那把笛子,碰见那把笛子的主人普拉迪勇纳的。人们都来到十度寺庆祝香格朗迪节,邻近村子里面的少女们也赶来祭供。
那个时候,普拉迪勇纳是佛寺里面的学生,一个热切、诚恳的学生,对于音乐有一种近乎痴迷的爱好。
普拉迪勇纳一整天都在十度寺的人群之中寻找着一个人,虽然一整天都没有找到,但是他还是在寺里拥挤着看各种表演的人群中穿行着,热切地四处打望,他听说伟大的音乐大师苏尔达斯也来了,他相信这位非凡的音乐大师必定有其与众不同之处,必定能指点他到达音乐殿堂的更高境界。
突然,普拉迪勇纳发现人群之中,正有一个人在瞧着他,这个人衣衫褴褛,但却气度不凡,只有久历音乐之海的人才能有那样的气质。
那一定就是苏尔达斯!
普拉迪勇纳正想向那个人走去,那个人却先向他点头致意,招呼他走出人群。
“我的名字是苏尔达斯,从阿班底来,你不是在找我吗?”
普拉迪勇纳感到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呢,苏尔达斯大师?”
“很久以前我就见过你了,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娃娃。从前我每次到伽雅去,都要拜访你的父亲,那时你还是个娃娃。”
“大师,您现在住在那里?”
“这些时候,我都会在河边那座老庙里面,你有空的时候,可以从佛寺来看我,但是不要带别的人来,除了你,我不希望在庙里会见别的人。”
尽管有些疑惑,普拉迪勇纳还是高兴地答应了。他是那样的喜悦,仿佛看到更高境界的煌煌音乐之门在他面前已经缓缓打开。
普拉迪勇纳和苏尔达斯分别了。
天虽然还没有黑,但是已近傍晚,少女们也开始结伴从寺里回家了。
普拉迪勇纳带着那样喜悦的心情,在少女的行列中寻觅苏南达的身影,他是多么希望立刻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啊!
可是他一直都没能看到苏南达的身影,时间已晚,佛寺的希伯拉德大师是个要求严格的人,他只有带着一些遗憾,下山向回佛寺走去。
走到山下,向河边看去,已经可以看到那座老庙了,古旧的圆顶,在落日的余晖下面反射出光晕,他站住脚,定定地看着那座老庙,舍不得把目光离开。
忽然有人扯他的衣袖,转过身,一张喜悦的脸庞映入他的眼睛。
“啊!苏南达,你在等我么?我到处找你都找不见。”
少女的脸上现出害羞的晕红,她委屈的说话了,“我一直望着你的,你以为我没有看到你在做什么吗?你只顾得瞧旁的人了。”
“相信我,苏南达,我真的找你了。”
还没有等到普拉迪勇纳做更多的解释,一群少女已经从山路上走下来了,她们一走近,苏南达急忙加入了她们的行列,离开了普拉迪勇纳。
普拉迪勇纳心里一阵沮丧,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起步回佛寺。
走着走着,月亮出来了,天地间的黑暗变得明澈,今宵正是满月,山峦和田野都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之下,远处的树林和草地却笼罩在一片轻柔的薄雾之中。
十度寺的人已经散尽,黄昏的钟声也早已静寂了,普拉迪勇纳急急地向佛寺赶去。
忽然他看到前面的树后躲着一个他熟悉的身影,他差一点喜悦地叫起来。
啊!是苏南达,的确是苏南达在那里等候着他。
她的脸庞在柔和的月光下显得更加的美丽和亲切。
“你为什么也不听我解释,我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苏南达。”普拉迪勇纳有些埋怨地说。
“是谁的错?你一整天都挤在人堆里看热闹,而我却一直在庙里等着你。”
“你看到我了怎么不叫住我呢?”
