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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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头,向寝殿内铺洒了一片暖暖的银光。
她带着一身沐浴后的馨香,坐在妆台前让小红为自己理顺那头及地的如瀑青丝。
殿内很安静,可她的心头却充斥着一股隐隐的悸动感,鼓噪得让她连小红何时退下的都没有发现——下午讨论过有关“心意”的话题后,她与赢政几乎没再怎么交谈,只是拉着手慢慢的踱步,切切的依偎。但是,她却深刻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弥漫着的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有些东西确确实实的在迅速萌发,仿佛已经积累到了一个需要改变的临界点……
——因此,当身体忽然被那双熟悉的臂膀横空抱起时,她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柔顺的依着他一同靠坐在了锦榻上——何时开始,已经这么习惯他的气息了呢?
安静了半晌——
“想什么呢?为何不作声?”他忽然轻轻的发问。
“……在伤心啊。”她维持着紧贴在他怀中的姿势,懒懒的给了个一听就是谎话的回答。
“哦——?是谁如此胆大,居然敢害寡人的赵夫人难过?”他语气中满是调侃。
“我家‘夫君’大人呗。”
“……我不记得‘他’今天有拒绝过你的任何要求啊。”
“也没有什么啦,不过是食言而肥罢了。”
他回想了一下,抛来一个询问的眼神,看来确实没有印象。
她龇出一排银牙,笑得一派宽宏大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一边许诺全天都会陪我,一边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已。”
他这才发现理亏,但仍然试图辩解:“寡人只是在晚膳后出去了一个时辰。”
“那也是犯规!”她开始展现小肚鸡肠的本来面目,从他怀里爬起来,摆出一幅不依不饶的架势:“君子重诺,不可食言。”
“好吧好吧,”他终于缴械投降:“答应你的事,以后一定完全做到。”
……
“不过,可儿——”她满意的趴回原位后,停顿了片刻,他也同样开始秋后算账:“那你的诺言又实现得如何呢?”
“我的诺言?”抬头看着他,这次轮到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当年你承诺过——”他的语气中突然没有了玩笑的意味:“‘嫁我为妻,永不背弃’!但是,自从受伤后,你却一直在躲着我……”他的专注的眼神让她感觉自己像被鹰隼盯住的兔子:“告诉我——为什么?”
躲不过了——她清楚的意识到,这次不可能再用玩笑或哀求逃避回答,他浑身的气势都在向她索求着答案,她的解释将决定自己未来的命运。
“……我很怕!”嗫嚅了半天,心头明明回转着千百个完美的解释,唇边蓦然迸出的却是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答案:“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在怕!”
她偎进他温暖的胸膛,担心自己的眼睛泄漏更多的情绪:“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不对,其实我本来是知道的……”——置身事外,就当作是在看一场古装大片,然后制造机会去撞撞车、跳跳崖、引个雷劈啥的,看看能不能回去自己的时代。
“……可是后来,一切都开始不同了——你总是要我做自己就好,但这样一来,我就无法做好‘赵夫人’了!……”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努力解释那个糟糕的答案,反而是在聆听胸中那激昂震荡的器官所迸发出的真实声音:“……政,你宠坏了我,也宠怕了我——我害怕,怕自己只不过是你失眠时需要的抱枕,更怕将来要面对红颜易老欢情薄的悲凉——如果只是作为君王的姬妾,安守本分不足为道,可现在我已经被你宠坏,宠到患得患失,宠到想要更多……”她盯着他衣饰上的花纹,视线却逐渐模糊:“……儿时的一句懵懂誓言,不能代表什么,它薄弱到撑不起相伴一生的承诺。而且,现在的我也已经不是那时的‘我’!……在找不到自己之前,不躲着你,我又能怎么办?”
