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穷匕见谁从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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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救下谷听潮的正是岳小西,他陡然杀至,正攻了那二人一个措手不及。于子杰不敌之际一扬布囊,一股毒粉顿时散发出来。岳小西不敢冒险,连忙闭住内息疾退数丈,也便错过了追上那两人的时机。他也不再追去,忙回头去看谷听潮,慌声道:“太师父,你怎么样了?”
谷听潮面色惨白,勉强笑道:“终究是老了,比不得当年。”他深吸一口气,试以内力化解寒毒,却感到丹田气海里真气如丝如缕,已然不可汇集。原来他本已到了风烛残年,又是剧战之后,精力不济,此番寒毒一来,势如山洪之迸发,江河之溃堤,便是华佗在世,也难有回天之力了。
岳小西从来没有见他老迈如面前这般,心里起了不详的念头,急忙上前去搭谷听潮的脉搏,但觉入手冰寒,脉象快而虚浮,若隐若现,居然已经虚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惊道:“太师父……”谷听潮想说话安慰他,一股寒气却逼住喉头,只是打了个寒战。岳小西一时惊急,也顾不得强敌在侧,用掌按在谷听潮背心灵台**上,将真气输送过去。然而谷听潮体内的阴寒内力何等厉害,以他的内力修为之强,居然二十余年都无法尽除,岳小西这点浅薄的功力,作得什么用?当下只觉自己输出的真气俱如石沉大海一般,谷听潮体内的寒气却反噬出来,攻上他的臂膊,双臂上的经络顿觉阻滞,胸口烦闷难当。他偏偏咬牙支撑,不肯撤掌。
谷听潮摇头劝道:“没有用的。”岳小西却一言不发,加紧催逼真气竭力与寒气抗衡。那边紫石堂部众已将天都堂众人围定,稳占上风。但他们忌惮谷听潮的威望,终究是无人上来与他们二人为难,否则以谷听潮此时日薄西山,岳小西无暇他顾(便是来得及他顾,双臂也已然僵了),哪怕来一两名资质普通的敌手,多半也要不敌。
岳小西的援助虽然当不得大用,但谷听潮得此喘息之机,真气多少有些汇集起来。他见岳小西执拗,也不再劝他,只是开口向场中众人道:“都停手罢。”
他话声虽不太响,但叶凌云听在耳中,以为他终于屈服认输,因笑道:“早该如此。”收剑后退,大声道:“都停手!”他手下部众见主将发令,都停下步来。天都堂众人背靠背围成一圈,仍是小心提防。
谷听潮见众人停手,精神一振,道:“小西,你撤掌罢,我没事了。”岳小西见他精神突然好转,想是自己所施援手竟然见效,一时高兴,便依言撤了掌去。他助谷听潮疗伤,自身却受寒毒侵袭,一时也深感吃力,只能暗暗调息。
谷听潮道:“天行,凌云,你们两个过来。”楚天行依言去了。叶凌云虽不知谷听潮有何用意,但眼见他体虚力弱,暗料他也使不了什么诡计,便昂首阔步走到谷听潮面前。
谷听潮看看他们两个,又看看场中尸横遍地,伤者哀泣,面露不豫之色。又想了想方从身后抽出一柄古剑——正是轩辕夏禹剑,摩挲着其上花纹,悲声叹道:“昔众神采首山之铜为黄帝铸此剑,后传与夏禹。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千百年来为社稷之宝。而如今,兄弟阋墙,生灵涂炭,竟也因此剑而起。”楚天行听得切齿不已,不断斜睨叶凌云。叶凌云却不耐道:“师父,此事该有个了结了。一念之差,便是数十条人命,不可再错了。”
谷听潮叹气道:“凌云,你为人急躁而欠思虑,知进而不知退,戾气太重,和气不足,这个掌门的位子,实在不该由你来坐的。”叶凌云咄咄逼人地道:“你们如今都是我手下败将,还有何可说?”谷听潮摇头怅然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叶凌云眼中光芒一闪,傲声道:“是么?只消我手一挥,不需一刻钟,天都峰上立成修罗地狱。”
谷听潮直视叶凌云,目光中说不清是悲是怒,是悔是痛,半晌才平静地道:“你非要得到这柄剑,是也不是?”叶凌云道:“那是自然。”
谷听潮将轩辕夏禹剑还入鞘中,朝着叶凌云的方向一递,道:“掌门信物在此,君可自取。”

他这话说得太过平淡,全无半分情感掺杂其中,以至于叶凌云根本不相信他是真心屈服,而猜测他多半是要诱自己过去,以便突施辣手。然而叶凌云倨傲的脾气容不得他退却,何况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倘若将轩辕夏禹剑拿在手中,那么阖派上下都需听他差遣了。再者,剑插在剑鞘之中,谷听潮倘若想要突袭,先需让剑出鞘,那个时间,已经够他叶凌云反应的了。叶凌云只是微微思索了一下,便迈出了步子。