“那怎么行呢?我的女伴一直在我身边啊。下午我想办法一个人呆着了,可是你就是不来。”
“我知道了,是我不对,你听我的解释吧。”普拉迪勇纳听了苏南达的话,眉头舒展开了,“下午我并不是在贪看热闹啊,我在找一位阿班底的音乐大师,苏南达,你并不是不知道,我是多么地渴望有一位非凡的老师来指导我啊!我现在总算是见到他了。来吧,让我们坐在这河边,我身上带着笛子,我来吹段笛子给你听吧。”
他们两人一起走到河边坐下,普拉迪勇纳拿出笛子,开始为爱人吹奏,但是苏南达却觉得这笛声甚至没有以往的动听了。
普拉迪勇纳也觉得自己今天明显不在状态,苏尔达斯的模样却在他的脑际越来越清晰起来,他的身材瘦削而干瘪,脸庞怪异,有一股让人说不出来的烦恶感,穿着一件土红色的衣服,像褪色老旧的羊皮纸一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找到的是这样一个人呢?
……
第二天的清晨,普拉迪勇纳来到了河边的破庙。
这个老旧的庙荒废已久,里面连神像都没有了,墙上的裂缝里面还可以看到蛇盘踞在那里面的身影。苏尔达斯竟然会在这里歇脚,普拉迪勇纳有些困惑。
这时候在庙里堂上盘腿坐着的苏尔达斯也看到了他,说:“我们在外面说话吧,这里头很黑。”
两个人走到院子里,苏尔达斯看着普拉迪勇纳,倒是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你是他的儿子,你肯定行的,你一定行的,我知道。”他翻来覆去地说了几遍同样的话,然后突然直直地盯着普拉迪勇纳的两眼,说:“你的父亲是我们这一代人里面笛子吹得最好的一个,没有人比他更好了,你从他那里学到了什么?”
普拉迪勇纳看着他热切的脸,突然又觉得苏尔达斯的脸上似乎能够找到很多年,很多年日复一日的单调练习的痕迹,如果说一个搞器乐的人有天赋,那么他绝大部分的天赋一定是用日复一日的练习得来的,只要察看特定部位的伤痕,又或者关节、皮肤的细节,就可以判断出来他练习的是那一门乐器,水平如何。曾经有人对贝多芬说,我真羡慕您在钢琴上面的那天才中的天才!据说,贝多芬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的回答是苦涩的,如果你能够在二十年里每天从早到晚地练习,坚持下来,你也一样具有这样天才中的天才。
“我的父亲教我的笛子,花费了很多心血。”普拉迪勇纳回答说。
“那么你一定会吹奏《云曲》了。”
“我学过,但是并不是我最拿手的。”
“那末让我听一听吧。”说罢,苏尔达斯走到院子里面一棵凤凰花树下面坐了下来。
普拉迪勇纳没有问为什么,拿出笛子,转过身,面朝南方,也就是伽雅小城的方向,那个他亲自举火把父亲的尸骨火化的地方,开始吹奏起这首《云曲》来。普拉迪勇纳是个有天资的人,又经过父亲的悉心指点,苏尔达斯没有料到他吹的竟然是这样的好,他的脸上现出了喜悦至极的光芒,就像沙漠中一个干渴濒死的人挖出了泉水一样,他整个的身子似乎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曲终,苏尔达斯从树下跳了起来,快步跑来,激动地把普拉迪勇纳抱了起来,说:“孩子,你父亲应该为你感到骄傲,你一定行,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听到苏尔达斯这么说,普拉迪勇纳非常高兴。
“孩子,现在我可以放心地告诉你一件事,这是很秘密的一件事情。老实说,我也一直在寻找你。听说你的父亲去世以后,我就知道,只有你才有这个本事来帮助我了。神在保佑着我们,我们终于会面了,而且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但是在我告诉你这个秘密之前,你必须向我保证,决不泄露这个秘密给别的人知道,哪怕是你最亲密的人也不行。”
普拉迪勇纳很惊讶,我们昨天才刚刚认识,他到底会透露什么秘密给我知道呢?但是最后年轻人的好奇心压倒了一切,他向苏尔达斯严肃地做了保证。
苏尔达斯走出院门,把四周都打探了一遍,确认没有旁的人在外面,走回来,把院门掩上,然后扯着普拉迪勇纳一起坐在树下,压低了声音说了起来。
“你看到田野对面的那个土丘了吧?古代的时候,那个土丘上面有一座供奉文艺女神萨拉斯瓦蒂的神庙,这个庙虽然并不是非常大,但可不是一般的神庙,只要有技巧高超的笛手能够在七月里满月的那一天,坐在土丘上面,吹奏出足够美妙的《云曲》,那么,我们的文艺女神就能在吹笛人的面前现出真身!如果那个吹笛的人能够接下来的三个满月都能做到这样,那么他就能够获得萨拉斯瓦蒂女神的恩惠,完全精通音乐各般精妙的手段,领悟音乐的全部奥秘。这个人必须得是个未婚的年轻男子,也许这样他的笛声里面才会有爱意,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已经无法做到这一点了,这也是我寻找你的原因。”