她激动的问话回响过后,殿内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停了半晌,却等不到他的回应,她突然有些心灰意懒——究竟在期待什么呢?在现代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到这里又怎么可能找到自己的缘分呢?与历史上最残暴的君主之一讨论平等的爱情?这无异于缘木求鱼而已。

她沮丧的想要撑起自己,钻进一旁的锦被中去,却蓦然被赢政按回了原位:“已经说完了吗?那么,现在安安静静的听我说。”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却让她一时间不敢蠢动。
“一点点,可儿,只差一点点——”他的语气凝重的使人颤栗:“如果你没有受伤,继续像以往那般对待寡人——我不敢肯定,接下来会不会将你赐还给蒙恬!”
对着她震惊莫名的双眸,他刻意将语速放慢,确保每个字都能钻进她的耳中:“酣眠固然可喜,但无益于宏图霸业;佳丽或许难得,宫中却绝不罕有!你认为——寡人会如此珍惜一个抱枕或是美人?可儿,你未免小看了自己,更加小看了寡人!”
抬手摩挲着她柔嫩的脸颊,他低头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到最近:“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我会帮你找到自己!然后,安安心心过你的日子,不准再处处躲避我!”
盯着他眼底那个惊喜交加的自己,她用力眨掉眼前盘旋的雨雾,很满意自己居然在这时还有勇气讨价还价:“你要对我好……”第一个要求。
“当然。”
“不可以对我发脾气……”这一点也很重要。
“只要你不闯祸。”
“做错事一定要原谅我……”捅篓子之后的保障。
“知道认错的话,就尽量不跟你计较。”
“下朝后要陪人家……”才不要当怨妇。
“无事时自然会回宫。”
“不要只是因为那块饼才喜欢我……”最大的心病所在。
“若不是可惜传国玉璧,也许就不会到处找你了。”
按下磨牙的冲动,她再接再厉的提出最后一个要求:“……若是有一天,我对你说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她真能鼓足勇气道出自己来历的话。
他深深的看了她几秒钟,终于颔首:“只要别太离谱,……否则,我会给你机会解释。还有其他要求吗?”
她努力咽下喉间纠结的硬块,欣喜的将小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那么,”风水轮流转:“以后要经常对我笑。”
点头,人家本来就喜欢笑。
“别因为我生气就被吓跑。”
继续点头,她的胆子一向很大。
“不准对我口是心非。”
傻笑,要是再点头就证明有前科了。
“再敢招蜂引蝶就给我小心一点。”
问题严重,要摆出一付受辱的义愤状。
“呵呵,”他反而被逗得很开心,“在我面前不准看别人。”
“不准和陌生人讲话”的古代演绎版?但是怎么好像并不讨厌呢?那就——抱紧,缠他都来不及,哪里有空看别人。
“不得……”
怎么办,心头的喜悦像发酵的泡泡不停的向外冒,他却还在罗嗦!已经等不及听接下来的第N条戒律,直接打断他——还是她的这一句比较重要:“政——我、爱、你!”
第一次向男人表白,没有丝毫的经验,心中却不觉得怯懦,反如水到渠成般自然——简简单单三个字,古今中外皆可适用,一句能抵千言万语,他纵然身为帝王,保证也没有听过如此直接的表白。
果然,狂喜的火光燃遍了他的整个面庞,让这个本来不算热力十足的男人霎时喷发出灼人的巨焰,却又怔怔的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
看着这个只手便可掌管乾坤的男人,居然被喜悦冲击得如此踌躇不前,她突然想起以前不知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爱情,会使人变得柔软——原来,在面对真心时,即使是帝王将相也会有着同贩夫走卒一般无二的忐忑惶恐。
但是——爱情也同样会使人坚强,恰如现在——
尽力按捺下满腔的羞涩,她向眼前的木头人绽开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又抬起小脸在他刚毅的面庞边摩挲了一下——实在学不来荡妇卡门的勾引手段,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希望他能够明白其中的默许和鼓励……
紧接着,在被骤然拉撞进那付坚硬的胸膛中时,她一边任由自己被笼罩过来的漫天热吻带入如火的狂热中,一边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很显然,她的“明示”——还是满成功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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