叶凌云一步步向谷听潮走去。谷听潮仍一脸漠然地平举右手,毫无作伪迹象。场中鸦雀无声,连伤者亦咬牙忍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诡异景象。
眼看叶凌云的手便要搭上剑柄,谷听潮右手忽动,将剑向楚天行斜拍出去。叶凌云原本全神戒备他出剑发难,却不料他假意让自己上前,却是为了把剑传给楚天行。他心中一惊,想撤步回夺时,谷听潮左掌急动,排山倒海的掌力发了出来。
叶凌云吃惊更甚,眼前的老人明明虚弱得不成样子,怎么还能发动如此袭击?却来不及细想,聚力回手一掌,两股掌力“砰”的一撞。
两掌相交时,叶凌云方才知道他又受骗了。谷听潮威势煊赫的掌力只有开头没有结局——那或许只是他最后的一点力量。叶凌云涌动的内力将那个曾经叱诧风云、威震武林的老人打得向后直飞出去。岳小西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谷听潮重重摔落在面前的那一刻,世界仿佛也崩塌了。
“师父!”“太师父!”楚天行和岳小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呼喝出来。楚天行持着轩辕夏禹剑率先冲向谷听潮,他见谷听潮口中狂呕鲜血,知道他受了极重的内伤,不由分说便用双掌分按谷听潮的气海**及灵台**,竭力输送真气过去。岳小西惊惶地不知所措,流泪大呼道:“太师父,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谷听潮气若游丝,见小西伤心哭泣,勉强笑道:“好孩子,别哭了。这娑婆世界犹如火宅,倘能离苦得乐,也是可喜之事。”楚天行流下泪来,道:“师父,你别说了,多耗气力……”谷听潮却攥住了他的手,道:“天行,不必为我耗费精力了……从今日起,你便是轩辕剑派的掌门人,这千斤重担,你要好好担起,凡事……留心些……”楚天行竭力忍住悲泣,道:“师父,您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闯过这个难关……”
谷听潮摇头道:“你心里明白,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他,”谷听潮说到此时,以目光示意叶凌云,续道,“他终究得不到想要的,但是天行,你要小心,要……”谷听潮说到此时,声音越来越衰弱下去。楚天行惊道:“师父,您坚持些!您说什么?我听不清!”
谷听潮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示意楚天行附耳过去,竭力道:“小心……你去……”声音越来越轻,终究听不到了。
楚天行急忙抬头去看,却见谷听潮双目紧闭,气息已停。岳小西兀自紧紧摇动谷听潮,哭喊道:“太师父,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天都堂众人猛然回过神来,刹那间悲声四起。
楚天行长身而起,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叶凌云,咬牙道:“凌云,师父被你打死了。你把师父打死了!”
叶凌云将谷听潮打飞出去的那一刹那,心里陡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和害怕。此时面对楚天行罕见的严厉,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瞠目摇头道:“我没有想打死师父,我没有……”
楚天行跨上一步,大喝道:“叶凌云!你为一己之私,害死这多人命,连养你教你的师父也敢下重手打死,今日我若不能清理门户,怎么对得起轩辕剑派的列祖列宗?!”
叶凌云面色苍白,歇斯底里地道:“楚三哥,你终于想杀我了!好!好!”
楚天行将轩辕夏禹剑执在手中,长啸一声,正要出招,忽有数十人人从山下疾奔而上,杂乱地喝道:“作乱者谁?!”
俞逝川奋力一击地面,大声道:“终于到了!”转头去看时,却愣了一愣。
来人均是清一色的灰色服饰,站在队伍最前的那个黑脸汉子,便是岳小西的师父,云门堂堂主,陈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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