普拉迪勇纳听到这里,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萨拉斯瓦蒂是所有学术和艺术的庇护女神,关于她的各种各样的神话,他从小就听得够多的了,但是苏尔达斯竟然说自己能够见到女神的真身,这是可能发生的吗?还是苏尔达斯在说疯话?看他的样子,却不象是神经失常了那。

“你难道不想试一试吗?”
“我是很愿意的,可是,这难道是真的吗?”
“你试一试就知道了,如果你同意,那么我就在下一个满月之夜为你做好准备。”
普拉迪勇纳已经完全被这个秘密惊住了,说:“好的,到时候我一定来。”
看着年轻人离开破庙时彷徨的背影,苏尔达斯咧开了他的大嘴,笑了。
如果你有所期待的话,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今夜又是一个良宵,又到了满月的时候了。苏尔达斯带着普拉迪勇纳来到了河边。
天空阴沉,月光昏黄。
苏尔达斯在一个骷髅头中灌满了油,放入灯芯,点亮了这盏可怕的“油灯”。接着他燃起一堆祭火,祭火熊熊燃烧起来,苏尔达斯开始了他复杂的仪式,他次第拿出各式的奇奇怪怪的物什,弄弄这个,弄弄那个,口中不停地念着经咒。普拉迪勇纳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那些神神秘秘的仪式。
他看到老头子的眼睛里面闪着一种极度饥饿,又或者说极度贪婪的目光,他为此深为不安。
“我的仪式已经完成,现在就看你的了。”苏尔达斯突然停了下来,对普拉迪勇纳说道。
深夜的河边,除了流水的声音,更无其它。
深沉的《云曲》荡漾在静谧的夜空,普拉迪勇纳一吹起笛子,就忘却了一切,大自然和音乐的精神融合在他创造的那纯朴的韵律之中。
突然,昏黄的月光之中,田野上涌来了柔和明澈的光亮,在一个白炽的光团之中,现出了一位优雅端庄的少妇形象。普拉迪勇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知识和艺术的女神,这是真和美的女神,正现身于他面前。在他缄默的惊诧中,他注视着女神的形象缓慢地消逝在空中。
普拉迪勇纳仍然久久注视着回复昏黄的天空,他哑口无言。
“你这会子信了吧?我是不会骗你的。你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一些仪式要举行。”苏尔达斯的声音惊醒了神魂出窍的普拉迪勇纳。
思绪纷乱,疑虑丛丛,普拉迪勇纳起身往回佛寺的路走去。
这是一段很长的路,他越过田野,走入树林,树林里面很黑,他正在摸索着穿过一片树丛,却见到一道亮光移过一块林中的空地,那不可能是月光。
定神一看,他惊得几乎要喊出声来。
亮光来自一位少妇的身上。
她正是刚才自己在空中所见到的那位美人,她半闭着眼睛,仿佛在林间摸索着探路,面容充满了深深的哀戚。
就像堕入了魔宫,奇异的恐惧充满了普拉迪勇纳的心,他加快了步子,急匆匆地回到了佛寺。
他久久地不能入睡。
拂晓时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位美貌绝伦的女神被拖进了河里,她挣扎着越出水面,但河水又将她吞没,她身上的光芒逐渐消失,黑暗盖住了整条河流,一条大鱼狞笑着看她挣扎,这鱼却长着苏尔达斯的丑陋的脸。
第二天早上,普拉迪勇纳实在忍不住,找到佛寺里面最渊博正直的布尔纳沃尔腾师傅,把事情前后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睿智的布师傅开头没当回事,还以为小伙找他谈情感问题,让他做一回知心大伯,听着听着不对了,由惊讶,改为不安,最后坐也坐不住了,皱着眉,低下头,背着手,急得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打着圈子。
“这个苏尔达斯长什么样?”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盯着普拉迪勇纳问道。
普拉迪勇纳心慌慌的,结结巴巴地把苏尔达斯的样貌说了个大概,特别是给他深刻印象的那贪婪和饥饿的眼光,他这时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可怕的一种眼光啊!
“孩子,他绝不是从阿班底来的苏尔达斯。”
布师傅这句话像平地里一个雷,把普拉迪勇纳彻底雷到了,他哭丧着脸,靠墙站着,差点要哭出来:“那么我到底做了什么?我知道肯定有些事情是很糟糕了。”
布师傅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那个人是古纳提亚,一个信仰难近母女神的游方神棍,你也看到了他做法术的骷髅了,那是他的标记。”布师傅顿了一下,又望了一下窗外屋檐处蛛网上挣扎的一个小飞虫,布网的那位狠心的主人,一只斑斓花纹的蜘蛛,已经慢步逼近,眼见那飞虫已是命在顷刻,叹口气,不忍再看下去,他接着对年轻人说道:
“你听着,普拉迪勇纳,那已经是大约两百年以前的事情了。一位年轻的音乐家,他就像你这样热心于音乐,也如你这般年轻,面颊泛着健康青春的粉红,手指瘦长而灵巧,他就住在那座萨拉斯瓦蒂神庙,那个时候,那座神庙是装饰得非常精致的,用最上等的大理石和珍贵的木料装饰着,四时花木葱翠,孔雀在庭院里漫步,里外都浮荡着自然的香气和美妙音乐的旋律,那里还有一眼奇妙的泉水呢。时间真是能够改天换地,现在那里只有一些丑陋的蛇盘踞着,什么都没有了。”
“那位年青的音乐家,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我们只知道,他最擅长吹奏《云曲》,他会用绝妙的技艺来吹奏这个曲子,每当他成功吹奏这首曲子的时候,萨拉斯瓦蒂女神就会现身于他的面前。从那以后,只要有人能够在那个地方吹奏出足够美妙的《云曲》,萨拉斯瓦蒂女神就会现身,并给予他音乐上的恩惠,当然,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传说这两百年来,很多顶尖的乐界高手都悄悄地去庙里尝试过,但能够做到足够美妙,却实在太难。”
“但是我知道真正的苏尔达斯在二十七年以前做到了,由于女神的恩惠,苏尔达斯成为了他那一代人中最伟大的音乐家。”
普拉迪勇纳说:“是啊,从我小的时候,我就仰慕他的威名,据说他的乐声,能够点亮暗夜里的油灯呢!”
“我听过苏尔达斯的演奏,那的确是人间无二的绝技。”布师傅点点头,言语间露出无比神往之色。
停了一停,他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沉了下来。
“不幸的是,女神显身的时候,苏尔达斯碰巧还带着一个伴,女神允诺也实现他一个愿望。”
“就是古纳提亚吧?”普拉迪勇纳犹豫而担忧地问。
“是的。他本来名气倒也不算坏,但是见到女神的美色,这个疯狂的家伙却对女神说,他的愿望是拥有女神本人。女神只是平静地告诉他,这是非分之想,就消失了。但是古纳提亚却从此从未放弃过这个念头,这之后他发了疯了学习各种巫术,我们后来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从你刚才说的,看来他终于施展了他的计谋,你赶快回河边看看他还在不在那里罢。”布师傅不说话了,似乎很沮丧的样子。
普拉迪勇纳赶紧跑了出去,到了那座荒废的庙,庙里空无一人,正如他害怕的那样。
他转身就去找了苏南达,告诉她说,他有要紧事情,要离开一段时间,但是会很快回来的。
当天,他离开了佛寺。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普拉迪勇纳一直在寻找那个扰乱了他生活的人,他几乎走遍了全国。
但是那个人却一直毫无踪影,没有人听说过那么一个人,有的时候,普拉迪勇纳自己都会觉得,或者是他希望,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那么一个人。
可是,这一年来,在学术界和艺术界出现的一连串怪事,无时无刻不在谴责着他的心。
米什拉古普答是个杰出的雕刻家,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在雕刻一尊佛陀像,佛像完工的时候,大家吃惊地在佛陀的面容上发现了恶魔的表情。耶摩纳加利耶是位著名的哲学家,他在这十二个月里,思维突然混乱不堪,他不得不从基本原理开始,对他花了多年时光试图阐释的哲学原理的事业从头再次返工。诸如此类的怪事,普拉迪勇纳心里非常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不知疲倦地继续寻找着古纳提亚。
终于有一天,他听说乌鲁村刚到了一个人,很象他描绘的那个游方的神棍。他立即赶到了乌鲁村,却没有找到古纳提亚的踪迹。
赶了整整一天的路,又找了许久,他觉得非常疲惫,于是他走到村头的榕树下歇脚。天还没有黑,他坐在树下,呆望着村外黄昏的景色,村外不远有座小丘,丘上长满了草木,一条狭窄的小径弯弯曲曲地通向丘上。
小径上忽然有了一个人影,从丘上走了下来。
这个人走近了,原来是个少妇,下来到池塘边打水。
他端详着那个婀娜的身影,闪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从树下站了起来,也走到了池塘边上,在少妇的身后不远处打量着她。
真的是她呵!
这位少妇正是那个灾难之夜,他在树林里看到的那位少妇,同样的双眼,同样的美貌,但是她的身上已经失去了一切天国的光辉,显得不可名状的憔悴苍白。
普拉迪勇纳突然觉得害怕,他悄悄地躲开了,生怕让她发现,他的脚步是那样的轻。
第二天,他又回到这里,看这妇人来池塘打水。就这样,普拉迪勇纳连着守候了几个黄昏,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又一个黄昏,普拉迪勇纳又看到少妇来到池塘打水,但是这一次,少妇把水罐放在池塘边,她却向水中走去,她的身姿是那么的优雅,每一抬手仿佛都切合着韵律。
原来她是想采一朵睡莲的花儿。
但是她又怕水太深,她正在那里犹豫着。
普拉迪勇纳终于走近了她。
“您能帮我采那朵莲花吗?”
“可以的,如果你能给我点吃的,现在我饿得很。”
“呵,真对不住,那末先别管那朵莲花了,到我的小屋去吧,我看看能给你做点什么吃的。”
普拉迪勇纳随着少妇循着小径走上了山丘,来到了丘顶上的一间茅屋,屋里却没有别人。
“你独个儿住在这里么?”
“不,一个出家人带我到这里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他常常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过个五六天他又会回来一躺。”
妇人用陶钵盛了碗米汤给普拉迪勇纳。
“你以前在哪儿?家在哪儿?”普拉迪勇纳言语有些呆滞地问她。
妇人正忙着用一个大盘为他盛米饭,听到这话,抬起头,有些惊讶。
“我的家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出家人在前往维底夏路边的一个庙碰到的我,当时我昏迷不醒,躺在那里。关于我过去的生活,我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她的思绪仿佛飘向了远处,茫然地望着门外草木的景色,仿佛在竭力回想从前的事情。突然,她开始绝望地哭泣,泪珠簌簌地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滚落。
她擦干了眼泪,端上饭盘给普拉迪勇纳吃。
“我实在过意不去,没有别的东西能给你吃,只有一些米饭。还有一些干莲子,下次来,我可以做些甜食给你吃。”
普拉迪勇纳确实是饿了,他大口吃着米饭。
“你夜里独自一人在这里害怕吗?”
“是的,我怕得很,总是听到丘上草木间有奇怪的动静,我总不能够睡得平安。”
普拉迪勇纳答应留一夜。
这一夜,大部分时间里面,他在和这位少妇交谈。他发现她对自己是谁,连一点点模糊的记忆也没有了,他很伤心。
早上,他离开了茅屋。但是,这之后的每一个夜晚,他都在丘下为她守夜,他一想到这位无助的少妇孤零零地被撂在荒凉的茅屋里,就感到不安。
有的时候,在夜幕之中,他能听到妇人独自坐在丘上,在静谧的黑夜中唱歌,歌声奇妙地涌入他的心胸。
终于有一天,乌鲁村的一个人告诉普拉迪勇纳,他找的那个人回来了,在池塘里沐浴。普拉迪勇纳鞋也来不及穿上,赶紧跑到池塘,是的,在那里洗发的人正是冒充苏尔达斯的古纳提亚。
两人都是大吃一惊。
古纳提亚早已不再希望遇见普拉迪勇纳。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古纳提亚低下头,任水珠在身上流淌。
“是的,我明白你为什么追着我。我不想瞒你什么。你不知道,我现在是多么后悔自己所犯下的罪孽,现在我生命的每时每刻都无时不充满一种难以忍受的苦恼。”
站在池塘边上,普拉迪勇纳面无表情地听着,随手折了一片荷叶,在手中搓捻着。
“我从一个苦行者那里学到一些秘密的符咒,可以俘获和控制任何人,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引女神现身。所以我只能找到你,你的笛声把女神吸引到你面前时,我就施符咒捉住了她。当时我大概是疯了,坦率地说,当时我也不知道那些符咒是否能够捉住她,我很好奇,想试一试符咒的威力。现在女神失去神力,一切都乱了,我自己的脑中也是一片混乱,我再也不能够奏出哪怕一小节流畅的音符了,这比让我死掉更加痛苦。”
“现在怎么办?”普拉迪勇纳不想听他说的那些,只想知道如何能够挽救她。
“我也想解除我的罪孽,我回去找了那个苦行者,这才刚刚回来。他教会我一些新的符咒,可以解除我先前用的符咒的力量。如果用一些含有新符咒效力的水泼到女神身上,她就能恢复自由。但是我不能做到。”
“为什么?”普拉迪勇纳一听就急了,催问着他。
“泼水的人会变成石头!”古纳提亚惊惶地说。
“你别生气,普拉迪勇纳,你看我的处境吧,反正已经做了孽,注定不得好死了,我就了此残生,还能在死后盼望来生,如果变了石头,那我就永远完了。”
普拉迪勇纳脑海中闪现出孤零零茅屋里面那少妇的苍白憔悴的面容,没有一点的犹豫,他说:“我来泼水。”
“你仔细考虑一下吧,”古纳提亚惊讶地劝他,“我可没有开玩笑啊!”
“给我那种水。”普拉迪勇纳坚决地说。
古纳提亚带他上丘,他仍不放弃,又说道:“我已经害过你一次,这一次我请你再考虑一下吧。不要抱任何侥幸的希望,谁也救不了你,你的生命将永远丧失,甚至女神本人也无能为力,这些符咒是不可解的,女神也没有办法救你。”
“请你不用担心了,我们上去吧。”
到了丘顶,他们看见少妇正坐在茅屋外面,她好像很高兴见到普拉迪勇纳。
“你离开后,我一直想念着你,你说过会再来的。”
普拉迪勇纳听到她这么说,眼眶湿润了,但强忍着对她微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她进屋为普拉迪勇纳拿吃食时,古纳提亚再次问他:“你真的不后悔么?你的家人怎么办?还有那个山道上拦住你的姑娘?”
“别再说了,给我水吧。”
妇人出来了,给普拉迪勇纳端出上次说过的一盘甜食。
过了会,她拿起水罐,下山到池塘取水去了。
“拿好这碗水,”古纳提亚把带有符咒威力的水递给普拉迪勇纳,“先让我离开,等女神回来,把水泼到她身上。”说完,古纳提亚仿佛从不认识普拉迪勇纳一样,深深地望他一眼。
然后,古纳提亚迅速收好自己的东西,背上行李走了,留下普拉迪勇纳一个人坐在茅屋里面。
普拉迪勇纳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留恋故乡的感情。望着这黄昏的暮色,他想起他的母亲正在伽雅的家中期盼着他,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去看他母亲了。
他又想起了苏南达,苏南达也在思念自己吧?这一年来她还好吗?
这个年青的人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想家的感情。他喉咙哽咽,眼睛充满泪水。
少妇回来了,普拉迪勇纳抛却一切念头,在妇人走近时,他迎上前,愧疚地说道:“我犯了大错,尽管我当时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必须弥补我的罪过。”
妇人迷惑不解地看着他。
“你真的记不得你从哪儿来的了吗?”
“怎么了?在前往维底夏的路边……”
普拉迪勇纳端起古纳提亚给他的碗,泼了一些里面的水在她身上。
她似乎蓦然惊醒。
普拉迪勇纳流出了泪,他继续泼着水,顷刻间,他浑身激动,泪水一瞬间就消失了,温暖的光芒开始从女神身上放射出来,他看到的是难以描摹的美丽形象,感到的是不可言状的衷心喜悦。
然而,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在最后一刹那的知觉中,他记起了母亲的慈祥面容,正在伽雅的家中凭窗眺望,热切地等待游子归来……
在佛寺的希伯拉德大师主持下,一名少女正式加入了僧团,她的名字是苏南达,正是这方圆数百里内最富有地主的女儿,那个在满月夜里,坐在河边听笛的少女。她已经拒绝结婚,这一早年开悟弃世的举动赢得了佛寺里所有人的尊敬和同情。她在佛寺里始终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每当月明之夜,她总是伫立在佛寺的石阶上,凝望伸展在轻柔夜雾中的旷野。
谁能告诉她,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每天清早,她盼望他能在白天里回来。白天过完,她等待他黄昏归来。黄昏进入黑夜,她依然独自在台阶处等候。热切地谛听脚步声,等候那个告诉她说很快就会回来的年轻人。他说过,他要回来的。
深夜她入睡后,有时,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在某处小丘的顶上,有一尊石像,被一大片芦苇和竹子遮挡着,她看不清石像的面容。强风吹拂着茂密的芦苇和竹叶,发出的音响,像是深沉的《云曲》。
在破晓时分,梦儿消失,她醒来后,感到一切虚无缥缈,而又神秘莫测。在白日的光照下,她不能解释这一切,但她感到她必须等待下去,他说过,他要回来的!
(注:《云曲》故事,系毗菩提菩山所写,看了黄宝生老先生的译作,一直不能忘怀,改写在这里,与大家共享。)
茶亭的人都被这个故事吸引了,听到结尾,连最鸹噪的人也鸦雀无声。
葳蕤悄悄地抹了抹泪。
阎须弥只是不错眼地盯着老头子,时而又看看他的大笛子。
故事结束,听故事的人也慢慢散去。
终于,老头子蹒跚着和乐团的人上了路,破旧油污的笛袋在他腰间摇晃,载着他们几个人的车子在人们的视野中渐渐消逝了。
其它几桌的客人喝罢了茶,也陆续起身赶路。
陈求福贪这松林凉爽,赖着不走,反正是投庄闲住,也不急于赶路,大家也就无可无不可,继续歇在茶亭处。
“他就是古纳提亚。”
阎须弥突然说。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